第二章 去往地狱的路上
作品名称:月魇 作者:梅垂 发布时间:2018-07-14 17:32:13 字数:3028
方成如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她走了长长的路,梦中响着“啪嗒,啪嗒”的声音,间夹几声婴儿低弱的啼哭。
梦中有人拥着她,那人却不认识,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走?他,或者她。
路上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对那人笑,那人的表情更奇怪了。
方成如,起来,快起来,怎么睡那么久?
嗯~,火车晚点了吗?
啊?火车!方成如心里一惊,不要坐过站了!
方成如猛地睁开眼睛,却没看到预想中的车厢情景,而是一堵泥墙。
她楞了一下,还在做梦吗?眨眨眼睛,想抬起手来揉一揉,却发现动弹不得。
全身用力,想要快点醒过来,但头晕晕的,使不上力。喉咙干涩,像有浓重的痰堵着。
方成如放弃了,这种动不了的梦做过很多次,虽然让人害怕,但只是一会,醒了就没事。那就在梦里闭上眼,养养神吧。
放松下来,鼻腔里闻到一股刺鼻的骚臭味,像一些肮脏的公共厕所的味道。
有人说话的声音。有时的确是这样,意识清醒,大脑还能创造另一种场景、声音,甚至是有别于自己思想另一种思维。
只听见一个声音说,“就两千,女娃子不值钱!”一口川普的男人的粗嗓门。
“再不值钱也有人要,你不要我们给别家了。”浓重口音含糊的普通话,声音有点熟悉。
“哎,大姐,你也让我赚两个,现在查得紧,不好出手。”
“六千!”慢悠悠的语调。
“三千最多!”不容置疑的口气。
“四千。不要我抱走了。小虎,我们走。”挪凳子的声音。
“哎,花姐,花大姐,有事好商量,四千就四千,我们谁跟谁,你说是不是?虎哥,来来,把娃放下,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又是挪凳子的“吱呱”声。
一阵婴儿“呜哇~,呜哇~”的哭声,由高到低,渐渐平息。
“花姐果然是老手,刚一看那小娃,我还以为她死了呢,想不到这会就吵着要喝奶,十几天前那个男娃也是这样。您那药,再给我匀些呗!”
“药没了,给外面那货用完了。下次给你带”女人冷哼着。
推杯换盏的声音.
这梦怎么没完没了?感觉特别真实,方成如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知为什么,梦里起了悲伤的情绪,让人想哭。
这梦快醒吧!方成如却又害怕这梦醒。
“啪嗒,啪嗒”的声音又在梦中响起来了,离方成如越来越近。方成如浑身不可控制的发抖,泪水在眼眶聚集,头脑一片混沌。
梦!梦!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风带来了一阵酒气。方成如睁开眼,扭头。
门外站着三个人,酒糟鼻的瘦高个,黑得发亮的矮壮男人,脚踩一双破凉鞋,两人中间是背着花布包的灰发老婆子。
太阳在他们的身后落下,三人脸上因为酒精或别的什么,浮现着一股狂野的喜色。
方成如绝望地闭上眼。这只鸵鸟,现在避无可避。无数次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无数次她祈祷这只是一个梦。
现在,她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她落在人贩子的手里,被绑在一个臭气冲天的农村厕所的柱子上!
灰发老婆子是人贩子,车上穿破凉鞋的是她的同伙!这个事实,方成如知道得太晚了。
是他们随机地寻找猎物,还是自己撞上他们的枪口?方成如不愿多想后一种可能。
终于在瘦高个给她解绑的时候,方成如爆发般的往外冲,用身体往瘦高个身上撞,竭尽全力的大声喊叫,但被塞住的嘴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她感到愤怒,但更多的是恐惧。
瘦高个被撞得身子一歪,一脚踩在牛粪上。手脚仍各自被绑的方成如自己跌倒了,被缚过久的身体糠筛一样抖着。
瘦高个一脚踢在方成如屁股上,把沾到的牛粪在上面抹了抹。“跑,怎么不跑了?”他把方成如拖起来,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说,“《盲山》看过吗?你以为你跑得了?”
强烈的口臭扑面而来,混着酒和烤鸭的香味。方成如无法思考,只瞪眼看着一口爬满烟渍的大黄牙开开合合。
“光棍六,你跟她啰嗦那么多干嘛?臭死了,快点。”黑矮子嫌弃的说。
“这不牲口棚子和茅坑连在一起吗?我们这都这样。哎,我说,虎哥,这次这货不怎么样啊?奶子都没有。”说着手伸向方成如胸部,方成如下意识地矮身躲开,光棍六不满意地在方成如手臂抓了一把。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给你的。”被称作虎哥的黑矮子把方成如扯出棚门,方成如看到一个脏乱的小院子,地上堆满垃圾。
“不是,我这不是为你可惜嘛,上次那个细皮嫩肉的,腰窄臀肥,娃那两口粮袋子胀鼓鼓的,能吃好几顿呢。我们帮忙验货也,呵,也,呵,呵呵!”光棍六猥琐的笑着,吞了一口口水,眼睛在方成如胸前瞟来瞟去。
方成如把因双手反绑而微挺的胸含下去。
“你们在啰嗦什么?走了!”灰发婆子不耐烦的说。
“不是,花姐,你们急什么呀,住一晚再走呗,不然你们再去喝喝茶,天黑才好上路。”光棍六笑嘻嘻地巴结着,见没回应,又说“一个小时,要不半个小时也可以?”伸手就要去拉方成如。方成如“呜呜”地往后缩。
灰发婆子翻着白眼说“你这光棍六,每次买了老婆,赌输了又把老婆给卖了,一来二去搭上了我们这行当,怎么,现在你还想免费用?”
“免费,呵,呵,要钱也可以。”他摸了摸口袋,嘿嘿的笑。灰发婆子一副看你给多少钱的样子。
方成如这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她盯着院墙上用来辟邪的一面小镜子.
镜中的女人惊恐地膛大眼睛,眉毛被剃得精光,只留下青白色的印子,齐耳短发取代了原来过肩的长发,刘海似狗啃过的只在发际线上留一圈。泪水在大大的眼睛里积聚,恐惧就要随之满溢出来。
不!这不是她!方成如张大嘴巴,发出“唔唔”闷响,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方成如更加失控,用肩去撞墙上的镜子。
三人见方成如突然往墙上撞,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自杀。
黑矮子一脚把她踹倒,灰发婆子冲上去甩了两个耳光,又在腋下狠狠地掐了一把。光棍六边拉她起来边用手在她腰部捏,方成如又痛又耻辱。
灰发老婆子左手扯住方成如头发,又甩了一巴掌过去,全没了在火车上的痴憨模样,恶声说“破烂货,给我老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小虎!”
叫小虎的黑矮子,名字与他实在不衬,虽然壮实,但两鬓已经斑白,少说也有五十来岁,面貌与老婆子却有几分相像,一样的三角吊梢眼。只见他当胸给了方成如一拳,方成如痛得弯下腰来,泪水滚出眼角。
黑矮子摸出一把小刀,抵在方成如脖子上,慢慢的说“小婊子,想死还不容易,我这一刀下去,旁边这粪坑就能给你当棺材。给我听着,现在跟我们走,敢跑,就一刀捅死你,敢叫,就把你舌头给割了!听到没?”黑矮子用刀背拍拍方成如的脸,方成如呆住没有回应,想着这辈子没被人叫过婊子,眨下几颗大泪珠子。
光棍六在旁边嘟囔道:“不是,虎哥,我说你把她丢我茅坑里多瘆人,我这还要用呢,你在外面随便挖个坑把她埋了不好?割舌头我倒听说过,长岭鬼三那帮人就把不听话的娘们割了舌头打折腿卖到庄户多的地方,不能跑不能讲,听说要价更高。”
黑矮子瞪了他一眼,翻手一刀插在方成如左手臂上,抽出刀来,舔了舔上面的血,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方成如痛的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对别人可以如此轻易的伤害一个人感到难以置信,对自己如此轻易的被伤害不敢相信,心中怒气滋生,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任人鱼肉的境地。
黑矮子割开方成如手脚上的绳子,推着站立不稳的她往前走,说“不会有人帮你。”
“对,没有人帮,《盲山》,帮了也没用,哈哈!”光棍六附和。
灰发老婆子把手握在方成如的伤口处,警告说“不许哭!”
“哎,哎,不是说给钱可以吗?要多少?要多少?”光棍六追在后面问。
黑矮子一把把他推开,骂道:“滚,谁兴给你养儿子?”拉开院门,左右探了探,回头对灰发婆子点点头,灰发婆子颔首,左右拥着方成如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太阳撤走了它在人间的最后一线光芒。
方成如木然地走着,眼里一片模糊,看不清这天地。去往地狱的路上应如此,空茫,恐惧,疼痛。
她想起小时候爷爷教她不要多管闲事,而她总爱管闲事。
她想起老师常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想起谁说过,离开了视线的饮品,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