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这注定是一个失眠的夜。
　　那样的漫长，那样的翻江倒海。
　　麦子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入睡，白净垚那张楚楚动人的娇媚面庞，在他面前挥之不去。
　　“这可是我们的爱情信物，我要收进真空保鲜盒。如果哪一天你舍我而去，我就补上我的下半个唇印，让你把我整个人带走。”麦子兴的耳畔忽然响起自己十一年前的声音。这声音让他浑身颤栗，他惊恐地坐起来，急促地四下搜寻。硕大的书房里，除了那些静止的设置，什么也看不到。他知道，他是自己在吓自己，那声音根本不是来自空间，而是来自他的大脑。他愧对白净垚，不仅食言，甚或说他已经蜕变，变得自私，变得胆小。
　　白净垚白净垚！麦子兴双手抱头，痛心疾首……
　　翌日早饭，麦子兴和白云都没有像往常那样走进餐厅，是张嫂逐个喊起来的。
　　“哦，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多喝了两杯，睡过头了。”麦子兴揉了揉疲惫肿胀的双目，掩饰道。
　　白云翻了他几个白眼，嗤了嗤鼻翼。
　　这种白眼和不屑，麦子兴早经司空见惯。他的回复是两肩一耸，默默吃饭。
　　刚吃了两口，突然一声猫叫，昨天晚上让张嫂扔掉的那只身穿幽蓝色盔甲的猫冷不丁跳上了餐桌。
　　白云“妈呀”一声，腾地站起来，指着猫大嚷：“张嫂——张嫂——不是让你把这讨厌的东西扔了吗，怎么还在家里？”
　　张嫂正在院子里浇花，听到白云扯着嗓子大声嚷，立马撂下手里的喷壶，急匆匆跑进餐厅。
　　“昨天晚上我明明把它扔到西边的广场上了，谁知道它是怎么回来的。”张嫂一边解释，一边疑惑地皱眉。
　　“你搭车去火车站，把它扔到火车上，看它还能不能回来！”白云气呼呼地筷子一扔，“不吃了！恶心！反胃！”站起来，头一昂，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立马停住，恶狠狠地乜了麦子兴一眼，勒令张嫂，“如果让我再看到这畜生，你就收拾铺盖走人！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我堂堂一个中医院的院长斗不过一只野猫！哼！”说完，狠力剜了麦子兴几眼，抓起手包，走了出去。
　　张嫂看看麦子兴，嘴张了张，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但出于某种原因，还是咽了回去。
　　麦子兴苦苦一笑，很无奈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张嫂一边捉猫，一边眉头紧皱，不理解地再次看麦子兴，眼光里流露出无数个问号。
　　有问号一点儿也不足为奇。绿城资深律师，怕老婆怕到连声都不敢出的地步，而且这个老婆比他整整大了十三岁，不光是别人吃剩的东西，还带着一个跟别人生下的女孩。结婚十几年了，他们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张嫂弄不懂。
　　这婚姻太不正常！难不成麦律师有什么把柄被白云攥着？还是麦律师自身有毛病，那方面不顶用？如果真是那样，也就难怪了。张嫂暗自揣测。
　　一宿没睡，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想到两根真人手指，麦子兴非但咽不下任何东西，嗓子还一阵阵发呕。本来，他打算吃过饭将在木盒内的新发现说给白云，白云没有给他好脸，更没有留给他说话的余地。白云头脚走，他也撂筷子走人。
　　司机已经候在门口，见麦子兴走出，立刻打开车门。
　　“麦主任，是去事务所，还是？”司机习惯地问。
　　“事务所。”麦子兴随口道。
　　车很快进了回天律师事务所。麦子兴下了车，径直走进办公室。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捋一捋头绪。
　　回天律师事务所是一家综合性法律服务机构，直属于绿城司法厅，在绿城规模最大，服务也最专业。事务所与绿城司法厅隔路相望，具有同司法行政机关及时信息沟通的便利，能为客户提供全方位的法律服务。
　　因为能为客户提供务实的法律解决方案，从根本上避免客户的法律风险，麦子兴深受市民的信赖和拥戴。
　　刚坐下，秘书就把电话打了过来：“麦主任，发改委乌主任求见。”
　　发改委乌主任？麦子兴皱了皱眉。姓乌的可是绿城的财神奶奶，怎么屈驾来他这小小事务所？有人跟政府打官司？最近没接到有关民告官的案子吧？莫非是私事？麦子兴虽然是绿城的名望人，但发改委主任这头衔不小，他还真不能随意端架子。
　　“请她去政府顾问部吧。有什么事，找何部长解决。”麦子兴在没有搞清这位新任主任的目的之前，不想盲目见她。
　　很快，挂掉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麦主任，乌主任说她要找您。”
　　“找我？那好吧。我这就去政府顾问部。”麦子兴放下电话，整了整衣领，又理了理头发。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庸俗？听到女官驾到就急忙梳理羽翼？
　　麦子兴不屑地嘲笑了一番自己，刚要开门，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您好，麦律师，麦主任，不打扰您吧。”声音轻柔，带着丝丝讥讽。
　　女子名叫乌梅，半年前由外市带着官衔调入绿城，现任经济技术开发区委员会主任。
　　“乌主任，请坐。”麦子兴急忙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知您大驾光临，慢待了，请谅！”
　　“麦主任也请坐，都是绿城的工作人员，不用这么客气。”女子莞尔一笑，优雅地坐在了麦子兴对面，一双充满柔情的星眸，紧紧盯着麦子兴的脸，似乎那张俊朗的脸上写有什么故事。
　　麦子兴被她看得有些不大受用，勉强笑笑：“乌主任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能为您服务是我们回天律师事务所的荣幸。”
　　“麦主任越说越见外了，其实，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工作。”乌梅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份《绿城市小林山国土转让协议》，推到麦子兴面前，“我和麦副市长都已经批签，因为没有找你们专业人员参与，怕公示出去遭到质疑，麦副市长让我过来找你过过目，看看有没有纰漏之处，若有，还要劳烦你改一改，尽量不会被人钻了法律方面的空子。”
　　
　　麦子兴又皱了皱眉。事务所虽然承担着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与转让；土地征用、拆迁补偿；工程项目招投标；建设工程承包合同草拟和谈判；勘察、设计、施工、监理合同管理；材料设备采购合同的审查、修改等事项，但所有业务都有建筑房产部负责。他很少过问，也没时间过问。建筑房产部草拟了无数的国土出让与转让协议，大的上至几十个亿的工程，市府机关领导都没有亲自找他重审，这次怎么……仅只是这次的出让没有交给他们草拟吗？
　　为什么没有交给我们？乌梅的人情交易？不大可能。麦副市长，他麦子兴的亲哥虽不是包公，那也是个公私分明的清官，这方面他是绝对的不会徇私舞弊。是上头硬压的项目？就算上头硬压，他亲哥也不能改变为官原则。这一点，他麦子兴最知情。亲哥是什么样的人，别人或许有猜测，他不会。难道是乌梅瞒着他哥？也不对，自然是瞒着，缘何又亲自跑到他这里？
　　麦子兴搞不清乌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又不便质问，只得歉然笑笑：“乌主任，我想知道这次国有土地使用权的出让有没有走正常程序，如果有，您就交给我们建筑房产部去审核。在这方面，他们都比我专业。他们草拟的文件、合同之类，任何一个法学权威都找不到破绽。”
　　“找不出好哇。我们要的就是这结果嘛。”乌梅说着，站了起来，“我还有公务急着处理，《协议》先放你这儿，等你们过目后，我让秘书来取。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的工作，告辞。”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乌主任，你……”麦子兴没有再说下去。看着乌梅款款远去的背影，麦子兴摇摇头，嘴角掠过一种很难捉摸的讪笑。或许是在笑乌梅的另类，也或许是在笑他的无奈。其实，对乌梅这种貌美如花的官场女人，很多男人表现出来的除了佩服，更多的则是强烈的占有欲。但对他麦子兴，女人就像下午茶，可有可无。说白了，没有女人的日子他并不觉得悲催，反倒落个清闲静心。
　　什么时候他体内的阴柔变得如此强盛，他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从白净垚离开他的世界，他的那根神经，面对女人再爆发不起冲动。仿佛走的不是白净垚，而是他的阳气。时隔十一年，那根神经在白云面前，非但没有充实，反倒越发空乏，越发难以昂起。
　　乌梅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麦子兴不是被乌梅的美貌迷惑，而是真的看不透女人。乌梅给他留下的坑太深。突兀而来，匆匆而去。那么大的头衔亲送一份协议，太不符合常理。
　　麦子兴疑惑地摇摇头，拿起《协议》随意翻阅。看到最后的乙方落款，空气登时凝固，他的呼吸也瞬间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