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尴尬人偏遇尴尬事

　　一场离婚纠纷，看似轻描淡写，化于无形，实则功夫在诗外。
　　话说柳仲元接到电话，让自己一大老爷们去干说合之事，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还是在众人说合不来的情况下。又料定现场围观村民肯定不少，于是一路思索对策，开启了全速模式。
　　望着柳仲元开车一溜烟离去，廖副镇长心里不是个味儿。上次，在楚玉州家，他被迎为座上宾，自己倒成了陪衬。这次，又风头出尽，在群众心目中，怕是地位、能力、素质，甩出自己几条街了。
　　谢逵瞧出廖副镇长不得劲、不痛快，阴阳怪气道：“瞧瞧，现在把他能耐的，都快找不着北了。也是啊，人家上对国家政策，下对镇上政策，熟悉着呐，小嘴吧唧吧唧几下，就胜却我们无数！但有点小能耐，也不必如此嘚瑟吧。哎呦喂，难不成，他柳仲元是属旋风的！”
　　廖副镇长听了，如大暑天灌下一口冰镇扎啤，内心倍儿爽，却佯装不悦道：“怎么说话呢！你要是行，犯得着去请他来吗？还有点小能耐，那是大能耐，知道不！做人得谦虚，要有容人之量。瞧你那副吃了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心胸狭隘，在嫉贤妒能呐，下次说话，注意点喽。”
　　谢逵赶紧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对，领导批评得对，咱得谦虚！”心里却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娘的才真是一副吃了屎的样子！口是心非，伪君子；口蜜腹剑，真小人！不是冲着你说要推荐老子当村书记，有多远，你给老子滚多远！”
　　且不说两人如何沆瀣一气。单说柳书记一到现场，好家伙，人还真不少，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村民神态各异，有一脸惋惜的，有光顾着看笑话取乐的，更有幸灾乐祸、巴不得俩人离的。见柳书记来了，围观人群自动让开条道。
　　没有三分三，岂敢上梁山？没有丝毫迟滞和胆怯，柳仲元深思熟虑后决定另辟蹊径，以不说合来说合，才有刚才的神来之笔。
　　这段时日，柳仲元恶补了很多，脑子一直处在高速运转状态，换成是机器，估计也要发热了。这不，刚待喘口气，谁知按下葫芦又起了瓢。
　　龚卫国又向柳书记絮叨起另一桩公案来。柳仲元听罢，有些欲哭无泪，不带这样子折磨人的，合着这村委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事都赖上我了。
　　话说今天一大清早，聂秀芝就跑到龚卫国家嚷嚷着，说每月1300元的清洁工指标，是章一新局长给她弄的，凭啥要与单一阿婆分呢，还要她俩儿子一起做事，凭啥？！
　　龚卫国甫一听，是一个头两个大。一大清早的，就遇上这狗屁倒灶的事，真是晦气！况且这婆娘，不是一般地难缠。
　　情绪归情绪，还得耐着性子，好言细语地慢慢解释不是？谁知聂秀芝油盐不进，重复念叨：“干部呀，书记呀，莫要拿我的去做好哒，我也可怜咧，家里还有俩残废哒，做事要凭良心哒！”
　　“……”龚卫国差点没活活气死，好悬一口老血没当场吐出来。
　　没办法，掏出烟来，与烟较劲，狠劲地抽。人慢慢冷静了下来，暗忖：“不对呀，此事是在村委干部中酝酿的，报告是直接递给章局长的，章局长不至于对她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吧？那是谁在背后嚼舌，搬弄是非，挑唆她来的？”
　　问是谁说的，聂秀芝还知道保密呢，死活不肯说。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龚卫国嚯地站了起来，村支书的霸气外露：“哟喝，还挺有骨气的，长本事了你！聂秀芝，好处你要得，还跟人作耗，信不信，年底就取消你家低保和贫困户资格！”
　　“书记莫发脾气哒，我讲就是啰。是谢连长告诉我的，他说……”对聂秀芝来说，气节值个屁钱，低保、贫困户才是命根子。一番恫吓，竹筒倒豆子，全出来。
　　龚卫国气得一个电话将谢逵招呼过来。谢逵见聂秀芝也在场，所为何事，也就心知肚明。
　　龚卫国劈头盖脸就指责：“谁说这个指标是她的！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有意见，会上为什么不提？你这是在人为制造矛盾！”
　　知道无法抵赖，谢逵干脆摆出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架式，梗着脖子直顶过来：“当时申请时，明明白纸黑字，是以聂秀芝的名义！而且，她的帮扶干部就是章一新局长。现在，既然办成了，就得名至实归！一个指标，分给这么多人，实实在在的好处，被人为摊薄、稀释，这种帮扶，是典型的形式主义，摆花架子，假大空！柳仲元他动机不纯，是不是有啥猫腻，还得另说嘞！”
　　“你说这样的话，是牙齿上没长肉嘞！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你会不清楚么？摸摸良心看，不是柳书记跑上跑下、跑前跑后的运作，会有这个指标？！”
　　“哼，上面当官的，几时不是这样，想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根本就没有必要一分为四，干脆直接给她得了，每月1300元，就完全脱贫了，也省得有人惦记、打主意不是！”
　　当着聂秀芝的面，谢逵专挑能煽动她贪念的话来讲，专拣贬损柳仲元形象的话来说，反正村民仇官仇富习惯了，好歹还能替自己博一个为民请命的形象。
　　龚卫国听了，一阵错愕：“行啦，知道替贫困户着想了！想充好人，早干吗去了？章一新局长哪里是今年才来的？2014年就在这儿结对帮扶，你为啥不去争取？现在跳出来摘桃子，算啥本事？！”
　　“……”谢逵呛得面红耳赤，理亏辞穷，仍不甘心，讷讷辩驳道：“我……我有这样的本事，我直接当第一书记得了，还需要上面派他柳仲元来摸鸟呀！”
　　聂秀芝尽管眼皮子浅，但并不傻，话还是听得懂，悻悻然转身走了，留下一个瘦小愤恨的背影。
　　当事人都走了，还争吵个屁呀。短暂的沉默后，龚卫国郁闷而愤怒道：“谢逵，你到底是冲着我来，还是对柳书记有意见！你冲着我来，我告诉你，你还嫩了点！你对柳书记有意见，可以打电话让他过来，有话咱们当面说，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行么？！”
　　“龚书记，你不要上纲上线，我是对事不对人。道理讲不清，不是还有镇政府、镇党委呀。”谢逵滑得很，不上当，也不吃这一套，“如果没其它事，我先走，到柳子湖村去，廖镇长找我还有事嘞。”最后不欢而散。
　　望着谢逵开车离去，龚卫国闹心啊，憋屈呀，感觉自己的威信遭遇前所未有的挑衅，气得早饭都胃口没吃。后来，又是淑芳夫妻吵架闹离婚这档子事。
　　柳仲元听完，暗骂村支书当得窝囊，担心聂秀芝的事会出岔子，得想办法解决。眉头不由微皱，伸手摸出烟，分了一支给龚卫国。两人一齐蹲下抽。
　　柳仲元又赶紧叫黄淑芳替村支书下碗面，弄得黄淑芳还以为村支书为他俩的事，忙得连早饭都还没吃呢。柳仲元也懒怠解释。
　　面条很快上来了，龚卫国也是真饿了，呼啦呼啦吃得很香。柳仲元的心不由一软，想想他在下面当村支书也确实不容易，掣肘的事多，便悄悄将自己善后的想法和意思与他作了个交流。
　　待龚卫国吃完，柳仲元起身笑笑，招呼大家坐下。黄水龙知道柳书记有话要讲，也赶紧帮腔，热情招呼大家坐下。黄淑芳用毛巾捂着半边脸，悄悄坐在一边。
　　“各位乡亲，今儿有个事，想跟大伙说说。为帮咱们村的单一阿婆、聂秀芝、黄根生、黄贵生等这些人早日脱贫，我们龚书记呀，是不辞辛劳啊，争资金，跑项目，整日操劳，瞧瞧，忙吧，到现在，才凑合着吃个早饭。但俗话说，苦心人，天不负！现在呢，争取到了一个每月1300元的环卫工人指标，这是好事吧？但是，好事得办好啊，不能让人背后戳脊梁骨。具体的，请龚书记给大伙说说，大家欢迎！”
　　龚卫国毕竟是老江湖了，知道柳书记是在抬举自己，二是通过在座的村民口口相传，消除误会，便即兴演说起来。
　　“这个每月1300元的指标，不是唐僧肉，也不是婆婆的奶，更不是低保金，想要，可以，但必须得为社会，替村里做贡献，不能白拿！考虑到咱们村的实际情况，这样来安排……”
　　“目的呢，是教育贫困户，要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目的呢，是用事实来证明，贫困户完全可以通过适合自己的劳动方式，来脱贫！哪怕是像单一阿婆这样的老人家，哪怕是像天聋地哑这样子的残疾人，同样可以通过劳动，获得报酬，通过劳动，赢得做人的尊严！而不只是靠别人的施舍，单靠政府来养活。这也是提醒我们的帮扶干部，帮扶工作，到底该怎么做，如何帮！”
　　村民听完，不住地点头，交口称赞：“要得，要得。贫困户不白吃，政府也不白送，又适当照顾了，这样做最公平、最合理！”
　　“是啊，干部的帮扶，就该这样做，这样一来，贫困户也好，非贫困户也罢，都没意见！我最见不得，干部动不动就提一袋米、买几斤肉、送一壶油去，养懒汉喽，助长好吃懒做呐，这样做，怕是一世也脱不了贫嘞！当然啰，个别瘫痪在床，动不得的除外哟。”
　　柳仲元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两位书记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话说聂秀芝讨了个没趣，憋了一肚子怨气，一路踢踢踏踏着脚步，慢慢子回来，却撞见大儿子黄根生提留着裤子，慌慌张张地从邻居刘月桂家出来。
　　聂秀芝是过来人，脑壳“嗡”的一下，如旱地遭一声雷，目瞪口呆，心里直喊，完啦，完啦！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冲进刘月桂的屋里，见刘月桂正穿衣裳，一脸的满足相，又看见竹席上一滩湿印子，以及疯狂后留下的斑斑印记，空气中还弥漫一股膻腥味。聂秀芝顿觉天旋地转起来。
　　刘月桂陡然见聂秀芝出现，起先有点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心想，慌什么呢，抓贼拿脏，捉奸捉双，又没逮到现形，怕她作什么，要打架，她聂秀芝又不是对手。反而老神在在，轻蔑地说道：“老嬷亲呀，是邻居，进门也要打声招呼哒。你这无缘无故跑到我屋里来，算么子回事？万一丢了东西，我问谁要去？”
　　聂秀芝气得浑身打颤，指着她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偷人婆！你偷男人偷到……”又赶紧住了口，说不下去，不敢嚷嚷呀！
　　刘月桂不屑地回嘴道：“你倒是说呀，咋不说啦？你这空口白牙的，我偷谁了？你到外边喊去呀！老娘还想嚷嚷，被人强奸了哟……”
　　聂秀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哪里敢嚷嚷？只有打落牙往肚里咽的份。愤恨回到家里，大儿子早就溜得没影了。
　　聂秀芝扑了空，有气没处撒，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气得连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呼天抢地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对着刘月桂家咒骂：“你这块臭X、烂X，会不得好死哟！你这个没人XXXXX，会遭天打雷劈哟！你这XXXX，你难过……你别害人哟……”骂着骂着，尚不解恨，又左右开弓抽自己嘴巴，直抽得脸颊肿胀，鲜血从口中直淌出来……
　　而作为邻居的刘月桂，对聂秀芝骂街的操行，早就熟稔于胸，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远远躲到村前溪边榕树下，优哉游哉赏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