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徐小兵私下想绝招 王大头人前出洋相

　　王大头喝了些啤酒，肚子撑得难受，自然要出来晃晃，就是不喝啤酒，屋里也圈不住他，一天不五吹八擂就会把他憋出毛病来。他一边寻根细细的刺槐剔牙花，一边转转悠悠找有人的地方说他的山海经。
　　见徐松林的大柳树下任砖头和杨金贵在那里，王大头有意不去那里，而是朝向另一个树荫下走来，他一到，孙丰勤的孩子小兵开始怪腔怪调地笑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小兵是六年级的学生，论啥都知道一点，可是真正让说啥，又都不能说囫囵，但在王大头面前，他却显得相当成熟与颖睿，王大头说他和小兵是莫逆之交，小兵说王叔叔是他的忘年交，两个人都词不达意，但他们却依然喜欢在一起畅所欲言。
　　老三、猴子等人不定点儿，一会儿窜到这边，一会儿窜到那边，哪儿热闹往哪儿去，老三说他是居无定所，猴子说他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孙丰勤曾讽刺他们是吃饱了撑的。
　　孙丰勤出来，完全是想麻木自己，她悲也悲了，伤也伤了，哭够了也苦惯了，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了，就常常出来找慰籍。
　　小兵那怪模怪样的表演和怪声怪气的声音，惹得男人们爽朗大笑，女人们也撇撇嘴扭过脸吃吃笑。对这一切，王大头见怪不怪，早已习以为常了。王大头上前拉住小兵：“小兵，告诉叔叔，今天为什么不去上学？”
　　小兵滑稽地说：“It’sSaturdaytoday，连这都不懂。”
　　“别在叔叔面前抡大锤，你不过就会句英语，叔叔还会美语。”王大头自吹自擂。
　　“美语？没听说过。”小兵笑了起来。
　　“你没听说过的事儿多了去了。”王大头得意洋洋，“叔叔给你出个脑筋急转弯。德国人说德语，法国人说法语，英国人说英语，美国人该说什么语？”
　　“美语。”小兵说到这里，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就补充道，“美式英语。叔叔，我也问你个脑筋急转弯。”
　　“问吧。再转弯的东西到了叔叔这里也成了直线。”王大头说得很轻松。
　　小兵眨巴眼睛想了想，想起了和同学们玩过的类似游戏，马上活学活用起来。起先一字一顿，后来越说越快：“徐小兵姓徐，任恦稔姓任，张红芳姓张，请问，疤眼该姓什么？”
　　王大头脱口而出：“那还用说，姓‘疤’呗。”
　　众人哄堂大笑，王大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骂道：“你小小年纪，不在学习上动脑筋，在歪门邪道上鬼点子倒不少，设个套儿让叔叔钻，好，叔叔这回输了你了，后生可畏啊！”
　　小兵得意地说：“我这叫乘其不备，出其不意。对你不用绝招，很难在江湖上立足的。”
　　王大头：“你这叫绝招？”
　　小兵：“我们同学们常说的一句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大头：“什么意思？”
　　小兵：“意思简单明了，就是你能做初一，就不许我做初二，你连这都不懂？咱俩，扯平了。”
　　人越聚越多，大柳树下的人们见这里笑声不断，就也陆陆续续朝这里撤，最后留下了徐松林孤孤零零一个人歪靠在水泥凳上打盹。
　　“这就不对了，叔叔不是不懂，而是是想考考你的应变能力。”王大头见人越凑越多，就越说越有劲，“你要考得好，叔叔一会儿给你买西瓜去，考不好，叔叔刮你鼻子，行不行？”
　　小兵：“当然行，你说好了买西瓜，不许耍赖。”
　　王大头：“叔叔什么时候耍过赖？”
　　“那咱们来拉钩。”小兵说着，率先伸出了小拇指，王大头也伸出小拇指，和小兵一起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叔叔现在问你，前天星期四，昨天星期五，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几呀？”王大头是想通过循循善诱，引小兵上套。
　　小兵以为王大头又要给他来脑筋急转弯，就眨巴了两下眼睛说：“这还用问，明天星期日、后天星期一、再后天星期二，以此类推。”
　　“星期日？六之后不是七吗，为什么是星期日而不是星期七呢？”王大头诡秘地一笑，问小兵。
　　小兵张口结舌。王大头找到了他发声的切入点，开始说：“看看，你不懂了吧？该刮你鼻子了吧？”
　　小兵伸直脑袋给王大头，等待王大头的“处罚”，王大头绕着小兵额头开始慢慢滑指头，然后一使劲，小兵急忙收回脑袋：“叔叔，那你给大伙儿说说为什么不说星期七而要说星期日呢？”
　　王大头慢条斯理起来：“这个，信主的人都知道，星期不叫星期，叫礼拜。我们说的星期一在信主的人口中是礼拜一，星期二就是礼拜二，星期六就是一个礼拜中的最后一天，圣经说，耶稣是在礼拜六之后、下一个礼拜一之前复活升天的，到了这一天教徒们都要去教堂参加跪拜，为耶稣送行，所以称这一天是‘礼拜天’或‘礼拜日’，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小兵，你在学堂里可得好好学习，如果你们老师要是不懂这些，你也可以好好给他讲讲。”
　　小兵实话实说：“叔叔，你说的我还是不懂，我怎样能给老师讲呢？”
　　王大头一本正经起来：“听不懂你慢慢想，现在不懂，不等于以后不懂，只要你在学校用功读书，等长大有出息了，就能出国了，你就会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信主的国家，你就会亲眼看到他们是怎样过礼拜天的。”
　　小兵：“叔叔，你说这么多，好像你见过外国人似的。”
　　王大头：“当然见过了，叔叔要是没见过外国人那混得多窝囊。”
　　小兵：“那外国人是不是长得和熊大熊二一个样？”
　　王大头：“嘿嘿，你还知道熊大熊二？你都这么大了，还看那些三岁小孩的动画片？”
　　“又没规定《熊出没》只许三岁小孩看，”小兵反驳，“再说了，你要不看《熊出没》，你咋知道熊大熊二是小孩子喜欢看的？”
　　“这……”王大头一时语塞，顿了顿，他开始天马行空起来：“小兵，叔叔告诉你，那外国人长得和熊大熊二不一个样，他们呐，长着鼻子长着眼，头发黑黑脖子短，有腿有脚有胳膊，脑袋长在最上边。”
　　小兵质问：“叔叔，你说与没说一个样，有鼻子有眼有头发，那不和咱长的是一个样子吗？”
　　“当然有不一样的地方了，他们一脸黑色，黑得发明，黑得透亮，嘴一张，牙齿格外白。”王大头眉飞色舞。
　　小兵：“叔叔，那你说他们是哪国人？”
　　王大头：“美国人，叔叔不是吹的，叔叔不但见过美国人，还和他们交过手呢……”
　　小兵仰脸看着王大头，似乎不认识他似的：“叔叔，你真了不起，你什么时候见过美国人？”
　　王大头得意地笑笑，开始满嘴跑火车：“抗美援朝的时候，那时候啊，叔叔们唱着雄壮的歌曲，昂首挺胸去和美国佬较量，你听：‘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任砖头的注意力起先在和杨金贵绕圈子上，听王大头在那里胡吹漫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好玩，好几次想过来，可又见孙丰勤在，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避过孙丰勤的视线朝这边走来，一本正经地对王大头说：“我说大头兄弟，你的农用车还能用不？”
　　王大头以为任砖头要给他介绍生意，急忙说：“我的车好好的，咋不能用？”
　　任砖头喷出一口烟：“我咋听说你的车爆胎了。”
　　王大头两眼一瞪：“谁造谣污蔑，我的车轮胎是最高档次的，怎么会爆胎呢？简直胡说八道。”
　　任砖头诡秘一笑：“吹爆的呗。”
　　人们这才明白过来，任砖头绕着弯子在取笑王大头，便又哄堂大笑起来，王大头顿感一阵燥热，气得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抗美援朝，说明我爱国，关你什么事？”
　　任砖头慢条斯理地说：“你是属鼠的，是1972年出生的，抗美援朝是在1950年，那时你爸还穿着没裆裤子，你就能去抗美援朝，这可真是天下奇闻。”
　　王大头：“你……我是在给小兵讲革命传统，引导孩子奋发向上。”
　　任砖头：“教育孩子也要尊重历史事实，也不能信马由缰去误导孩子，大头，我提醒你，下次吹时你最好先翻翻历史书。”
　　“好好好，你说的对，我认输。”王大头退阵，想溜。
　　任砖头：“别忙，我问你，你说你见过美国人，电视上谁没见过？你说小兵能没见过？恐怕你是在梦中见过外国佬吧？”
　　“人贩子，你有能耐，我说不过你，我服了你了。”王大头受了奚落，一脸铁青，狠狠剜了任砖头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任砖头轻蔑地笑笑说：“我贩老婆是我有那本事，你想贩了也去贩一个试试。说我是人贩子，徐国涛也有那本事，他才是贩人的高手。”
　　“砖头啊，你咋哪儿不痒往哪儿抓，你明知道徐国涛是大头的妹夫，咋要揭人家的短呢。”孙丰勤走过来，笑着说。
　　“不是我故意要戳穿他，也不是我故意找茬和他过不去，我是看不惯他满嘴跑火车的嘴，在一个孩子面前充英雄，那能是他的本事？我都不知道你一个和黄土地打交道的庄稼老粗，你会见过一个美国人？”任砖头轻蔑地说。
　　孙丰勤笑起来：“砖头，这你可就孤陋寡闻了，人家王大头没有胡说，可真见过外国人，我也见过，不过不是美国佬，是加纳人。”
　　“加纳人？你也开始胡说了，你去过加纳还是加纳人来过这里？”任砖头惊异地看着孙丰勤。
　　孙丰勤不紧不慢解释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前年外国人来中国搞支教，咱镇上的中学就请了一个非洲的加纳人到学校和师生进行英语交流，那天王大头给他儿子送被子，我搭他的车也去给我大儿子送伙食费，在学校的操场上，前面坐着学生和老师，周围围满了学生的家长和附近的老百姓，都踮着脚看那个外国佬表演。那个非洲人手持话筒，蹦蹦跳跳，一会儿和学生拥抱，一会儿和学生握手，这叫什么互动，他们说的全是英语，我只听懂了一句‘Thankyou.’从镇上回来后，大头常在人面前炫耀他见过外国人，我提醒过他那是非洲的加纳人，不是美国人，他说管他是非洲的美国人还是加纳的美国人，反正都是外国人，说加纳人人们知道的不多，说美国人好记。你曲解了王大头，让他下不来台，你没看这家伙离开时那个狼狈样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任砖头自嘲说，“就凭他见了加纳人一面，他也不应该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说什么抗美援朝，尤其是在一个孩子面前。”
　　孙丰勤：“既然是误会，以后见了大头，你好好给他解释解释。”
　　“你放心，那家伙是属鸭子的，不计心事，要不了一个时辰，他还会过来的。这一点，我不如他。”任砖头自嘲地摇摇头，“也怨我，印象主义严重，见谁怀疑谁，其实，外表是次要的，以貌取人往往会让人走进误区，王大头其貌不扬，最突出的特点是爱吹，能把死的吹成活的，把癞蛤蟆吹成白天鹅，只要没人当面质疑他，他一口气能吹上三天三夜还不过瘾。我就是凭这一点，往往喜欢和他唱反调，刚才他找了不自在，经你一解释，我才觉得自己是在用手机充电器去充电动车。”
　　小兵好奇地看着任砖头问：“这怎么解释？”
　　任砖头笑笑：“叔叔太不自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