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任传有辍学品艰辛 王清贵搭话有隐情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18-07-06 18:10:21 字数:3723
徐富是一个时代的代表,权大于法让少数人尝到了甜头,很多地方干部为了捞油水,挖空心思,不择手段,众多披星戴月的家庭在贫困线上挣扎,贫病交加的老人在呻吟,学子“飞黄腾达”的“鸿鹄之志”成为南柯一梦。
当时镇上有很多工作队:扶贫工作队、计划生育工作队、征收提留工作队、形象工程大会战工作队、防疫工作队等等,最有油水的还是计生工作队,对庄稼人动不动就拿“是否违背计划生育”说事。徐富在徐家村一脚踢,各类工作队都要过他的门槛,所以他的收入是一个公办教师工资的好几倍。
大儿子的事儿弄得任家鸡犬不宁,这肯定要影响到任传有。当时任传有正在上高中,看到家里一塌糊涂的现状,只好辍学回来了。
任传有一落家,家里的经济压力暂时缓解了,但家里地里的活儿却让他品出了艰辛——做个庄稼人真难啊!
天还没明,父亲就站在院子里喊:“传有,快起来,到东岗地里去割麦。”
父亲母亲拉着架子车走在前,他牵着牛磨磨蹭蹭落在后,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打呵欠,父亲不时扭头喊:“你能不能快一点儿?”
母亲埋怨父亲:“你催啥?娃没干过活,能陪咱下地就不错了。”
任天龙:“焦麦头天可管你干过活没干过活,老天爷变起脸来全家人肚子遭殃。”
到了地块,天还没完全明,远近地块里都有早起的人。丹江河岸潮墒大,地头的小草满是露水,脚踏上去,湿漉漉的,一沾上地里的细土,带起来的是一团泥巴,走起来直打滑,如果在这样的乡间小路上练跑步,那可真能陶冶人的意志。
任传有走走,不得不甩甩脚,可泥巴块子亲热人,有时候越滚越大。
父亲支好车子,接过任传有手中的牛绳,把牛拉到老远的荒场处拴定。任传有趁机走到一个高坎处,蹲下身子开始排泄。
王大头的父亲王清贵也在地里割麦,他给任天龙打招呼:“天龙,你早啊!”
任天龙回话:“没你早,你看,你们就放倒一大片了。”
王清贵:“不干不行啊,哪像你,今年又添了壮劳力。怎么只有你们三个下地,妮儿呢?”
任天龙:“家里也离不开人,担水、做饭、喂猪,杂活不少。”
王清贵:“忙天,是得一个人专门打后勤,你们家传芬能干,是你的好帮手。看看你们,一家现在没有一个吃闲饭的人了。”
任天龙:“现在只敢说饿不死,你家大头呢?”
王清贵:“唉,俗话说:‘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他舅给他提了一门亲事,给女方家割麦去了。天龙,你家传有回来,你就没个计划?”
任天龙惊问:“啥计划?”
王清贵:“传有和大头年岁不相上下,是该考虑考虑该给娃操心一门亲事了,今年二十好几了吧,我记得他比大头小一岁。”
任天龙:“是哩,高中复习了二年算瞎混了。唉,想咱这穷家破业的,哪个姑娘愿来受这份洋罪。”
王清贵:“如果能找下合适的尽量找,万一找不下,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是不是和传芬换门亲事?实话对你说,大头的大舅家的情况和你家不相上下,大头的表妹也是一表人才,跟咱传芬差不到哪里去,如果愿意,安排个时间让他们双方都见见,你看看咋样?”
任天龙:“走一步说一步吧,眼下忙得顾头顾不了腚,还顾得了这门子事儿?”
这句话等于任天龙婉言地回绝了王清贵,但王清贵不死心:“天龙,我说的你考虑考虑,错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任天龙正不知该怎样应对,传有母亲冲着这边喊了起来:“你催催催,都下地了,你在那儿说个没完没了,你也不怕耽搁人家割麦?”
传有母亲一喊,任天龙就腿搓绳:“这事晚一天再说,你先忙,我也忙去了。”
传有顿时头晕脑胀,惊了一身冷汗,他系好裤子,怕被大头父亲看见,不好直接从小路上过去,像做贼一样绕了个大圈,回到了他们那块麦地里。
母亲对任传有说:“娃,你在中间割,在学里没干过活儿,一时间下地干不惯,能割多少是多少,别恨活儿。”
任天龙:“还是尽量多挥几下镰刀,不吃点苦,将来怎样养家糊口?”
传有觉得和父母在一起干活别扭,一方面担心自己干不好被父亲数落,另一方面就是大头爹的话对他是个刺激,于是他劈开中间的麦子,跑到前面找了个位置开了个口子开始干起来,一边干,一边思考大头父亲说的话,暗暗拿定主意,即便一辈子打光身,也不能拿姐姐的青春做交易。
传有一个人割着,累了,直起身子,用胳膊擦擦额头上的虚汗,喘口气儿,接着开始用手摸镰刃。镰刃锋利,是父亲借着星光磨利的,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瞌睡哪里去了。稍一轻松,就弯腰再割,凑够一捆后,抓一把散麦,把麦穗对齐,然后两手散开,把麦子一分为二,麦头对麦头相互交叉,你缠我绕对接起来,然后摊到地上再割下一捆,捆子攒够后,抓住麦腰子一头,用膝盖顶紧麦身子,把另一头拽过来,反手一压,往麦捆里一别,这捆麦就捆实在了。一捆下来,腰疼膀子疼,胳膊也火辣辣地不是滋味儿,从鼻孔里抠出来的是黑鼻涕,吐出来的是黑痰。这个时候想起在教室里背英语背古诗的情景,那是怎样一种幸福啊。父母从地头开始,割得不紧不慢,一镰接一镰刃,不歇气,遇到掉下的麦头,还要弯腰捡起来,他们不释闲地割着,嘴也不释闲地说着。
任天龙:“遇到边界沟里,咱割一半,给人家留一半。”
传有母亲:“干这么多年活儿了,还用你交代?”
任天龙叹气:“连宗有的,这么多地的麦子要割到猴年马月,唉,罪孽啊!”
传有母亲:“也不知道宗有带着孩子到哪里去了,娃娃们现在不知道能不能吃饱。唉,现在是咱不逃荒年轻人要逃荒啊。”
任天龙:“那又有什么办法?就担心他们再生一个丫头片子回来。”
传有母亲:“真要能抱回来个丫头片子也行,天老爷保佑千万别到医院检查出来是个女孩给流了。”
任天龙:“也是的,孙芳芳那肚子咋这么不争气,难道她生就的生女孩的命?”
“我看你说话咋这么不论理?难道她不想生个小祖宗?生男生女她能定得了吗?”传有母亲埋怨起来,“人们都说医院的粪池里扔了多少女婴,作孽啊!宗有,可别干傻事儿,芳芳肚里要还是个女娃娃,你抱回来,妈给你看,千万别害命啊!”
任天龙:“不会的,你没听收音机里说,医院进行性别B超鉴定是违法的,他们就是到了医院,医生也不敢给他们做性别鉴定。”
传有母亲:“什么敢不敢的,只要掏俩钱,有哪个不敢的?收音机里说计划生育不允许扒房子抢东西,下面不照样扒房子抢东西?谁去说理?到哪儿说理?能说得赢理吗?你听听口号说得多漂亮‘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更孝爹和娘’、‘女儿也是传后人’、‘时代已经不同前,如今女儿赛过男’,这不说明上面也知道这个B超害死了多少还未出世的女婴?唉,投胎做个人咋这样难呐。”
任天龙反话正说:“还不如别投胎做人,做头猪也不会这样给计划来计划去。库区人们要想富,少生孩子多养猪。”
传有母亲:“计划生育折腾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老百姓敢放个屁吗?听听人们说的‘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任天龙:“我的天啊,将来肯定是男孩比女孩多,男女不对等,这个世道不都乱了套了?到最后都计划成光身汉,这世界就成了男儿国了。”
传有母亲:“到那个时候,女孩的身价会比公主还高,那些没钱的没房的没权没势的男孩只能打光身了。就咱这样一镰刀一镰刀割麦,猴年马月能给老二割出一个媳妇来?”
任传有鄙夷父母这一番对话,认为他们没知识没文化,说出来的话就没水平。他真想走过去告诉他们,生男生女取决于父方而不是母方,从生物的角度上看,在亲代生殖细胞形成过程中,经过减数分裂,两条性染色体彼此分离,男性产生两种类型的精子,含X染色体的精子和含Y染色体的精子,女性则只产生一种含X染色体的卵细胞。受精时,如果X和卵子结合,就会产生具有XX的受精卵并发育成女性,如果Y与卵子结合,就会产生具有XY的受精卵并发育成男性,可见,生男生女父亲的精子类型起着关键作用。大哥家前两个孩子是女孩,责任在大哥而不在大嫂。但真如这样去解释,父母的老脑筋能接受吗?任传有忍了又忍,决定由他们随心所欲说去,不再去正本清源。
“割麦真不是个滋味儿啊!夜里睡床上跟死了一般。”任天龙继续,“收音机里的东西一半真一半假,老早就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听了父母的对话,任砖头总觉得他们孤陋寡闻,忍不住插了一句:“徐富家住的不都是楼房?他家不是有电话吗?”
任天龙:“跟人家比?眼药水咽肚里了,整个徐家村有几个徐富?”
母亲担心父子俩抬杠,急忙追了一句:“不过,这个徐富对村里人也很不错,见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总是三分笑。”
任天龙:“你还不知道他是个笑面虎?他那是假笑,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
传有母亲:“无论怎么说,人家总算办了点人事,在村部办个丝毯加工场,让年轻人有了个饭碗。”
任天龙:“那还不是他从中也落了不少?”
传有母亲:“要是没有人家办场,咱妮儿到哪儿去挣钱?恐怕咱家连吃盐的钱也没有了。”
任天龙:‘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咱等了一年又一年,全村就徐富一家‘耕地不用牛’,有人给他种,扳扳指头算算,上村下村各家各户犁地、耙地不指望牛还能指望啥?”
传有母亲:“早就听说过有播种机、收割机,这些东西谁见过?”
任传有忍不住又接了一句:“我们书上的图片里就有插秧机、播种机、收割机。书上还能骗人?”
任天龙没有抬杠,而是一说没完没了:“有了到咱这儿也使不成,带子一样的地,还不够机子转身,想想大集体时没吃没喝,可那时东方红履带拖拉机进地,不出半天功夫都能犁上几十亩地,自从土地分下户以后,东方红履带拖拉机不知跑哪儿去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养牛了,没牛的家庭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