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作品名称:京门会战 作者:李智树 发布时间:2018-07-05 20:57:41 字数:3397
兰7井完井之后,根据指挥部生产运行计划,32001队搬到35公里外,打区域详探井——兰9井。
在兰7井祝捷大会间隙,老部长对温源交待:“标杆队就得出人才,出干部。”所以在兰9井一开之前,部党委慎重研究,决定撤回32001队驻井工作组,工作组成员各回本岗位履职;破格提升马勇的同乡和战友、该队一班司钻盛华为队长,替下王同庆,将王同庆保送石油职工大学钻井专业大专班脱产学习三年。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是指挥部领导班子老龄化严重,急需培养年富力强的青年干部接班;二是象王同庆这样不顾个人生命安危,不顾个人利益得失,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奉献祖国石油事业的好同志,组织应当关心他,爱护他,培养他;三是根据同庆同志实干精神强、文化底子薄的实际,应当趁他还比较年轻的机会,好好让他到高等院校“充充电”,用理论知识“武装武装他的头脑”;四是在井队作为一队之长,一年365天没有公休时间,没有上下班一说,到学校可以好好利用寒暑假期,照料照料长期失陪的老妈妈和两个孩子;五是与其说是让他到学校读点书,还不如说让他到那里安安心心歇歇脚,把这些年没明没夜、没轻没重透支的身体恢复恢复!
组织部门刚找王同庆谈话传达党委的决定时,他还不愿意离开,后经温源书记耐心做工作,他才高高兴兴地交了队上的工作,按时到学校报了到,并且仍然以没明没夜、没早没晚的刻苦精神,既补习初高中的基础知识,又学习大学的专业课程,每学年都以优异成绩获得“优秀学员”称号,应了“是金子不论在哪里都会发光的”这句古语。这是后话。
邹德欢年龄已早过了谈婚论嫁的阶段,爸爸妈妈通过几个弟弟妹妹隔三差五来信催问这件事,有时还让他回家相亲,时不时在信中加上一张农村姑娘的照片,说是哪个哪个姨姨、姑姑还是舅妈介绍的,多好多好。邹德欢都以会战初期,工作太忙,实在请不上假为借口,搪塞过去了。其实他连正眼都没有瞅过一眼,因为他心里原来早就装着一个“沈红”。现在郝刚妹妹郝霞来了,郝刚一有机会就在他面前聊妹妹的成长历程,又一次次约他和妹妹一块吃饭,明摆着是想把妹妹介绍给他。这样,他的心里无法拒绝地又装进了一个郝霞。不论白天还是夜晚,稍有空闲,脑子里就把两个姑娘拉在一起,从家庭境况到学历知识,从身材相貌到性格特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地进行过滤、比较、揣摩,始终拿不准哪个更合适自己去追求,还得保证能追到手,保证能和和美美、相扶相帮,像古人讲的那样“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在向阳旅社第一次见面,沈红就给他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好印象。这个姑娘身材高挑,学识渊博,成熟干练,稳准大方,且工作在上级机关,人脉广,关系熟,工作问题、个人问题遇到困难自然好解决。从平时的工作交往中也感受到她对自己有好感。像她这样的姑娘,在油田是太奇缺了,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在总部机关、几十个二级机关、数十万职工队伍中,追求者何止一个两个!据沈红自己透露,“有千方百计找机会亲近接触的”,“有以请教工作问题写信讨好的”,“有明目张胆毛遂自荐写信求爱的”,“有托相关部门首长打招呼说亲的”……都被她一一婉言谢绝和摆脱了,给人留下只知“三点一线”即宿舍——食堂——办公室,“清高、孤僻”的假象,慢慢也就纠缠的人少之又少了。
沈红每次到滹沱镇来,见到邹德欢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她最欣赏邹德欢的是学历不高但阅历不浅,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乃至当前最时髦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毛主席著作、中国通史尤其近代史好像没有未读过的,且在言谈中能毫不掩饰地讲出自己的读后感,不人云亦云,文过饰非,夸夸其谈,哗众取宠。按沈红的评价,“他很正直,怎么理解的就怎么说,理解多少就讲多少”。按邹德欢的透漏,他们在一块没完没了嘀咕的全是“学术问题”,个人问题一句没有谈论过。
不知就里的郝刚偶尔看到邹德欢和沈红亲密无间,没完没了的窃窃私语,心里倒不是滋味起来。他猜想:大男大女在一块这样,除了谈情说爱还能说什么?妹妹年龄大了,早到了谈婚论嫁的时间了,妈妈不在身边,自己当哥哥的不关心谁操心哩?多年来他比操心自己的婚事还操心,在周边接触的年轻人中,一遍一遍地观察、过滤,就发现邹德欢是唯一的无可挑剔的选择。天不随人愿,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沈红。
从朋友关系的角度讲,沈红配邹德欢郝刚是一百个看好,不仅才貌出众,而且在总部机关,上升的空间很大,说不定有一天调到部机关工作,也会是轻而易举的事。她俩如果成了,邹德欢也会沾她的光,找到更有发展前途的岗位。想到这里,郝刚又设身处地的替邹德欢琢磨起来。他觉得对邹德欢来讲,有两个不利因素,一是没文凭,现在中央提出“四化”标准,就其中“知识化”这一条容易把他卡住,进大机关、进京,都要看“文凭”,文凭是硬杠杠,没有文凭,能力再强也无人认可,破解起来有一定的难处;二是沈红出身大城市,父母又都是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尽管她自己在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中,“脱胎换骨”了,能和石油工人打成一片,可邹德欢毕竟出身在西北祁连山区,穷乡僻壤农民家庭,父母双方大字不识一个,在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教授”和“农民”差距很大,很难有共同语言、共同思想情感,因此,沈红的父母能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轻易许配给他吗?恐怕这一关不太好过。
郝刚分析的这两条,邹德欢早都自己琢磨透了,所以他看到沈红对自己非常有好感,他自己还是拿捏得很有分寸,两人在一块,只谈“学术”不谈“爱情”,从来没有涉及过个人问题。亲密无间,窃窃私语那只是局外人的观感。
对郝霞,起初,邹德欢只是充满了同情,加上郝刚的这层关系,他也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来关心、照看,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渐渐地接触多了,加上郝刚有一句没一句地老提起妹妹的终身大事,便开始上心观察、思考起来。邹德欢读的书很多,总结的人生哲理不少。对郝刚他非常了解,可“一娘养九子,各个性不同”,郝霞与郝刚长得非常像,有许多人称他两个是龙凤胎,可性格一样不一样?行为习惯一样不一样?得仔细观察观察,毕竟郝霞七八年来独自一人在边疆插队锻炼,环境不一样,接触的人不一样,学好了还是学坏了?搞不清楚。
有一天,指挥部机关和二线大队、厂、站机关干部总动员上井参加“固井作业”,只留极少数人在办公室值班,处理紧急业务。运输大队财务留郝霞值班。郝刚、邹德欢到井队和大家伙一块从公路边往井场背水泥,然后按要求把三千多吨水泥一排排码放在每个固井车下灰漏斗前,只听到固井工程师一声号令,一秒钟也不能停往漏斗倒水泥,否则水泥比重保不住,就会造成全井报废。在当时没有大型下灰车辆和自动固井设备的情况下,参加一次固井作业,实际上就是一场不是战斗的战斗,这些,老石油人都知道。等固井作业全部结束,固井合格,大家一个个跳上敞篷车说说笑笑回基地来。郝刚和邹德欢没有回机关集体宿舍,而是直接到运输机关,因为郝霞在值班,可以给他们打水洗脸、买饭就餐。
郝霞听到“隆隆”的汽车声,扭头向窗外一看,发现一辆接一辆的新解卡驶进停车场,她知道哥哥和邹德欢回来了,便放下手中打毛衣的活,提上白铁皮水桶去打热水。她知道固井扛水泥袋子很脏,打来一桶热水,又去打来一桶温水,还给两个热水瓶打满了开水。刚坐下,就听见哥哥、邹德欢到门口不远的地方,摘下帽子互相拍打衣裤上的水泥、灰尘。郝霞出门一看,不由自主地“咯咯咯”捂着嘴笑起来。因为哥哥和邹德欢只有白眼球和牙齿是白的,其它部位和刚刚从灰堆里扒出来的一样,根本分不出什么颜色。等他俩把衣裤上的灰土抖得差不多时,就招呼他们把工衣工裤脱下来,搭在门外的晾衣架上,等郝霞抽空搓洗。然后搬出一个洗脸架、一把木头椅各放上脸盆,倒满温水,拿出两块上海产“光明”肥皂,放在旁边,两条劳保白毛巾,一条搭在脸盆架上,一条搭在木椅靠背上,让他俩擦脸洗头。看到第一盆水稠得不见本色了,就过去随意泼洒在场地上,倒上少许清水把盆子涮净,再倒上第二盆水催他俩继续洗。她在旁边看着两个人头上的肥皂沫子慢慢变白了,就回到室内(普遍的办公室兼宿舍),坐在办公桌前打起毛衣来。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去早了也得等。
忽然,听到邹德欢在外面讲:“郝霞,你今天账对了没有?”郝霞一边打着毛衣,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今天只有两笔账,一个司机报差费;一个修理工报休假工资。不会错,就没有核对。”
郝刚洗漱之后,草草一擦,进屋泡了两杯茶水,一杯留给邹德欢,一杯自己“吸溜——吸溜——”喝起来,实在口渴得顾不得水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