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雨小山村（上）

　　一
　　深山的初秋，雨水特别多。这不，“哗啦啦”下了一阵儿后，天，又放晴了。
　　这雨过天晴的时光，是山坡上最明媚的时光。不管是什么时候，即便是初秋也罢，只要在新雨初过，太阳一出来，光线照射在山林和沟道的草地上面，远远望去，都使人感到有一种春天的气息迎面扑来。空气像刚滤过似的，不带一粒尘埃。细微的雨珠还在大气里面游浮着，还没等它凝聚成更大的雨点儿，天就放晴了。这就使它没法落下来，只有随着大气飘浮着。
　　阳光射在飘浮在水珠上，反射出各种颜色来，在这下面就是嫩黄黛绿的草地，草棵经过雨洗，再被阳光一照，总是显得初生的小鹅似的，毛茸茸、黄灿灿、伶俐新鲜。
　　山鸡的“镜鞍”打湿了，它不叫了；蚱蜢也飞不动了。草丛里面只有水滴跌落石径，透出碎玉的轻响。
　　刘世钢把工厂的工作安排布置就绪后，吃过早饭乘客车驱十五里，到了龙潭站。下车后，他买了一大兜食物等礼品，就徒步向深山沟道走去。他要到凤凰岭伊源村，去请郑昆杰和周雅倩夫妇出山。
　　自从那天，李雷兄弟到厂里闹事，被马相臣带去的干警们振住后，厂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生产秩序已经进入正常运转。那些贤能之士到厂里，努力工作使产品质量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可是，要想到伊水果品厂的生产再上一个新台阶，真正发挥全县丰富的果品资源优势，为全县的经济腾飞，带个龙头作用。看起来必须的进行新产品的开发，要进行新的产品开发，就得马上请郑昆杰出山。
　　郑昆杰出山，对伊水果品厂来说，简直是太重要了。伊水果品厂从兴建的那天起，郑昆杰与他的妻子周雅倩就到了厂里。安装、生产、技术工艺流程，他都是其中的重要技术骨干，他太熟悉伊水果品厂的生产发展情况了。更何况他还花费了整整十五年时间，根据君山县果品资源情况，厂里的工艺流程生产情况，结合国内国际现代果品加工的技术情况，设计出了一整套具有国际先进技术水平的果品加工技术。伊水果品厂要发展，要在改革中向前突飞猛进的大发展，就得请郑昆杰出山，就得利用郑昆杰的先进技术成果。这是个很好的机遇，抓住它，不仅伊水果品厂将会出现新的大好局面，就是整个君山县的经济腾飞，也会出现新的大好局面。
　　山，越来越大，越来越险峭；沟，也越来越深，越来越暗。路，曲曲弯弯，更加坎坷不平，难以攀登。高大的树木，齐腰深的杂草，到处可见。已经听不见“知了”的叫声。只有溪流边，那一簇簇白的、黄的野菊花和那“叮叮咚咚”的流水声，飞来飞去的各种的鸟叫声，使这个沉默的大山林，显示出诱人的生机。
　　他已经走了十余里山路，汗水浸透了米黄色的汗衫。爬上“手扒崖”，眼前豁然开朗，“隆隆”的水声一下子飞进他的耳鼓。他掂了掂贴在肌肤上，冒着热气的汗衫，深深地吹了口气。这是一个五十多米宽，二百多米长的开阔地。在开阔地的左侧的万丈悬崖上，一道白色的瀑布，飞泻而下，形成壮美的景观。
　　他走过去，盘坐在瀑布底的深潭边的一块大青石上，洗了把脸，点起一支烟，静静地观赏起瀑布。他需要休息一会儿，再往前走。
　　瀑布，是由多股合汇的山水在流过悬崖时毫不犹豫地直跌下去形成的壮美景色。那瀑布宽有五尺，飞泻注入潭底这个很大很深的潭时，生起清爽怡人的风，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自然的让人想起诗人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描绘，生动、浩荡！可谓惟妙惟肖。水，在潭中经过翻卷、回旋后，便缓缓继续流去。
　　“瀑布的美是不容置疑的，它的气势更令人兴叹。”他感慨地抽着烟，“然则，它的气势只显赫于此一瞥，接眸继续流去的水却顿然削减了气势。同我们常说的‘劲可鼓，不可泄’恰恰相反。赞美瀑布，但我不喜欢它那‘继续流去的水。’我们的时代，是沸腾的时代，是滚滚向前、奋发向上的时代。在新长征的伟大时代里，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一切有志青年，不论是大干社会主义、攻克科学高峰。还是争上游、站排头，只凭一股劲，只靠一时的心血来潮是不行的。这样尽管能取得某种暂时的胜利，但终是有限。我们需要的是坚韧不拨，勇往直前，一鼓再鼓，一跃再跃的气魄，巩固胜利成果，压取更大胜利！”
　　刘世刚从青石板上站了起来，抖抖精神，向凤凰岭的方向大步走去。
　　二
　　刘世刚从早七点到中午两点，驱车十五里，徒步三十里，来到了凤凰岭伊源村。
　　山里的村子小而多，一个村委员会要管着四、五个小自然村。这些小自然村，又分布在沟沟岔岔里。人家，也是三户一处，五户一落的。郑昆杰的家就在小小的自然村中。
　　他打听到那个有十来户人家——已经是伊源村最大的村落——靠东边，第三家，青瓦房，白山墙的就是郑昆杰的家。他走进没有院墙的院子，见上房的门半开着。上房的左下侧是两间破草房，草房的门敞开着，屋里像是有人在走动。草房上，冒着淡淡的紫烟，准是灶房了。看样子，他们还没有吃午饭。此时，他的肚子咕噜噜地乱叫，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欣喜的色彩：“还好，没有误了午饭。今中午，要饱饱吃一顿。”
　　他伸长脖子，探着头，故意提高嗓音问道：“屋里有人吗？”
　　声音刚落，一个娟绣的中年妇女的脸，露出在草房门。她看着高挽裤袖，手提大塑料袋，疲惫不堪的刘世刚，迟疑了一下，问：“你找谁？”
　　刘世刚一眼就认出这个面孔甜而不俗，五官雅而不娇，用古典小说中的词汇来比喻，应纳入“大家闺秀”的行列的中年妇女就是周雅倩。于是，他兴奋地问：“周大姐，你不认识我啦？”
　　“啊，你是刘世刚？”她认出了他，喜出望外地走出灶房门。
　　她上前接住刘世刚手中的大塑料袋，就要领他进上房屋里去休息。
　　“别让他进来！把东西还他！”上房屋跳出一个非常果敢的男中音。
　　“老郑，你……”她回首望着上房的左窗子。
　　“刘世刚，听说——你出任伊水果品厂厂啦？恭喜你啦！”那窗子里飞出个声音嘲讽道。
　　“老郑，我……”刘世刚向上房迈着步。
　　“站住！你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
　　“老郑，我……”
　　“你是来要我出山的吧？哈哈哈，办不到！你走吧！”他根本就不想听他解释。
　　“老郑，世刚走了几十里山路，来请你。你不出山，也总得让人家到屋里休息一下，吃点饭再走吧？”周雅倩有点急了。
　　“不行，把塑料袋还他，他饿不死！”
　　“老郑，”刘世刚又向前走了一步。说，“我出任伊水果品厂厂长，是想要伊水果品厂变个样，是想要君山县人民的经济变个样。党中央改革开放，经济搞活，号召全国人民，拿出十倍的精力，投入到经济建设中去，投入到改革开放大潮中去。这是发挥自己的才能的多么好的机遇。更何况，你已经花费了十多年的心血，设计出了一整套果品加工生产技术，若不及时发挥它的作用。为人民造福，一是埋没了自己，二是对人民犯罪。我需要你，伊水果品厂的工人们需要你，君山县的人民需要你，你就跟我出山吧！”
　　“哼，别唱高调。这些年，我听得高调太多了。实际如何呢？人不共事仍为人，人若共事变兽禽；大庭广众心结心，角室暗沟心斗心。不说别的，就我们伊水果品厂，好端端的，看让他们捣腾成什么样子啦？一盘散沙，经洗济崩溃。上千万元的外欠，每个工人身上都是一万多元啊！”
　　刘世刚干脆坐在院中的一根圆木上，点着一支烟，说：“我到伊水果品厂后，对企业的经营方向、经营范围、经营思想、经营机制和企业的技术素质、管理素质、人员素质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你说的情况的确是事实，别说我们的伊水果品厂，就是全国的大、中、小企业，虽情况各异，但又何尝不是？生产出来的产品去占有市场，让市场承认，都是不容易的，也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和弊端。但是，我们要面对现实。我们国家毕竟是处于改革的初级阶段吗？各种方针、政策、法律、法规都还不健全，都还不配套。难道我们守株待兔，待一切都健全，配套了再去干吗？那才是不现实的，也是绝对不允许的。管理素质上不去，我们可以干中学，学中干，尽快的把管理水平提上去。人员素质太差，我们可以采取广招天能士，举办各种形式有学习班，提高工人们的文化素质，技术素质和‘以厂为家’的爱厂护厂的厂德教育。总之，你不能再呆在家里，要回厂，与我和工人们一道把握住机遇，使我们的厂子兴旺发达起来。”
　　“你说得虽不错。但我不会和你回去，我已经看破了一切。你回去吧。”郑昆杰听了他的一席话后，待了好一阵儿，仍然这样坚决地说。
　　刘世刚“霍”地站起来，甩掉烟头，指着窗子气愤地说：“郑昆杰，你怎么这样固执？这样懦弱？这样没骨气？你还是一代高才生，呸，徒有虚名！什么花费了十五年心血，研究出有世界尖端的科技成果？呸，牛皮吹破天！你敢到果品厂去验证？告诉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是称砣落肚——铁了心。你不去，我就不走！”
　　“哐啷”“哗啦”，上房屋的左窗被推开了，窗上的玻璃被撞击的粉碎，落了一地。
　　窗前一张乌青的脸上，嘴抖擞的有些歪斜。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惊呆了的刘世刚说：“你，你，你敢激我？！你敢耍泼皮？大黑，上！”
　　“呼”地一下，一只大黑狗从上房屋冲了出来，向刘世刚扑去。刘世刚像没事人一样，仍站着不动。
　　周雅倩大吃一惊，立刻向大黑狗扑去：“大黑，你敢！还不赶快走开？”
　　大黑狗很快停住向前冲，“汪汪”叫着，不知是听男主人的好，还是听女主人的好。
　　她上前拉住刘世刚的手，走出她家院子说：“老郑的脾气太坏，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世刚，很报歉，他是不会出山的，你还是回去，另请高明吧？”
　　“什么？周大姐，你也这么说。难道你不清楚，当前，咱们的工厂多么需要你和老郑回去？”刘世刚气愤透了，他瞪着眼，质问她。
　　“可是……这……”她无可奈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郑不出山回厂，我是不会走的。”他十分坚定地说。
　　她为刘世刚的坚定诚恳之心所感动，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你先住到他弟弟昆山家。要我慢慢劝他，看咋样？”
　　他笑了，说：“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