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下）

　　七
　　晚上，在一个酒店的包间里，张如峰见到了那个让小妹神魂颠倒的山东小伙子。他不是那种想象中的山东大汉，而是一个不到一米七的矮个子青年，表达能力也不是很强，只是谈到钢结构工艺过程的时候，会侃侃而谈。通过三个小时的交流，张如峰基本上了解了他，感觉这个人是一个有出息的男子，他有野心，想创立自己的公司；这个野心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技术能力做支撑的。如今国家的政策是改革开放，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搞经济发展离不开的。张如峰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他认识到“此农民非彼农民也”，这个刘家宝和邱老六不是一种人，他是农村中的能人。
　　第二天，张如峰参观了刘家宝的工作现场，刘家宝当时没有自己的工厂，租了一块地在那里搞生产经营，干得有模有样的。张如峰了解了他们的工艺流程和市场前景，他感觉自己像似在搞钢结构的市场调研，或者说是山东人在内蒙古投资建厂的可行性研究，结论是一个字“行”。这个刘家宝是个干事业的人，小妹没有看错。对于小妹来说，找一个适合的男人比争取一张文凭更重要，于是张晓峰告别了弟弟妹妹，取道保定，回太行山看望父母，他要把自己的想法和父母亲谈一谈。
　　当父亲和母亲听说最小的女儿遇到谈婚论嫁的关键事情时，表现得非常理智，他们说：“女儿大了，要嫁给谁由不得爹娘，让她自己选择吧。”张晓峰本来还以为父母亲想不通呢，没想到父母亲的思想这样开通。于是他在家住了几天，帮助父亲种上了地里的地瓜，就离开了。
　　张如峰离开家不到一小时的工夫，张柏林突然发现张志林不在了。一会儿村长气哼哼地来了，说：“张柏林大伯，你家张志林伯伯要好好管束呢，刚才把北沟岭那山上的树木烧着了，我们几个费事吧啦地才扑灭那火呢。”张柏林赶紧说：“那我陪村上的树林子吧!”村长说：“不赔不行呢，你拿出600元钱，我们买些树苗种上吧。劳动力就算不要算计了，你管大家一顿饭吧。”
　　张柏林无话可说，只好赔钱。张志林知道自己犯了错，怕哥哥批评他，一时想不开离家出走了。这一下子急坏了张柏林。张柏林立即推上自行车去县城的路上一路找过去，山路虽然很难走，但是有的地段可以骑上一会儿，这样走得快点。
　　当张柏林走进城门口的护城河边上的时候，他有意识地向桥洞里看了一眼，一个穿紫红色衣服的影子闪了一下，他立即追过去，正是他的弟弟张志林。张志林自从疯了以后，总是弄不清自己的身份，总感觉自己是一个女性，所以一米七六的个子穿着紫红色的衣服，很醒目。没想到这一点帮助张柏林发现了弟弟的踪影，用自行车将其带回家中。
　　为了管理好一个神志不清楚的疯人，张柏林和顾晓玲费尽了脑汁，总算想出一个办法，每天带着张志林去地里干活，叫他做一些摘黄瓜、割韭菜、除草等事情，晚上叫他写毛笔字。张志林原本是一个农民出身的老师，对这样的耕读生活很满意，也比较适应，慢慢地他又开始回想起自己曾经是一名教师。有一天随着村里读书的小学生，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学校里去了。上课铃响起的时候，他站在讲台上大声地朗读：“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逗得小学生们哄堂大笑。小学校的校长急急忙忙地跑到张柏林家，说：“不得了，你家疯子扰乱我们的课堂秩序，我们没法上课了。”张柏林赶紧跑到学校带他回家。
　　那年冬天农闲季节，张柏林带着张志林到北京协和医院看病，医生说：“他是人格分裂症，有时候感觉自己是女鬼，是一个女狐狸，有时候感觉自己是张志林。”这种病不好治疗，目前没有特效药，只能慢慢地做心理辅导。可是张柏林家哪里有钱在北京住着啊？只好拿了一些中药和西药回家调理。
　　八
　　就在张柏林和顾晓玲对弟弟的精神病一筹莫展的时候，小女儿带着刘家宝回到老家来了——他们是旅行结婚到北京绕道回家来看望父母的。这时候的张如银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肚子明显地突出着。张柏林和顾晓玲感觉在乡亲们面前很没面子。于是他们对乡亲们说：“小女儿结婚一年多了，这次回家探望父母的。他们带来了一部电影片子，去城里请了放映员，请全村人看电影，表示对乡亲们多年来照顾父母的一种感谢。”
　　电影开始之前，小女儿张如银给大家唱了一支歌《祝酒歌》，还发了饮料和啤酒给乡亲们喝。村长都说：“张柏林的闺女婿是个做买卖的人，不小气，对咱们乡亲们挺好的。临走的时候各家送点花生红枣给他们吧。”乡亲们真听话，真的送来了红枣和花生。可是张如银知道乡亲们生活很困难，都按照保定的市价付了款，乡亲们很感动。
　　临走的时候，张如银给全村30多户人家，每户一箱子方便面。按照老家的习俗，走亲戚是要送挂面的，而张柏林他们村子几乎都是不出五服的亲戚，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感谢乡亲们了。
　　就在张柏林为小女儿的事情忙乎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弟弟张志林又走失了，有人看见他追着电影队的车跑呢。原来他没有看过瘾，还想再看一场。多亏村里人多，有人注意到了这个事情，张柏林他们才在半路上截回了张志林。回到家的第二天早上，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是小儿子张如玉的来信，里面还有一张照片，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名字叫张慧。这时候历史的车轮已经走进了80年代中期。张柏林和顾晓玲感觉自己养育儿女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目前来说最重要的是在老家照顾好弟弟张志林，不能叫他出差错。
　　张志林最近一段算是比较安静，每天跟张柏林去山上栽树、修路，累得不顾得胡思乱想，回来就吃饭睡觉了。张柏林对顾晓玲说：“政府将二弟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一定要帮助政府看好张志林，不能叫他惹是生非。”顾晓玲说：“对着呢，咱俩这辈子就得为国家减轻负担，不能让一个疯子破坏村里的正常生活秩序。”
　　说这话还没有三天的功夫，张志林就惹祸上身了——他将村里的一个妇女打成了重伤。妇女被送到县医院治疗，张志林也身负重伤，因为人们为了救治妇女，而将疯子张志林用麻绳捆起来打了一顿。是什么原因引起疯子张志林去攻击一个妇女呢？张志林说不清楚，妇女昏迷不醒……
　　无论是什么原因，作为疯子监护人的张柏林和顾晓玲都应该做出理赔。妇女的家人将张柏林告上法庭。张柏林和妻子顾晓玲被起诉，张志林被强制送到精神病院。张柏林他们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们，只好打电话，叫儿子张如峰回家来一趟。
　　
　　张如峰回来以后，配合有关部门进行了调查取证，许多在场的村民都证明是那名妇女故意调戏疯子，拿他开玩笑，说要给他介绍对象。疯子信以为真，缠住女人不放了，女人又烦了，骂他：“疯子，谁能看上你？你给我滚一边去！”结果疯子就与女人打斗起来。疯子一旦发病，特别疯狂，在场的几个妇女都不是他的对手，控制不住他，结果打伤了那名取笑疯子的妇女。后来叫了几个穿军装的小伙子，捆绑了疯子，并揍了他，这才震慑住疯子。
　　经过心理医生的分析，疯子有性生活的渴望，有人给他说介绍对象的事情，点中了他的渴望要害，他弄不清真假，以为女人抢走了他的对象，故意来气他，于是为了性需求而付出努力，所以特别疯狂。心理医生还说：“以后告诉村里的人，不要拿疯子取乐，更不能编造谎言哄骗疯子，他没有理智，弄不清真假，会着迷于一点出不来的。这一次就是如此。”
　　有关部门根据各种证言证据，最后做出张柏林赔偿妇女家60%的医药费、妇女负责疯子的全部医药费的民事调解。他们认为受伤的妇女也有一定的责任。二弟张志林回来以后，见到女人就低下头走路，不敢再说话，也不敢看一眼女人了。但是他对顾晓玲还是一如既往地叫“老嫂子”。他心目中顾晓玲就是母亲，妈妈，是不可代替的好人。
　　顾晓玲说：“二弟，可怜的孩子，你不要出门了，就在自家院子里看书吧。”顺手递给她一本童话故事，都是那种美丽的故事。有时候叫张志林抄唐诗，张志林从此基本不出去，要出去就是跟着哥哥嫂子一起出去。他的身体是童男子，他的心也正在成为一个童男子。这对于张柏林很重要，也很困恼，他可以满足弟弟的吃喝穿衣，但是他却不能为二弟找一个媳妇。在此以前他真不知道疯子弟弟也有男人的正常渴望。
　　就在张柏林为弟弟的事情伤脑筋时，最小的女儿张如银传来了一个消息，刘家宝的工厂里获得了巨大的盈利，他们买了十八亩地做工厂，盖起了一片厂区，那里有个清净的地方，可以养狗养花种地，远离城区，远离村落，是一个世外桃源。他们邀请爸爸妈妈和二叔前去居住。他们在电话中说：“给三位老人盖了一个独门独院，还有一片菜地、一只看家狗……”
　　是的，张如银还说她自己开创了美容院，他们的孩子已经送幼儿园了。他健康活泼，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取名字叫刘俊哲。刘俊哲三岁了，他要第一次见到姥姥姥爷了。
　　张柏林想：三个老人去小女儿的刘家园林度过晚年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