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东征激荡

　　民国十四年九月，陈炯明残余部队，趁东征联军主力回师广州，平定杨希闵、刘震寰叛变之机，在得到港英政府及北洋军阀的军火和现款资助后，卷土重来，再次叛乱，重新占领潮州、汕头；盘踞广东东南部的军阀邓本殷也与其配合，企图向广州进攻。
　　十月一日，广州国民政府为彻底消灭广东省的军阀势力，统一广东革命根据地，决定进行第二次东征。
　　东征军分第一、第二、第三纵队，由蒋中正、周伍豪率领，向东江地区陈炯明残余部队发动进攻。其中，蒋中正任东征军总指挥兼第一军军长，周伍豪任东征军政治部主任兼第一军第一师党代表，汪精卫任东征军党代表，胡汉民任军委会委员，何应钦任第一纵队纵队长、东征军中路指挥，李济深任第二纵队纵队长、东征军右路指挥，程潜任第三纵队纵队长，左路指挥。皇甫清当时是第二师第四团的一个连长。
　　第二次东征，军阀力量已经削弱，东征军兵力却比第一次东征时强大，因而进展异常迅速。
　　十月九日，东征军逼近惠州城。
　　十月十一日，东征军以第一师为总预备队先行扫荡惠州外围守敌，随即以第二师第四团为攻城部队展开攻城战斗。
　　在攻城开始时，蒋中正不等炮兵射击、造成攻城有利条件以前，便命令部队冲锋、爬城。第四团的攻城部队冒着敌人密集火力的封锁，不断冲锋。敌人火力太强，瞬间牺牲数百人。东征军连攻两天，虽然遭受惨重的伤亡，惠州城仍未拿下。
　　紧急关头，周伍豪提出三面攻击，网开一面，让敌人出逃，聚而歼之的作战计划。
　　为了顺利拿下惠州城，周伍豪指挥由党团员骨干组成的敢死队爬城。皇甫清所在的第四团担任主攻任务。攻城战斗重新打响后，皇甫清扛着竹梯带领敢死队，冒着枪林弹雨冲到城墙下，一边攀登，一边向城内投掷手榴弹。敌人的子弹打中了皇甫清的左腿，他拔出弹片继续冲杀。经过一番激烈血战，傍晚时分，敌人守军渐渐不支，国民革命军终于全歼陈炯明这支最精锐的部队。
　　十月十四日，东征军在省港罢工工人、东江农民的配合下攻下惠州城。惠州攻克后，国民革命军分两路进军：周伍豪率第一师沿着海岸继续东进，攻打海丰；总指挥部则跟着第三师向广东省东北的梅县方向前进，进攻华阳。
　　在从惠州东进途中，皇甫清的连队被调到总指挥部担任警卫。
　　二十日，第一师攻克海丰县城。
　　二十七日，第三师在华阳镇与敌军一万余人遭遇。敌军力量大大超过革命军，第三师是一支不久才收编的旧军队，部队士气不高，没有什么战斗力，与敌军一交火，敌军的兵力、火力都大大超过了第三师，结果，战死了一个团长和两个副团长后，部队马上败退下来。
　　蒋中正闻讯立马赶到华阳督战，并派皇甫清到前线传达命令：不准退却。还带信给第三师师长：凡临阵逃跑者，统统枪毙。
　　皇甫清带着命令赶到前线时，部队已经全线败退。见到蒋中正的命令后，第三师师长带领少数部队据守一高地奋力抵抗，等到蒋中正赶到那里，敌军发动了一次侧击，第三师就全线崩溃了。
　　蒋中正立即对皇甫清道：“现在我命令你代理师长，集合队伍，组织抵抗，指挥部队把敌人打下去。”
　　皇甫清应声挥舞着驳壳枪，跑下山，冲着一伙溃退下的官兵喊道：“站住！蒋总指挥命令我指挥你们！我是师长！”然而兵败如山倒，正在败退的官兵根本无法阻拦。
　　敌军步步逼近，一时间，第三师乱了方阵，漫山遍野都是官兵丢下的辎重和行装，已经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
　　山下敌军的枪声渐近，蒋中正走出战壕，对身边的人员喊道：“我唯有自杀以成仁，我没有脸回去见江东父老了。”说罢抽出短剑，举到胸前。
　　正要自寻短见，“总指挥！”一个急迫的声音传来，阻止了他的行动，蒋中正抬头一看，原来是皇甫清。
　　皇甫清一把夺过短剑，口气坚定道：“您是总指挥，您的行动对整个战事有重大的影响。这次溃败，只不过一个师，它毕竟不是黄埔训练出来的部队，请赶快离开这里，待把部队整顿后还是可以再打过来的。”说罢，皇甫清不顾自己负了伤的脚，连背带拉将蒋中正迅速带离火线。
　　在草丛里小跑，耳边不时传来子弹的呼啸声。
　　跑至一条河边，正好有一条小船。枪声逐渐稀弱，皇甫清把蒋中正扶上船后，持枪坐在船尾，随时准备向追来的敌人开枪。又回头召集跟在后面的官兵，顶住追击的敌人。
　　过了河，蒋中正终于被皇甫清救出险境。到达对岸，皇甫清已经气喘吁吁。
　　等给蒋中正安顿好住处，皇甫清又聚集起一部分打散的人马，等待周伍豪派兵援救。
　　这场战斗失败惨重，总指挥部的物品大部分遗失，与周伍豪率领的第一师失去了联系。
　　蒋中正急于与周伍豪联络，但当时没有电台，只能派人去送信，他把几个军官召集到一间屋子里，对着军官们道：“我要同周党代表联系，谁愿意去送信？”
　　说完，屋内竟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去！”许久，皇甫清打破了沉默。
　　想到皇甫清刚刚背着自己跑了几十里路，蒋中正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皇甫清道：“你太辛苦了！”一边拿出一封信，交给皇甫清：“这封信是写给何应钦和周恩来的。”他嘱咐道：“你们化装成农民，到海陆丰的后埔去找何应钦、周恩来，明天早晨十点以前一定要把信送到。”
　　从所在地到后埔，有一百六十里路，过了河就是敌占区，还要翻过一座啸聚着许多股土匪的莲花山。对于这一带，皇甫清并不熟悉，毕竟这条路他根本就没走过，路途遥远，时间紧迫，这任务很艰巨。
　　皇甫清顾不上极度的疲劳，赤手空拳，冒险上路了。
　　本来，蒋中正派了一个军官随同皇甫清一起去，但第一次遇上土匪，那军官就悄悄地溜走了。皇甫清掏出身上仅带的一百大洋，全部交给土匪头目，做了买路钱。
　　土匪头目知道皇甫清是个军人，便问道：“你老实讲吧，你干的那个行当是陈炯明的军队，还是广州来的革命军？”
　　皇甫清扫视了这帮土匪一眼，见他们衣衫不整，没有惯匪的那种流气和霸气，猜想他们是被战乱和军阀祸害得活不下去的农民，便微微一笑，坦率回答道：“是革命军，你们打算怎样？”
　　一听皇甫清说是革命军，那些土匪原来板着的脸都挂上了微笑。
　　土匪头目上前笑道：“其实我们是因为军阀和地主压榨太重，实在过不下去才被“逼上梁山”的。”说着还给皇甫清五十大洋继续道：“深山里有老虎，前面还会遇到土匪，你要多加小心。”接着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一个圆圈，又点上几点，交给皇甫清道：“再遇到我们的弟兄，把这个符号拿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就不会找麻烦了。”
　　皇甫清继续往前走，每次遇到土匪，他都拿出那张符号。土匪们一见符号，就放皇甫清过路。
　　山道坎坷，夜路难辨，皇甫清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脚都走肿了，他强忍疼痛往前走，终于在次日下午一点赶到后埔。
　　周伍豪等人见信后，立刻派一支部队接回了蒋中正。
　　十一月四日，东征军攻下潮州汕头。
　　二十八日，东征军攻占五华、兴宁、梅州市梅县区、大埔，并乘胜追击敌方残余部队，直至闽边永定一带。至此，陈炯明残余部队流窜于闽赣边，再也无力袭扰东江。
　　与此同时，国民革命军另一部分又先后消灭了邓本殷在高州、雷州及海南岛的部队。皇甫清随东征军抵达永定，将陈炯明残余部队赶出广东后，广东统一。
　　东征结束后，皇甫清找到周伍豪请假：“周主任，我想请假回家一趟。”
　　“怎么这时候请假？”周伍豪问道。
　　“自从我到陆军军官学校以来，已经一年半没有回家了，临走时没和老娘说清楚，现在都到永定了，离家也就两三天的路程，麻烦您就同意了吧。”皇甫清恳求道。
　　“你回家是可以，不过不能以回家的名义，不然全军上下都想回家，那成何体统。这样吧，我给你一个任务：到福建地区考察当地情况，到时候汇报给我，为下一步革命做好准备。”周伍豪一本正经道。
　　“是。谢谢主任。”皇甫清高兴道。
　　出来后，皇甫清纳闷：主任怎么知道我家在福建？
　　回到营地，皇甫清换了便装，从永定到厦门飞奔而去，不像去年那样慢悠悠的，三天后皇甫清就到了厦门。
　　到家附近，皇甫清照常买了两条桂鱼。提着两条桂鱼悠悠地进了家。
　　“娘，我回来了。”皇甫清开心道。
　　“儿子、吗？”赵春燕一听到马上出来了，见了皇甫清激动道：“儿子、啊，你、这、一年半、去、哪儿、了？过年、都、不、回、趟、家。”
　　“娘，我这不是革命吗？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学校比不得家里随便，这次是出任务恰好离家近，就想着回家看看您二老。”
　　“嗯，能、回家、就、好。”赵春燕安慰道。
　　皇甫清看了看四周，发现不对劲，问其母亲道：“娘，曾祖母呢？”
　　听罢，赵春燕竟哭了起来。
　　“娘，你哭什么啊？”皇甫清不解道。
　　“你、曾祖母、走了。”赵春燕哽咽道。
　　“走了？走哪去了？”皇甫清依然不解道。
　　“你、曾祖母、到、你、爷爷、那、了。”
　　皇甫清这时才发现正堂摆着一个灵位：祖母皇甫怜之位。
　　“你、去年、离开、那天，你、曾祖母、就、拉着、我、去、她、房间，在、她、床底下、拉、出、一个、黑色、的、大、包裹，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一个、包裹、放、在、了、那里。”赵春燕站在跪着的皇甫清的后面道。
　　“她、打开、包裹，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盒子，说是、一定、要、交给、你。她、说，她、能、见、你、和、她、的、一位、故人、再次、相遇、已经、很、知足、了，离开、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当时、听着、就、感觉、不对头，但、见你、曾祖母、很是、平常，并、没有、任何、异样，怎么、就、说、出、了、这、番话。”说到这，赵春燕有点哽咽。
　　“中午、的、时候，我、做好、了、饭，喊着“奶妈，吃、饭、了。”可是、你、曾祖母、没、应、我。我、又、喊、了、一句，她、还是、没有、回、我。我、当时、感觉、不对劲，就、去、她、房间、看了看。发现、你、曾祖母、坐在、她、的、床上，我、便、松、了、口、气，对、她、说“奶妈，吃、饭、了。”你、曾祖母、却、是、一动不动。我、走、上、前，你、曾祖母、连、看、都、不、看、我、一下。待、我、走近、时，才、发现、她、一直、看着、前面。我、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竟、没有、眨眼。我、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时，感觉、天、都、塌下、来、了。我、跪、在、她、面前、喊：奶奶、奶奶。你、曾祖母、真的、就、这么、走了。”这时，赵春燕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那我曾祖母的后事是怎么办的？”皇甫清问道。
　　“是、刘老三、的、儿子、刘小六、帮忙、置办、的，他、儿子、学过、道士。”赵春燕回答道。
　　这时，赵春燕好像想到什么，将皇甫清扶起来道：“对了，我、带、你、去、拿、你、曾祖母、的、遗物。”
　　待赵春燕带皇甫清去了皇甫怜的房间，将那个盒子交到皇甫清的手上，皇甫清打开后，面上是几张照片。“这、是、你、曾祖母、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候、能、照、的、起、照片、的、人、家底、都、很、殷实，想必、你、曾祖母、是、出自、大户、人家。”
　　看那照片，有单人照也有双人照。那单人照中有一人真有几分与曾祖母相似，看那女子：身材小巧，面带怨容，眉目清秀，少许头饰。看来曾祖母年轻时定是个美貌女子。
　　翻过去，见另一女子单身照：细看她，只见眉目之间透出一点仙气，肌肤微丰，长挑身材，所留的发饰与当时普通官宦小姐无异，却又有许多不同，具体何处不同，难以言说。头上没有插金，只有两只翡翠耳环，几条花带和一些小巧的发簪。颈上挂着一串似红又似黑的佛珠。手带一玉镯，下飘一青色女袍，甚是仙气逼人，见之忘俗，如莲一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再有一张是双人照，那仙气女子在前，曾祖母在后；那女子头微抬，曾祖母头微低，好似一对主仆。
　　其它照片皆是照此二人。
　　放下照片，里面放着一块像是鳞片一样的东西，将那东西拿出，赵春燕道：“你、曾祖母、特意、交代，这、鳞片、你、一定、要、随时、带在、身边，你、在、外面、枪林、弹雨、的，这、鳞片、能、保、你、平安。”
　　那鳞片好像是真的鳞片，可那又是什么动物的鳞片？鱼的鳞片没有这么大啊。
　　出来后，皇甫清对其母亲道：“娘，这次我回来想把你接到广州去，那样我们娘俩就可以天天见面了。革命军马上就要打福建了，那里比较安全。”
　　谁知，赵春燕一听这话，怒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跟着、你、去、你、学校、的。”
　　皇甫清不知来头，也知道母亲倔强，也就没有勉强。
　　吃过晚饭，交了些生活费给母亲，皇甫清连夜返回广州。
　　民国十五年一月十三日，“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改组为“国民革命军中央军事政治学校”。
　　三月一日，第四期入伍生正式开学，编为步兵科第一、第二两团和工兵科、炮兵科、经理科、政治科等四个大队。皇甫清在步兵科一团七连任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