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作品名称:春夏秋冬 作者:夏天琦琦 发布时间:2018-07-10 10:00:27 字数:5662
林夏今天没进城拉人,队上一个包工头的堂兄说要包他的车上阿右旗,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
等林夏回来穿过东往河进入西河村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冬天天黑得早,家家早已关闭庄门入睡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在这静谧的乡村道路上林夏的车的声音显得非常大,两道雪亮的车灯刺破黑暗,照的土路更加泛白,经过庄子,引来了几声狗叫声。
林夏把车开到庄门上鸣了几下车号,一直没睡觉等林夏的孙秀娟去开了门。车进了院子放下后,孙秀娟问:“饭吃了没有?”
林夏说:“急着赶路还没有顾上吃饭。”孙秀娟准备打开封住的炉子给林夏下和好的拉条子。林夏说随便吃点馍吧。林夏路乱吃些,就困倦地睡下了。
此时已是凌晨一二点多了。孙秀娟刚开始睡不着,翻了个身进入似睡非睡状态,隐隐听到房顶上有个脚步声,她大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屏声细听,而且还有说话声她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她狠劲地推醒林夏紧张地说道:“有贼偷我们的车来了。”
林夏一轱辘翻起来,人还没有完全清醒,问:“哪儿呢?”
“你听!”林夏甩了甩头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细一听就是不止有两个人悄悄商量说话的声音。秀娟推了几把旁边睡着的儿子亮亮,林夏拉亮电灯,没穿外衣下了炕踏拉上鞋,顺手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往外走,一边喊:“捉贼啊!”
当他乱舞着菜刀冲出门时,房顶上,院落墙上,一束束手电筒的耀光都集中在了一起照在了他的身上,显然他的屋子的周围都有人。
林夏刺眼地用胳膊挡住了眼睛,两腿发软得几乎站不住了,全身不由得抖了起来。
这时这些人从墙上跳下来,有几个带头的走上前来说:“你就是林夏吧?别害怕,我们是派出所的。”
林夏这时才看清是穿警服的人,手里的菜刀早已吓得跌在了地上。孙秀娟在屋里听是派出所的,虽然吓得咯儿抖颤,但不饶人的厉害劲还是没有被完全吓掉,她走出屋外颤声问:“你们是派出所的有证件吗?你们要干什么?”孙秀娟一看那阵势黑压压的一院子人,加上冷全身颤得更加厉害了,上牙和下牙磕得噔噔之响。
带头的那个警察可能是头头吧,他拿出证件说:“别怕我们是西河镇派出所的,林夏现在跟我们走一趟,有个案子去核实一下,没什么事明天就回来了,快去穿衣服吧。”
林夏进屋,麻木地穿上衣服,大脑一片空白。孙秀娟一想就是和周大嘴打架的那件事,就问:“是不是周大嘴打架的那件事?你们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吗就抓人?”
那头头说:“我们叫他只是核实一下,没事明天早上就回来了。”
秀娟揽住外出的林夏说:“你们凭什么抓人,不去!”
穿好衣服的林夏已被两个警察夹在了中间,抱住不放林夏的秀娟被警察强行拽开说:“只是让他去核实一下,没事就回来了。”
林夏被夹在警察中间走了,孙秀娟跟在后面叫骂着。“没什么事明天就回来了”。这句和气的话使林夏稍稍安定了一些,腿也不再那么软了。他想,自己没做下什么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他们向北走出村庄后,径直走向西河村的土路,到河界处警车就停在那儿,车停放时把方向已掉顺,他们让林夏坐在第二辆车里,被几个警察前后左右围坐在中间,并且戴上了手铐,警察的口气一百八十度地变得厉害了起来,林夏此时才觉得事情没有说的那么轻松。一向聪敏的老婆能知道真实的情况吗?此时他又一次感到无助而害怕。车启动后,急速地开上了公路,向西河镇派出所驶去。
林夏被带走后,秀娟在屋里没主意地转来转去,问一脸茫然的亮亮:“你说怎么办,你爸爸被派出所的抓走了。”
她忽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亮亮说:“亮亮快穿衣服,你开车拉我进城去找你的佬佬(叔叔)和爷爷去。”
十三岁的亮亮虽然平时骂着不准开车,可是车闲下来时,他就把车偷出去开着玩,开车的技术在双休日帮着他老子买票时就看会了。
亮亮像待命的士兵,几下子穿上了衣服,连走带跳提上了鞋子,打开车门跳上车,熟练地发动着车,将车倒出庄门。秀娟锁好门坐上了车,车急速地驶向公路。此时已是凌晨快两点了,公路上车辆极少,儿子开车有稳又快,秀娟那有那有心思欣赏儿子的开车技术,愁肠百结地想,万一明天放不下来该怎么办呢?
深更半夜老林和林冬他们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老伴拉开灯自言自语地问:“这么晚了谁啊?”
老林下床开门说:“肯定是大儿子。”
打开门是孙子和儿媳妇。老林把他们让进来关上门急切地询望着孙秀娟和亮亮。支撑半天的孙秀娟一下子哭着说:“爹,林夏被派出所的抓走了……”一边把事情的经过前搭朗三后搭朗四地说了一遍。说是没事的话早上就回来了。
林冬也到了客厅说:“那只是缓兵之计,明天是放不回来的。”
林母惊恐地听着,叹息大儿子干什么都不顺。
林冬安慰道:“事已至此,你们先别着急。”
老林说:“别慌,先坐下。”但谁也没坐。
林冬说:“爹,妈,你们休息吧,我们先出城到西河镇打听一下。派出所的小刘我认识,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说完去穿衣服。老林这时才想起问:“你们是怎么来的?”
孙秀娟说:“亮亮开车来的。”
大家都怜惜地望着亮亮,林母在孙子头上掳了几下,亮亮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
林冬穿上衣服风风火火出了门,亮亮和孙秀娟相跟着出了门,老林在后面喊:“亮亮开车小心点。”
他们来到西河镇派出所叫开大门,派出所只有两个值班的警察,坐在办公室里打瞌睡,警察隔窗玻璃问:“干什么的?”
林冬客气的说:“我找一下小刘。”
值班警察说:“他不在,明天上班。”
林冬更讨好地客气地问:“同志,晚上是不是一个叫林夏的被抓到这儿来了?”
那警察不耐烦地说:“是有这么个人,赶快回去,早上再来!”
林冬看也不是自己的朋友搭不上话,就顺着窗子去看另一间亮着灯的窗户。他从这个亮着灯的窗户一扒:只见哥哥萎缩地蜷在地上,双手戴着手铐举过头顶扣一个长条椅后背上,头耷拉在两腿中间,估计哥哥睡着了。林冬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悲愤地想:这世道真的没有一个公理可讲吗?这时警察出来让他赶快离开。他没有叫哥哥转身往外走,一边抹去眼泪,跟在后面的嫂子也抹起了眼泪,嘴里胡骂着驴日的不得好死!他们上了车无声地坐了一会,林冬看了一下时间说:“天快亮了,先回家吧。”
他们到清河村,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南面的祁连山轮廓清晰地显露了出了,黎明的寒气袭向他们。车开进庄门,亮亮冷得急忙钻进了被窝。
派出所还不到上班时间林冬就骑着自行车侯在了派出所门口。“日头影冒,冻出些尿”。林冬搓着冻僵的手在大门口来回踱来踱去,心里烦躁不安地等他的朋友。
终于派出所的人陆续上不来了,他的朋友小刘也来了。小刘看见林冬奇怪地问:“这么早你跑上干嘛来了?”
林冬开门见山地说:“昨晚上想找你,又无法联系你,我哥昨晚被你们抓起来了。”
小刘惊讶地问:“那是你的亲哥哥?”林冬强忍住一肚子的气愤和不平没吭声。
小刘和林冬来到警务室关上门,小刘说:“你们没听见人家要告你们的吗?周大嘴在这备下案已好几个月了,现在没办法了,可能得一两万钱才能放人。”
林冬说:“这事是周大嘴挑起的事端,他先打的人,我哥是正当防卫,款且并没有把他打上个啥,所以我们没当一回事。”林冬希望他的朋友能帮助他针对事实澄清事情的真相。
小刘能有什么办法?他只不过是这里面的一个小喽啰而已。他说:“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我领你所长那儿了解一下情况吧。”
林冬心里仍抱着一份不索性地问:“晚上抓人的时候不是说来了解情况的吗?”说完他又觉得自己问的很愚蠢,没等小刘回答说,“那好,走吧。”
林冬跟住他的朋友来到所长办公室,所长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脸上布着一脸正气,冷冰冰地看着他俩。小刘谦恭地介绍了林冬的身份。林冬将黑兰州烟递给所长,所长接过烟放在桌子上算是给林冬一个面子。林冬单刀直入地问所长:“所长,什么时候放人呢?”
所长没吭声,心里暗笑小伙子的幼稚。他停顿了一会,完全以一副秉公执法不失所长尊严的口气说:“先交两万押金放人,然后再做调查。”
林冬按捺不住心中的气愤说:“为什么让我们交这么多的押金,你们调查清楚了没有,是周大嘴挑起的事端先打的人,他交押金了没有,他怎么没抓起了?!”
小刘紧张地捣了一下林冬,希望他再不要说下去了,他难堪极了。所长也装不出秉公执法的派头了,轻蔑地说:“不交押金就别想放人,押到看守所慢慢调查去吧!”
林冬早已按捺不住火气了,他失去了理智,也忘了他朋友此时的处境,虎着脸愤慨地说:“我现在就给你们找证人,就算一切是你说了算,但至少也得维护中国法律的尊严吧!”
所长毫不忌讳,大言不惭地说:“我说了不算,是你说了算?!”
小刘连拉带拽把林冬拉出了所长办公室说:“你这是给我找乱子呢!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少交一些押金,你既然是伸张正义来了叫我干嘛?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我看你这些年在社会上白混了!”
林冬真想把那所长揍上一顿方解心头之恨,经朋友这样一骂方觉给朋友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他自个掏出烟猛吸了几口,无言地谴责着自己。两人沉默了一会,小刘说:“你赶紧把你姨夫找过来,他跟所长关系好,说说情少交些押金,而且赶快筹钱,我看你在城市呆傻了。这不比城市,他就是土皇帝,不然送往看守所,即使不判刑也得三个月,花的钱更多,而且那是扔在犯人堆里简直就是地狱,要受多大的罪!”
林冬也知道刚才过激的行为有点幼稚,但他仍觉得窝火,此时只有恨天不下雨!他万般无奈地走出了警务室。嫂子也来了赶紧凑过去问林冬怎么样。林冬安排说:“你赶紧凑钱,得交两万。”
孙秀娟一下子傻眼了,不由自主地喊:“天啊!我哪里凑这么多钱,家里总共有三百块钱吧!”
林冬说:“你赶紧进城,这个单子拿上让老爹到我放药的药店收些账,你到别处也想想办法,我现在到姨夫家去让他来说说情,看能不能少交些。"
孙秀娟气愤无奈地说:“不交他能怎么样!”
林冬不耐烦地说:“赶紧去吧,不然来不及了。”说完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向西河镇刘泉村奔去。”
孙秀娟走出派出所小跑着到十字路口去坐车,被对面过了的一个人拽住了,她一抬头是大姑姐林春。
林春是队上的一个人告诉她说兄弟被西河镇派出所的抓起来了,她给婆婆说了一声,围上头巾骑自行车就往青河村兄弟家跑。去到家里只有亮亮,亮亮告诉她佬佬和妈妈都到派出所去了。她掉头又往西河镇上跑,她正打听派出所在哪儿,就看见小跑的弟媳妇。她拽住弟媳妇气喘吁吁地问兄弟怎么样了。秀娟带着哭腔说:“现在要交两万块钱才放人,我进城到爹爹那儿凑一些,哪里拿这么多钱啊!”
紧急关头林春也顾不上安慰弟媳妇说:“那你赶紧去吧。”秀娟又小跑着去坐车。
林春也愁肠地想:两万,老爹也凑不了这么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掉头狠命地蹬车往家里赶。她赶回家已十二点多了,孩子们一放学,婆婆在厨房里做饭。她把车子支在庄门外,摆手叫在院子里玩的小宝,小宝机灵地跑过去,林春悄声对小宝说:“你姑爹给你奶奶的那个存折在哪里?你悄悄地拿出来,我在庄门外等你。”
小宝神秘地问他妈:“你要干啥?”
林春说:“快点,别问了晚上妈妈告诉你。”
小宝一个趟子跑到他奶奶睡的屋里,林春做贼心虚地扒在门外面,小宝很快拿着存折出来了。林春一把夺过存折说:“你怎么不装起来!"
小宝得意地说:“奶奶没看见!”林春叮嘱小宝别说她来过,说完她骑车子到大队门上的信用社去取钱去了。”
她到信用社,信用社的人下班了。上班得两点,现在才十二点多,她只好装好存折回家了。婆婆今天没啰嗦,他们已开始吃饭了。林春心不在焉地吃了一碗饭,麻利地洗完锅喂完牲畜,又来到了大队信用社。信用社的门还没有开,信用社旁的几家小商店的主人都认识她,她怕被他们看见,她只好躲在信用社的后面焦急的等着。
再说孙秀娟到老林家,把情况一说,老林二话没说出了门,孙秀娟看着老公公单薄的背影说:“爹,你坐上个车去。”
一个多小时老林就回来了,收了六千多块,还差得很多,哪里去找呢?老林说:“我到同事王天喜家碰碰勇气,我们一直关系很好,他们家肯定有钱。”
不一会儿老林灰溜溜地回来了。老伴知道没借上,她赶紧进到厨房抹去了眼泪,林母知道王天喜家不可能没钱,要是老伴身体没有病肯定给借,一个判了死刑的癌症病人走了问谁要去?孙秀娟也难过地低下了头,家里一片沉寂。
这时电话铃声打破了沉寂,老林接完电话满眼泪花花地对儿媳妇说:“赶快把这六千块钱送回去,现在说成一万了,林春拿去了五千。”
秀娟装好钱抹着泪急匆匆地出城去了。
下午四点多,林夏被放了出来。林冬看着哥哥脸色青黑,嘴唇起着一层厚厚的干皮,两个鬓角的头发不知啥时候白了那么多。这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被生活百般阻挠,摔打的过早地衰老了。冬日的阳光毫无力量地照在干树杈上,铺洒在马路两边光秃秃田地里,这用钱换来的自由没有使林冬如重释放,想到这突来的灾祸,这一天的经历,林冬强忍住欲出的眼泪内心无限地沉重和伤感。生活啊,不由你去选择它,而是它在残酷地摆布你,莫测的生活你让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肯罢休呢?林冬又想到自己一家人的不幸,父亲的病,姨妹们紧巴巴的生活,唉!人间的幸福啊,你选落到了什么样的人家呢?
林冬和林夏前面无言地走着,林春和孙秀娟推着自行车后面跟着。秀娟一路哭着骂着:“驴日的,不得好死,他得上那些钱,江上来的水上去。”林春附和着说:“就是,我明溜溜地看着他坏的人,无义之财又得不的。”林冬接话说:“周大嘴能得上这些钱吗?他跑路子花出去的钱不止这个数。”林冬的内心又升腾起斗志来,他要看上交出去的这一万元押金怎样的一个交代法。
他们回到家,林冬的父母已做好饭在等他们呢。家里暖烘烘的,屋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家的温馨一下子扑面而来。林冬和林夏齐声问:“爹爹和妈是什么时候出城的?”
林母没有回答问话赶紧往开水锅里下切好的转百刀,一边下一边说:“你看娃子们又冷又饿的。”
季娟看到这一切,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在这次劫难中,亲情的温暖是他深深的体会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宝贵的了。这温暖使她的泪水在她的脸上无尽地流淌着。他抹下头巾擦了又擦,她又想起了爹爹到王进喜家没借到钱的情景,她哽咽得哭出了声。老林说:“嚎什么嚎,人好着比什么都好。”
林冬说:“嫂子,你还有劲嚎,我们一天都没吃饭了,你先嚎一会,我先吃了。”
林夏紧挨在父亲的身边坐下不知说什么好,问:“爹爹和妈吃了没有。”
老林说:“没有呢,我们做好一直在等你们。”
一家人温暖地呆在一起吃完了饭,家的气氛使他们觉得那场劫难没那么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