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品名称:春夏秋冬 作者:夏天琦琦 发布时间:2018-07-12 09:11:41 字数:4024
敏在王志强给武威城里租的房子里住着,王志强又去乡下送货去了,已有一个多星期没来了,敏当然希望他不要来。每一次和王志强在一起,她得尽力克制自己的厌恶感,但为了钱她只能背叛自己。她给王志强打电话编谎说今天是她生日让王志强过来表示表示,王志强答应等会过来。
她看破红尘,孤标傲世,认为人与人之间有何情可言,都是相互彼此利用。不去触动灵魂深处,她觉得和王志强这种一目了然的关系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比起那些明明看重的是对方的条件,却要编出一套你情我爱的爱情故事要光彩一些,真正肮脏的是那些灵魂肮脏的人!
敏不愿多想自己的过去。揉进生命里那个青涩的初恋,打碎了一个少女真挚而热烈的梦。
情为何物?当时她太自信了,自信得近呼傻了。真情超越不了现实,再纯再真的情代替不了什么,甚至不值一分钱。敏从失恋中却得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她变得深刻了起来。
她看不到生活的美好,她不想埋怨生活的不公平。记得那时刚春种完,她足不出户,大脑一片空洞,她一遍又了遍地看着《红楼梦》,和大观园里的女儿们一起喜怒哀乐,通达晓世。一天,她的妈妈让她到房顶上取什么东西,她到房顶上,蓦然被眼前的景色怔住了。田野里麦苗已出土返青,庄子周围和远处的树木已抽枝发芽,一片新绿,还有远处的果园里一簇簇绯红的桃花在新绿中间透出,格外的鲜艳,天空一片清朗明净。
她呆呆地坐在房顶上,看着盎然的春天,心里不知是伤感还是悸动,总之大脑有了思维,大自然永远不去理会你的心情,你不管怎样,桃花照样开,果实照样结,人面对大自然是何其的渺小,在茫茫大自然面前人是多么的有限和泛力啊!信命吧,当然不是相信造物主,但是你的命运自身却是把握不了的。
过了不长时间,经别人介绍她就嫁给了青海的一个瘸子。离开了这个与她朝夕相处息息相关的土地,告别了掺合着她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村庄,抛却了少年的欢欣,还有那个如梦的青春之恋,让它一去不复返吧!
一个人你再把世情看得透,也无法看透生活具体到自己头上的事。她刚嫁过去时她的身份就是一个保姆,保姆就保姆吧还说得过去,可是时间长了,婆婆公公就抱怨她没户口白吃白喝。
一年以后她生下了女儿,这下又添了个没户口的,还是女孩子,敏的日子更不好过了,瘸老公也开始对她不好了。一次婆婆看见自己的儿子倒洗脚水,就大骂自己的儿子:“你个没出息的塌头,养个白吃白喝的女人还自己倒洗脚水。”敏当然也不饶人和婆婆吵起来。婆婆没占上便宜又大骂儿子:“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女人骂你妈,你竟装作听不见。”瘸儿子没办法把敏打了一顿。敏没有哭,她抱着自己的孩子想死,可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办,抱着孩子走,连自己都没着落更不用说孩子了。她只好放弃了任何想法,当然她也没有忍辱负重,婆婆厉害她更厉害。后来婆婆觉得这样经常吵架也不是个事,况且城里人虽然脸皮厚,却死爱面子,怕人笑话就渐渐不吵了,但白眼敏是没少受。等女儿长大上了幼儿园,她摆起了小地摊,老天有眼,利润特别高,一个月下来比他们上班挣的多。婆婆是营业员,那时是多么吃香的工作,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最后竟被减员了,瘸丈夫也下岗了,老公公总算混了个退休。一年以后,敏开起了服装店,生意非常红。
在物质富余的时候,她想到了自己狼狈的过去,赌注一样的一生,忽然不甘心起来。她要从新生活,她决定离婚。
当她提出离婚时,婆婆公公都骂她,什么土豆开花就能赛牡丹了;头年进城变洋,第二年就不认爹和娘……敏这次任凭他们怎么骂都没有还口,让他们骂吧,算是对他们的一次回报。面对丈夫时,她突然产生一种怜悯的情感,毕竟他们是结发夫妻,孩子的父亲。丈夫说:“你当初摆地摊还是我给你的钱,你现在牛了。”
敏决心已定说:“钱和店都给你,店我算是还你的,钱留给我女儿,女儿的户口已落上,你们家的心病也了却了。我和你这样下去实在没啥意思了,结婚十年,我们连并排一起都没有走过。”
他们最终还是离了,敏离开时,女儿上学去了,她对孩子的父亲说:“等我外面有安定的家了,我会领我女儿来的。”
又是一次赌注,她两手空空地出来了。她来到武威市,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街上转悠时被一个陌生的人拉去听课,被直销课的热情鼓舞了她,就这样她开始了直销工作。但是直销听起来轰轰烈烈,做起来一分钱不进,只有出钱,渐渐自己手头的钱花完了,生活都成问题。碰上王志强的时候,正是她被困的时候,很快他们就住在了一起。
其实她一直很清醒,无法就此麻木地生活。清醒就很痛苦,她厌恶自己,她问自己:你的新生活就是这样吗?她有时想着想着就想扇自己嘴巴子。可是现在天寒地冻,你让我哪里去寻找自我呢?林冬,你尽管看不起我吧!
她穿着睡衣懒懒地坐在暖气跟前看一本有关直销的书。中国在加入WTO,对直销开始立法,现在直销法已出台,她想选择国家批准允许转型的直销企业。这时王志强开门进来了,他搓着手说:“外面好冷啊。”说完就到敏身上去摸,敏被冰得直叫。这倒激起了王志强的兴趣,他把裤腰带解开把敏压在床边上做起事来。敏推搡着,王志强一边干一边说:“我想你该骚得不行了吧,这会假惺惺地搡我干什么?”三下五除二干完后,还没有提好裤子王志强的电话就响了,好像有人要货。王志强提好裤子说:“他妈的,连个干事的时间都没有。”说完掏出一沓钱说,“给这些钱买些过年的衣服吧,我对你好吧。”说完就出门去了。
擦完脏物的卫生纸还在地上咝咝地冒着热气,敏撕好睡裤,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敏穿一条红色的马裤,穿着黑色的高腰靴,黑色高领毛衣带着一串红色的各种图形拼成的项链,外穿一件黑色的长大衣,头发比夏天的长了些,顺溜地分在脸盘两侧。林冬到跟前定定地看了起来。敏笑:“看我干什么?”
林冬说:“人说女人三十豆腐渣,我倒看你越来越变成豆花了。”
敏笑笑说:“谢过哥哥了。”林冬问:“有事吗?”敏说没什么事,建议到前面茶屋坐一会。他们来到茶屋坐下后,林冬问喝什么饮料。敏笑笑说:“天这么冷的喝点白酒怎么样?”
林冬好奇地望了一眼敏说:“那我们就点上几个小菜,再来上二两。”两人要了间包厢,要了菜。倒上酒一对一地喝了起来,林冬建议说:“还是我多喝点,你少喝点,女人酒喝多了麻烦。”敏只好少倒点。敏找话题问林冬最近干什么。林冬说:“除了我自己的事,就是我哥哥的那事。”
“你哥哥什么事?”林冬就把事情的主要说了一下。
敏气愤地说:“八月十五那次我也在车上,就是周大嘴挑起的事端,啥时候还去,我也去给你作证。”
林冬说:“我看没戏了,到现在看病的发票也没见着,再处理,再作证抓人之前就定下来了,我看那一万块钱是拿不回来了。
“你就这样算了吗?”敏不服气地问。
“我当然没算,那些人托我姨夫给我做思想工作,让我别闹了,那点钱早就找不到底了,当初是买的姨夫的账才少交了压金。我哥的车也卖了还账了。告,其实是没能力告。现在打官司,尤其告公家,那还不是云里望月的事,没那么多钱拿去耗着争一口气。”
敏叹息道:“腐败现象在农村也蔓延开了,连队长能占上十块八块的便宜都要占。”两人恨恨地说了半天,林冬不再言语,两人都沉默下来。敏打破沉默提议说:“我不如和你划拳喝酒吧,这样会有气氛一些。”
林冬说:“我不和你划,好男不跟女斗。”其实林冬想问问敏的近况和将来的打算,可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怕问出敏的不愉快来。自那次和敏在西郊公园里分手后,林冬再也不想看见她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恨不起来了。相反,他更牵挂她。是啊,你有什么理由恨她呢,看不起她呢。你不能给予她实际的快乐,而一套一套的道德、理论谁不会说啊。敏也不想提自己,毕竟自己没有什么可炫耀的,更不想听别人教诲,因为她自己的谴责已够她受的了。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扯了一会,忽然林冬记起了什么似的问敏:“你做的那产品怎么样了?”
敏没有回答林冬的问题,反问道:“你对直销有什么看法?”
林冬想了想说:“也许是我思想落后,我从骨子里就排斥直销。虽然直销是未来社会发展趋势,总觉得直销使人变得疯狂,我尤其难受中国人用高昂的情绪给中国人推销外国产品。也许中国直销产品能使外国人以此热情地推销和消费,我肯定认为直销是最好的销售方法。
在酒精的作用下,敏的脸潮红,她转动着桌子上的酒杯笑道:“狭隘的民族意识,你不引进外国的先进科学如何谈国强。以前日本的电视在我们国家多吃香,现在不是引进了人家的技术,谁还买那么贵的日本电视。”
林冬说:“我老婆也这样骂我,当初结婚时她非要买日本电视,我发火了:‘你既然喜欢日货,那你等着往日本嫁吧,嫁我就得买中国产品。’老婆不过没笑,悄悄骂我:‘狭隘的民族意识,中国小心眼。’”
敏有些醉了,听到林冬说自己的老婆,有些伤感地说:“你一提你老婆眼睛就闪闪发光。”
林冬这时也有些飘飘然,望着眼前这个一举手一投足都很妩媚的女人,内心不由得心猿意马。但道德的力量使他很快平静下来,他为岔开话题玩笑地问:“你仔细看,我的眼睛发的是绿光,还是红光?是绿光你得小心点。”
敏一手支着额头说:“再绿的光我也不怕,不就一色狼吗?”林冬无言了,独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我们早点回去吧,你我都有些喝多了。”
敏坐着没动,林冬喝了几口茶,怕敏再喝下去,站起来帮敏拿大衣撑开说:“阁下穿衣走吧。”敏听话地穿上大衣,转过身拥住了林冬,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了下来。林冬紧紧地抱住敏,这是他第一次深情地拥抱住这个曾经给予他少年如梦般的青春之恋的女人。敏伏在肩头轻轻地问:“我把来生寄托给你,来生你会等我吗?”
林冬动情地说:“假如有来生我一定等你。”
第二天中午,林冬收到了敏的电话,说她正在通往广州的火车上,告诉林冬来生再见。
林冬大声问:“你到广州去干什么?那里人生地不熟的。”
敏说:“真正的直销在广州起源,我喜欢这肯定自我的直销行业,相信我一定行……”说着电话自动断了信号,林冬再打电话成了语音无法接通。
从此,她只将来生寄托给林冬,以后就没有任何联系了。林冬对于有没有来生他没信心,但他坚信敏在直销行业一定会成功。听说那王志强大骂了几天敏又有了新欢,也就不再去提敏了,只有林冬又把那份纯真的情意深深地埋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