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动摇

　　皇甫清从医院里出来，隐约发现后面有便衣跟踪，便在回家的途中故意绕进闹市，将后面的尾巴甩开后才安心回到家。
　　皇甫清边打开门边朝里面喊道：“静儿，我回来了。”随即从里面竟走出来一个杜月笙。
　　杜月笙看见皇甫清后道：“王老板，哦，不，皇甫长官，杜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你怎么在我家？”
　　“杜某奉蒋委员长令，彻查赤党分子，还望皇甫长官跟杜某走一趟。”
　　皇甫清意识到危险，立马准备撤离，正转身，两把枪已经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皇甫长官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吧，免得送了性命。”
　　话音刚落，皇甫清便抢下那两人的枪，将那两个黑衣人踢倒在地。
　　正出门，又出现五个黑衣人用枪齐指着皇甫清。当是时，皇甫清双手持枪，两边对持。
　　踌躇间，一颗子弹从屋内射出，击中了皇甫清的腿，顿时皇甫清根基不稳，外面两个领头的黑衣人趁机同时开枪，分别击中了皇甫清的双手，两枪落地。剩下两人马上上前将其押住，一人进屋汇报。
　　杜月笙从皇甫清的屋里面走了出来，将枪交给旁边的一个人后，另一边的人递给他一张手帕。杜月笙擦了擦手，还了手帕，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弯下腰，对着已经被押住、跪在地上的皇甫清道：“都说了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你这又是何必呢？”然后对着那群黑衣人呵斥道：“带走。”
　　监狱里，皇甫清被一盆冷水浇醒，眼前监狱外，杜月笙正对着一个军官点头呵腰地述说自己的功劳。随后，杜月笙离开，那军官看了皇甫清一眼也离开了。
　　很久很久，皇甫清终于因为一阵脚步声而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浑身没有知觉，能够动的仅仅只是双眼。
　　皇甫清看到自己的身上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有的地方竟然能看到里面的肉。皇甫清自己见了都不寒而栗，然而却只是大脑的一阵刺激，身体并没有什么反应。
　　进来的一群人中，那为首的军官对着众人命令道：“蒋总司令指示：皇甫清，原黄埔军校学员，后投靠赤党，背叛党国。现处以死刑，现押往刑场，当众斩首，以作警示。”
　　话音刚落，便来两人将皇甫清解开，拖下，然后又换了条新绳子，将皇甫清又绑了起来，再在背后插上亡命牌。插完后，迷迷糊糊间，皇甫清被拖走。
　　一阵的颠簸，皇甫清被吵醒。
　　皇甫清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跪在一辆囚车里面，那囚车被一辆卡车拉着前进，两边跟着围观的路人，卡车上那个军官举着话筒对着街上的人们大喊：“赤党分子皇甫清，危害国家安全，企图颠覆国民政府，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罪该万死。”
　　街上的人听了，细声细语地议论着。
　　那个军官见群众反应不大，感到有点尴尬，便又提高几倍声量，大喊道：“打倒恐怖分子皇甫清。”
　　街上的观众听了，马上举起手来附和道：“打倒恐怖分子皇甫清。”
　　那军官见了，顿时又有了干劲，继续感道：“打倒杀人狂魔皇甫清。”
　　众人齐声呐喊：“打倒杀人狂魔皇甫清。”
　　这时，一颗烂菜飞到皇甫清的头上，随即飞来一只生鸡蛋。众人见了，忙跟着潮流，抓住什么东西就往皇甫清头上扔过去。
　　扔着扔着，观众们似乎感觉挺好玩的一般比谁扔得更准，一时间，皇甫清好似一个人肉靶子，专给人练习抛掷运动。
　　到达刑场，皇甫清跪在前头，场下是一群好奇的人们。
　　那个军官站在皇甫清的旁边，举着话筒对着前面的人们喊道：“大家看看这个杀人狂魔皇甫清的丑恶嘴脸，看看他现今有何狡辩。”说着便将话筒对着皇甫清的耳朵大声道：“你说啊。”
　　皇甫清没有作声，下面的人也没有作声。
　　又是一阵的尴尬。
　　那军官马上又喊道：“你为什么杀人？为什么谋害国家公务人员？”然后再提高几倍的音量感道：“你说啊。”
　　场下的观众好像得到暗示一般，附和喊道：“说，说，说。”
　　皇甫清微微抬起低下的头颅，看到场下一群好奇又幸灾乐祸的观众；再抬起头，转过脸看到那个喊话的军官，却因为上面的太阳阳光太刺眼看不清那军官的模样，只是听着感觉很熟悉的声音。然后因为没有力气支撑，那头颅又无力地低下，动了动嘴道：“那些人都该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革命进行到底。”
　　那声音很小，小得下面看热闹的观众没有一个人听到。
　　那军官趁势对着皇甫清大声喊道：“无话可说了吧？今天，我就要代表人民将你就地正法。”
　　观众们听到这，顿时兴致勃勃，齐声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那军官放下话筒，低下头，对着皇甫清的耳边轻声道：“看看，这就是你一心想要拯救的人们。”说完后，便走上台，对着刽子手和低下的观众们大声喊道：“行刑。”
　　这时蹒跚走来一个刽子手，摘下皇甫清的亡命牌，丢在地上，举起刀。那刀反射着阳光很刺眼，带着小孩的大人忙用手遮住小孩子的眼睛，而剩下的那群人倒是每个人都睁大着眼睛，尽可能地将那人头落地的每一个画面，像拍照片一样拍下来，然后好好储存在自己的大脑，以便以后慢慢回味。
　　刀落下，摩擦着空气，只听到风的声音。
　　皇甫清紧紧得咬着牙，不知从何来的力量一跃而起，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客卧的床上：这是有四年没有做过梦了，这一次竟做了这个鬼梦。
　　趴在皇甫清旁边的东方静被惊醒，揉了揉眼睛道：“哦，你醒了？”
　　皇甫清见了东方静后问道：“你是谁？”
　　东方静楞了楞，笑道：“怎么？连你老姐都不认识了，看你小样。”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个姐姐？你到底是谁？”皇甫清正色道。
　　“好了，好了，看来你真醉糊涂了，我叫东方静，这样总可以了吧？”东方静无奈道。
　　“东方静？你就是静儿？”皇甫清问道。
　　“突然叫得这么肉麻？可真不习惯，你平时私下里可不经常这样叫。”东方静赌气道。
　　“那我是谁？”皇甫清继续问道。
　　“你？”东方静笑出声来。“你连自己都忘了？”
　　“我到底是谁？”
　　“你是阿清啊。”东方静笑道。
　　“阿清？”
　　“是，你叫皇甫清。”东方静一脸正经道。然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我记得，我不叫皇甫清，我叫王清。”皇甫清更正道。
　　“王清是你的化名，就像我的化名叫董静一样，皇甫清才是你的真名。”
　　“不，皇甫清不是我，我是王清。”
　　“你可真入戏啊，都到家了，还在演。”
　　“不，我就是王清，你认错人了。皇甫清是谁？我不认识。”
　　东方静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看到皇甫清一个人低声自语重复道：“我不认识皇甫清，我是王清。我不认识皇甫清，我是王清。我不认识皇甫清，我是王清。”
　　“好好好，你是王清可以了吧？你睡了一天两夜，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呆在这不要乱走哦。”东方静嘱咐着起身，走出房间，将门带上，然后静静地上好锁，前去与周伍豪接头。
　　不久，周伍豪随东方静至，东方静开了锁，见皇甫清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重复默念：“我不认识皇甫清，我是王清。”
　　东方静焦急地问道：“周先生，阿清这是怎么了？”
　　周伍豪见了，上前仔细看了看皇甫清，然后又退回来对东方静道：“皇甫清这只是有点轻微的精神分裂。做敌后情报工作的，长期接触到敌后相斥意识的影响，具有超高压力，难免被相斥意识所吞噬，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
　　“那该怎么办？”
　　“每一个情报工作者都有直接负责人，该负责人负责其情报工作者的心理、身体不受敌方侵害。皇甫清进中央特科时，担任他的直接负责人的是我。你先在外面等等，我去和他谈谈。”
　　周伍豪将东方静请了出去，关上门，走到皇甫清旁边坐下作声道：“咳咳。”
　　皇甫清被惊，转过头见了周伍豪道：“周主任？”
　　“你忘了？”周伍豪对着皇甫清挑了挑眼道：“还叫我周主任？”
　　“哦，伍豪同志。”皇甫清尴尬道：“我又忘了。”
　　“现在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了。”
　　“那你知道你叫什么吗？”
　　“我，我叫王清。”
　　“不，你是皇甫清，原黄埔军校学员，后加入中国共产党，北伐失败后继续革命，进入中央特科，化名王清在敌后做情报工作，同时兼任行动队长秘密处决叛徒。”
　　“皇甫清，原黄埔军校学员，后投靠赤党，背叛党国，现处以死刑。”“赤党分子皇甫清，危害国家安全，企图颠覆国民政府，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罪该万死。”顿时这些话在皇甫清的脑海中炸开了，挥之不去。
　　皇甫清抓着自己的头颤抖争辩道：“不，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皇甫清，不要杀我。”
　　周伍豪站起身，扬手一巴掌过去，训斥道：“你这个懦夫，竟然因为怕死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你真是给你父亲丢脸。”
　　皇甫清摸着脸上的红印，竟像小孩子般掉下几滴泪。
　　周伍豪在旁继续道：“当年那个黄埔军校里玩命训练的兵王去哪了？当年那个铁军敢死独立营的营长去哪儿了？现在你怎么变得这么贪生怕死？”
　　“我不是怕死，我是担心自己死的不明不白。以前我不怕死，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革命，为了中华昌盛。现在呢？我们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中华之崛起，为了让中国人民过上好日子啊。”
　　“可是他们并不领情，你知道社会上的舆论吗？他们视我们如洪水猛兽，都在避之躲之，甚至恶言相加。”皇甫清接着道：“我现在才体会到袁崇焕的悲哀。其被凌迟三千多刀“刽子乱扑，百姓以钱争买其肉，顷刻立尽。开腔出其肠胃，百姓群起抢之，得其一节者，和烧酒生啮，血流齿颊间，犹唾地骂不已。”现如今，我竟也要走上像他那样的路。”
　　“袁将军大忠大义世人皆知，他死得其所。”周伍豪赞道。
　　“是啊，后来称颂的是那群人，以前咒骂的也是他们。”
　　“那又怎样？难道我们会因为民众的不理解就任这个国家自生自灭吗？”
　　皇甫清沉默了。
　　周伍豪见状继续道：“如果你是孙悟空的话，你会因为唐僧冤枉你，就让白骨精吃了你师父吗？”
　　“当然不会。”
　　“这就是了。唐僧肉体凡胎，自是识别不出白骨精的变化。孙悟空火眼金睛，一眼识破却不受待见。纵使被唐僧赶了三次，一旦猪八戒去请了，孙悟空就会立马赶来，因为那是自己的师父啊。同样，人们受当局迷惑，对我党了解还不够深入，我们这些走在革命前列的人自然是不会被理解。纵使我们被群众们误会，但是为了民族大义，我们还是要努力同那些反面势力做斗争，因为这些人是我们自己的同胞啊。至于如何引导群众理解我党宗旨，如何让群众更清楚地认识到当今中国的革命局面，这不正是星汉文学社和你的职责吗？”
　　皇甫清沉默了：是啊，起初成立星汉文学社的初衷不就是为了革命宣传吗？可自己现在是怎么了呢？可能是因为接触到的负面文章太多了吧。身为星汉文学社的社长竟被一些负面信息影响得如此之深，真是惭愧啊。
　　“伍豪同志，对不起，我为自己的革命信念不够坚定而表示抱歉。”皇甫清诚恳道。
　　“恢复过来啦？”周伍豪似笑又气道。
　　“嗯，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了。”
　　“哦？说说看。”
　　“曾经我所进行的革命，说是为了民族大义，其实是为了名誉，为了让人们记住自己，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那时的革命正赶上满清已经覆灭，民国已经建立，革命是那个时代的主流，能在那个时候革命可谓是功成名就。”
　　周伍豪看着皇甫清，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革命的方向与潮流相反，将那些追名逐利的所谓革命者筛选了下来，剩下的革命者们将拥有比以往所谓革命者更坚定的革命信念。这时的革命才拥有更广泛的挑战性，以及更全新的视野。”
　　“或许是对曾经的功名割舍不下，或许是受当今潮流的舆论影响，还有一些世俗观念的羁绊，我竟也像一些革命者的叛徒一样选择了贪生怕死。”皇甫清继续哽咽道：“现在想想，真是愧对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听罢，周伍豪忙安慰道：“皇甫清啊，你也别太自责，做舆论工作的，难免受反舆论的影响，你以后注意点就好。”
　　皇甫清没有说什么。
　　周伍豪见状道：“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相信这些问题你能自己想通。”站起来后继续道：“对了，既然来了就提前通知你一下，明天鲁迅先生要来星汉文学社，有什么问题还想不通的话，明天你正好可以问问他。”
　　“鲁迅？”皇甫清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兴奋起来。“就是那个发表了中国第一部白话小说《狂人日记》的鲁迅先生吗？”皇甫清不敢相信。
　　“是的。”
　　“他来这里干什么？”皇甫清疑问道。
　　“去文学社当然是发表文章了。”周伍豪无语道。“具体什么情况到时候他会和你讲。”说着周伍豪便出去了。
　　周伍豪出去后，东方静进来着急问道：“阿清，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谢谢关心。”皇甫清对着东方静甜甜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