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父亲

　　傍晚时分，黄昏的夜下着细细的雨。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皇甫清看见他父亲此时正在两广总督署附近的越华街小东营五号里的，一间狭窄总指挥部里准备着一场即将发生的战斗。
　　皇甫清看见他父亲正在给战友们布置作战任务，计划十路大军攻打广州：第一路大军：由张声率领江苏军攻打水师行台；第二路大军：由黄兴率领南洋、福建同志攻打督署；第三路大军：由陈炯明领东江部队堵截满界；第四路大军：由朱执信领顺德队伍守截旗界；第五路大军：由徐维扬领北江队伍进攻督练公所；第六路大军：由黄侠毅领东莞部队打巡警道；第七路大军：由莫纪彭领军策应徐维扬、黄侠毅；第八路大军：由姚雨平领陆军响应；第九路大军：由洪承点派队分途攻守；第十路大军：由刘古善领队分途攻守。后因计划有变，将十路进军计划为四路：黄兴率一路部队攻打总督衙门；姚雨平率军攻打小北门；陈炯明带队攻打巡警教练所；胡毅生带队守住南大门；皇甫明率队作策应。
　　作战计划已定，立即付诸实施。黄兴率两百敢死队员分四路攻打两广总督衙门、小北门、巡警教练所和守南大门。各人手臂上缠着白布作为起义标志，脚穿黑色橡胶鞋，从指挥部出发，一直攻入两广总督署。
　　待黄兴离开指挥部后，皇甫明竟发现陈炯明、胡毅生、姚雨平三个人不知去了哪里，找也找不到，四路军竟只剩下一路，黄兴形势很不妙。随即皇甫明也管不了许多，带领剩下革命党人到东辕门外接应黄兴。
　　黄兴在形式十分不利，又不得不起义的情况下，毅然率领革命党先锋队一百多人按原计划起义。黄兴首先发难，连发三弹，率部队攻入总督衙门，决心生擒两广总督张鸣岐。不料张鸣岐越墙逃遁，随即涌入大量清军，将黄兴等人围困。皇甫清在一旁看着这些，似是看电影一样，感觉很真实。旁边血肉横飞，那些尘土竟穿过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影响其运动轨迹。
　　在另一边，皇甫明正带着不到一百来人戒备，等待信号准备接应，忽而发现四周正赶来大股清军并将其团团围住。皇甫明只好与前来支援的清军开战，策应部队被咬住。
　　黄兴部队得不到接应，队伍虽与清军展开激烈巷战，彻夜相攻，但都先后失败，黄兴带领部队突围，侥幸脱离险境。
　　皇甫明那边与源源不断增援的清军部队鏖战，革命党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皇甫明也不幸中弹身亡。策应部队全军覆没。
　　皇甫清看见自己的父亲倒下，竟迷迷糊糊地走向那英魂，却发现眼前的情景越来越模糊，随后竟什么也没有了。
　　皇甫清伸出手去，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见前面有点光亮，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这时才知道刚刚是在做梦。
　　皇甫清起身，模糊中看见旁边的王亚樵还在熟睡。他走下床，披件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在医院的走廊里，这里还没有开始平常的喧嚣，清晨的医院里很是安静。
　　他来到医院门口，看着外面，雨已经停了，路上行人很少，医院里也很空，医生们还没有上班，只有几名护士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皇甫清来到护士台，没有看到东方静，然后又回到病房了。
　　回到病房，看到王亚樵躺在床上笑着看着自己：“你一大早就去找人家小护士了？”
　　“嗯。我想和她道个谢、告个别。可惜她不在。”
　　“你今天就走啊？”
　　“是。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你要见我干啥。你是要干大事的人，我顶多就是个混混。黑道上不好混呐。”
　　“小清，你那协议我带回来了。”皇甫清这时才发现宋希濂来了。“我还带了军事顾问赔的六千现大洋呢。”说着端上了带来的小箱子。
　　皇甫清检查了一下协议无误，清点了一下银元，拿出了一百现大洋到王亚樵床边道：“这些天感谢王先生照顾，这一百大洋还希望你能收下，以表谢意。”
　　“你这样不是很见外嘛，我们好歹也是病友啊，就算是同病相怜呐。”王亚樵推辞着。
　　经过皇甫清再三执着，王亚樵只好收下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但凡能帮兄弟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们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谢谢王大哥。”皇甫清道过谢后便收拾好东西离开病房了。
　　出来后，皇甫清和宋希濂就直接出了医院，出来时，皇甫清余光中看见了东方静，便对宋希濂道：“希濂兄，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还有事情处理。”
　　“好，小清，你去吧。”
　　皇甫清回到医院，来到护士台，见着东方静：“那个，我现在就要走了，感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东方静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吞吞吐吐的只道出这些字：“那你以后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了。”
　　“嗯，谢谢你。”皇甫清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一出医院门口，宋希濂就跟了上来：“我们是现在就回学校吗？”
　　“不。前些阵子在开学典礼上听孙中山先生提到过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我想去看看，你能陪我一起吗？”
　　“好啊，这些天在学校我也闷死了，终于可以透透气了。”宋希濂兴高采烈道。
　　到了黄花岗，抬头见正门大书四字：浩气长存。题字者正是孙中山。陵园内青石铺路，两边郁郁葱葱。
　　从大门往里面走去，迎面而来的是“七十二烈士之墓”碑，那碑后是由七十二块长方形青石横向排列而成的献石堆，象征着七十二烈士，其顶部是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像。在其旁竖着一块“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碑”，碑的正面撰写其事，侧面也刻着七十二烈士姓名。
　　徐佩旒，徐礼明，徐日培，徐广滔，徐临端，徐茂燎，徐松根，徐满凌，徐昭良，徐培添，徐保生，徐廉辉，徐容九，徐进炤，徐褶成，徐应安，李柄辉，李晚，李文楷，李文甫，李雁南，陈春，陈潮，陈文褒，罗仲霍，罗坤，庞雄，周华，游寿，皇甫明，江继复，郭继枚，劳培，杜凤书，余东雄，马侣，黄鹤鸣，饶辅廷，张学铨，周增，林修明，方声洞，冯超骧，罗乃琳，卓秋元，黄忠炳，王灿登，胡应升，林觉民，林西惠，林尹民，林文，林时爽，刘六符，刘元栋，魏金龙，陈可钧，陈更新，陈与焱，陈清畴，陈发炎……皇甫清在密密麻麻的姓名单中竟找到了自己父亲的姓名：原来自己的父亲早已在十三年前就牺牲了，而母亲却一直瞒着自己。
　　皇甫清看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只是傻傻地盯着看，很久很久后才反应过来，继续去参观其它墓碑。
　　终于，在一块偏僻之地，皇甫清找到了属于自己父亲的一块碑：“皇甫明先生之墓”。是孙中山先生亲自题字。
　　一见“皇甫明”三字，皇甫清顿时跪下：“爹。”除了这一字，皇甫清再也说不出其它话来。
　　天阴沉沉的，没有下雨，只是昨天的雨积在路面上还很潮湿。虽是六月，但还是有点凉，微风徐来，木叶飘落，清翠肃静。看了这一处，皇甫清便不再往后看了，擦干眼泪，随即起身，对宋希濂道：“回学校，继续革命。”
　　在路上，皇甫清对宋希濂道：“希濂兄，拜托你一件事儿，等回到学校后，你把三千块拿出来还给诸葛智。”
　　“小清，你这是干嘛啊？这六千大洋是你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现在怎么分一半给他啊？”
　　“同是革命人，他从他的国家到我们中国来革命也不容易，他赔的这些钱也应该让他知道教训了。我争的是口气，不是为了钱。只要是为了革命，我都可以让步。”
　　宋希濂争辩不过皇甫清，只好答应了。“那剩下的钱呢？”
　　“给你。”
　　“什么？给我？”宋希濂有点不敢相信。
　　“怎么了？”
　　“皇甫清你拿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医院那个黑道上的人吗？自打我进了黄埔军校就从没想过要钱。”宋希濂生气继续道：“我以为你皇甫清是条汉子，没想到你竟拿钱收买人心，可惜我宋希濂不是爱财的主。”
　　皇甫清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道：“希濂兄不要误会，我是说我现在提着这箱钱不方便，暂请你帮忙保管。”
　　“你有什么不方便的？”
　　“你看我出了这种事情，肯定有人会知道我得到了什么，这钱放在我这里不一下子就没有了吗？放你那里安全些。”
　　“说的也是。反正我是不会用你的钱的。”宋希濂强调道。
　　“知道，知道，就说希濂兄最讲义气了。”皇甫清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