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乾坤剑逍遥江湖之一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8-07-14 17:21:33 字数:4016
萧道成率百官奉刘准升殿入座,即皇帝位。改元徽五年为升明元年,颁诏大赦天下。
皇太后王氏依然尊为皇太后,皇帝生母陈昭华则尊为皇太妃。
刘昱去帝号,废为苍梧王。后人称刘子业为前废帝,刘昱为后废帝,刘宋连头带尾五十九年八帝四废,乱糟糟怎一个乱字了得?
刘准即位了,封赏事顺理成章。遂授萧道成司空录尚书事,兼骠骑大将军,领南徐州刺史,留镇东府城。
进刘秉尚书令、中领军将军。
褚渊加开府仪同三司。
袁粲为中书监。
王敬则、陈显达、李安民、贾忠等有功者各赏赐爵邑。文武百官皆晋升二级……
刘宋政归萧道成,元徽四贵尽管从来是萧道成一枝独秀,然而与袁粲、褚渊、刘秉三贵相比,偏又是后来居上……眼见得天下将成萧氏之天下,褚渊因与萧道成乃莫逆之交,乐得听其自然。而刘秉与袁粲,尤其刘秉,最是不甘寂寞,未免因妒生恨,撺掇袁粲……同病相怜处,遂密谋诛锄萧氏。
然而,满朝文武既未忘萧道成新亭寨城头焚毁所收名刺之仁义,更感戴萧道成执掌机事后施与晋升二级之恩德……不满萧公者未免寥寥无几。可刘秉、袁粲却偏偏将那寥寥无几者当成必有通天彻地之能,便刻意结交。
值阁将军卜伯兴、刘韫,与贾忠不和。萧道成奉刘准登基,卜伯兴、刘韫虽也晋升二级,却远不及贾忠爵邑之赐,以至妒火中烧。更因妒生恨,遂将萧道成恨到了一处。却又无计可施,消除心中块垒往往一吐为快。
刘秉、袁粲见他二人非议萧道成等慷慨激昂,有道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一来二去,遂定下举事之期。
升明二年,二月初二,相传是日龙抬头。
袁粲以为——刘准虽贵为真龙天子,却有萧道成之势泰山压顶。借“龙抬头”之兆,铲除萧道成这巨石,龙抬头之日,便是自己挟天子,扬眉吐气之时。
袁粲、刘秉,一为中书监,一为尚书令,二月初二安插卜伯兴与刘韫值宿禁中自然不费周折。届时,卜伯兴与刘韫便可矫皇太后令,挟小天子,率禁军诛锄萧氏。袁粲、刘秉则纠集部曲接应,这叫谋无遗策,马到成功。
亥末子初,万籁俱寂。卜伯兴与刘韫顶盔贯甲,正欲率随从往仁寿殿“护卫”小皇帝刘准,宣皇太后令……谁知阁门骤开,烛影幢幢阁中来了不速之客。
卜伯兴与刘韫凝视处认出不速之客竟然是贾忠、王文、李和、王敬则。这四人横眉立目气势汹汹,“不速”倒是不假,“客”则未必。
卜伯兴与刘韫大惊失色,这四人个个武功不凡,且能号令侍卫、禁军。这来者不善,似已察觉今夜有变,看来小天子非但“护卫”不成了,这禁中更其不可久留……卜伯兴见势不妙,故作镇静道:“诸兄夜顾何为?刘兄与我正欲巡夜,少陪了。”道罢,朝着刘韫递了个眼色,便欲溜之大吉。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要说卜伯兴与刘韫应算是王敬则部属,他二人勤于职守,王敬则理当嘉勉才是。可这王敬则偏就不近人情,堵住阁门冷冷道。
原来,刘秉与袁粲心生怨愤,未免流露于言谈举止,偏又不知人心惟危,有人禀告萧道成乃至添枝加叶……在所难免。
萧道成看似姑妄听之,暗中却命王敬则严加防范。卜伯兴与刘韫结交刘秉、袁粲,自然难逃王敬则耳目。这四人自以为谋无遗策,却不知萧道成已布下天罗地网。他四人若能有自知之明而悬崖勒马也就罢了,有道是放下……要说刘秉、袁粲、卜伯兴、刘韫,他四人本无雄才大略,虽是一时里意气用事,偏还一意孤行,哪里还有“放下……”倒是白送了王敬则等一份功劳。
王敬则乐得却之不恭,接着道:“即便急不可待欲追随苍梧王而去,也不必如此仓皇。岂非有失我禁军体面?”
王敬则语带揶揄倒也罢了,可那“苍梧王”已在黄泉路上,卜伯兴与刘韫自然不甘心追随而去,看来欲溜之大吉这狭路相逢处免不了先有一拼。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抢先下手则为强……卜伯兴与刘韫通同一气困兽犹斗挥刀便砍。
卜伯兴手中刀砍向了贾忠——这贾忠赤手空拳,尽管三招四式“鸳鸯飞腿”浑然中可见凌厉,令人生畏,然而飞腿虽狠,毕竟筋骨皮肉似乎不及利刃来得凶险。这卜伯兴与刘韫通同一气却比刘韫多了个心眼,自以为捞着了便宜,拦腰一刀挥了过去。
这值宿之阁本不宽敞,蓦地成了厮杀之场,他五人自然腾挪不开。卜伯兴先下手为强,贾忠那“鸳鸯飞腿”未免英雄无用武之地。只是贾忠“前狼后虎”、“左辅右弼”、“上行下效”三招皆虚,偏能避开卜伯兴索命一刀,并化虚为实成“合纵连横”……
贾忠得了先生指点,早已“非复吴下阿蒙”。这“合纵连横”本是三招合一之式,先生又授其“柳絮掌”刚柔相济。卜伯兴索命一刀砍空,贾忠“合纵连横”已至,正中卜伯兴双腿“合阳”穴位……卜伯兴如遭雷电之击,不由自主双膝点地。
要说卜伯兴也算一悍勇之将,虽已落败,却犹自掉转刀头后刺——这反败为胜一刀足以要了贾忠性命。只可叹贾忠“合纵连横”尚有“柳絮掌”相济且来得轻柔来得敏捷来得迅雷不及掩耳,一招“春风杨柳”已拂在了卜伯兴“灵台”要穴。卜伯兴顿时瘫软在地,手中刀如何还刺得出去?而贾忠偏又生就铁石心肠且与卜伯兴素有嫌隙,随即“鸳鸯飞腿”“上行下效”仅只用了半招,卜伯兴便遵从王敬则之命“体体面面”追随苍梧王去了。
卜伯兴这里丢了性命,刘韫那里命虽尚在,却已悬于一线。刘韫见卜伯兴挥刀砍向贾忠,手中刀不得不朝着李和劈头盖脸砍去——这李和武功稍逊另三位不速之客一筹且相距刘韫最近,岂非“近水楼台先得月?”
李和当然不领这“得月”之“情”,尽管先生未曾授其“逍遥游”之功,然而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而先生指点其剑道时自然包含身手步法,刘韫这一刀气势汹汹,似乎不惜两败俱伤,可李和即便不及贾忠等气贯长虹,却神闲意定应付裕如,飘然避开这当头一刀,颇有几分“逍遥游”“灵鹿侧身”韵致。
刘韫劳而无功,反倒斗志更旺——以为李和不敢招架,岂非已输一招?刘韫正欲再接再厉,却又惊恐万状,恰似蓦然看见自己胸口爬行着十七、八条蜈蚣。
要说也难怪刘韫惶然,本欲挥刀再砍,忽见卜伯兴一命呜呼,未免物伤其类,且已明白自己手中刀砍与不砍均无生路。又觉着后背有凉气直透前胸,剧痛处低头一看,胸口……胸口虽无十七、八条蜈蚣蠕动,胸腔里却钻出了带血剑尖。刘韫惊、骇、痛、搐、晕、倒、气绝,紧随卜伯兴而去。
刘韫胸口剑尖,自然是李和手中之剑。王敬则见卜伯兴、刘韫已然了账,便留下贾忠护卫禁中,自己则与王文、李和分头率禁军剿除袁粲、刘秉。
尚书令刘秉,本无经天纬地之才,官至相位全凭唯唯诺诺。谁知水涨船高人心不足,刘秉入主尚书省后竟然觊觎起了萧道成之权,利令智昏遂撺掇中书监袁粲,结交值阁将军卜伯兴、刘韫,定下这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铲除萧氏,共掌权柄。
不觉已是子末丑初,若无意外,卜伯兴与刘韫也该率禁军护卫小皇帝前来会合,然后攻打骠骑大将军府……刘秉想当然,其实更怕好事多磨。正自坐立不安,斥骑来报:有无数甲士怒马出禁中而来。
刘秉大喜,连忙与长子刘俣率部曲出迎,并乘胜铲除萧氏去。
前方不远处已见火把林立,蹄声杂沓可闻,转眼间便来到了面前。刘秉正欲下马叩拜皇帝,却听有人喝道:“刘秉勾连袁粲、刘韫、卜伯兴谋逆,本司隶校尉奉诏除贼——降者不究,顽抗者格杀勿论!”
此时尚书令府门外已亮如白昼,刘秉自然看得清发话者正是司隶校尉王敬则……这王敬则非但武功高强,且与萧道成情同手足。这一声喝,直喝得刘秉魂飞魄丧,倒也晓得掉转马头逃之夭夭。
“哼哼,胆小如鼠之人偏还不知安分守己。谋逆铁证如山,又能往哪里逃?”王敬则冷笑道。策马挺槊便追,然而一白马小将却怒目横刀,拦住王敬则去路。
王敬则认得这怒目横刀白马小将乃刘秉之子刘俣,不忍杀之道:“本司隶校尉今夜只诛刘秉。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欲活命只须牢记一字——逃!”
可这刘俣非但懒得答话,反还劈头盖脑砍杀。王敬则生恐刘秉脱逃,怜悯之心不再处手中马槊“菊开”“白蛇吐信”……刘俣意欲招架怎奈力不从心,遂刀脱手,人坠马。王敬则摇摇头道:“刘秉害自己、害家人。可恶!”策马追杀刘秉。
刘秉几曾料到自己“谋无遗策”竟然是自以为是不可收拾。后悔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家人安危?狼狈逃窜若丧家之狗。然而,一无担当乃至漠视家人苦乐之人,即便活着,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分别?倒不如叫王敬则“菊开”收拾了来得干脆。当然,王敬则自也不能放过刘秉,紧追至玄武湖畔,挽弓搭箭射中刘秉后心,刘秉应声坠马,王敬则过去又补一马槊,刘秉就此了账。
四主谋已诛其三。尚有袁粲……要说中书监袁粲,其实并非争权夺利之人。只是大事面前从无定见,禁不住刘秉调唆怂恿,竟然生出扶危定倾保刘宋之浩气,遂与萧道成势不两立。然而袁粲毕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清夜扪心,那萧道成大权在握尽管不利于刘宋,却能消弭战乱,安定苍生。而刘宋自刘劭以来,莫不是沐猴而冠一塌糊涂且已名存实亡……自己怎就鬼迷心窍意气用事,不知进退螳臂当车……何苦来哉!
袁粲其实早已后悔不迭。然而上了贼船,偏还进退失据。这二月初二虽是龙抬头之日,可谁为真龙天子,唯有天晓得。
袁粲六神无主坐立不安,爱子袁最忽来禀道:“一士子自称为父亲故旧,道是为故旧释疑解难而来。”
有道是“病急乱投医”。袁粲为心病所憔悴,偏还有口难言,岂非病入膏肓?有医可投,便已大吉大利。而这“故旧”虽不知何人,然而其深夜来访,更口称“释疑解难”而来,想必这“故旧”精通韬略,且明了自己心病根由……“神医”来了,岂非天无绝人之路?袁粲眼前一亮,不迭声道:“请……”
“故旧”华发美髯,袁粲却想不起这“故旧”为谁,诧然道:“敢问尊驾……”
“人生如梦,袁公何须追本穷源?”这“故旧”却悠然自得道,“与其不能自拔于舍本逐末而不可收拾,倒不如拣一山清水秀处逍遥自在。《老子》有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袁公虽不知人,却能自知。怎就置身家性命于不顾,轻信既不知人又不自知者不知天高地厚之策?”
这“故旧”寥寥数语话中有话,袁粲恰似五雷轰顶——看来今夜图谋已然败露,萧道成有了防备,自己只恐难逃夷族之罪,不禁惊惶失措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这“故旧”话中明明已有指点——“拣一山清水秀处逍遥自在”。袁粲却犹自张皇,不知如何是好。这“故旧”摇了摇头正欲宽解,却见袁最疾趋而进气急败坏道:“值阁将军王文、李和率禁军已堵住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