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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世间总有恶魔人

作品名称:前望天堂的哀鸣      作者:黑色      发布时间:2018-07-03 16:03:50      字数:9001

  她是在很晚的时候,被客厅里“砰”的一声惊醒的,她没看时间,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也睡得很沉。当打开床头灯,来到门口时,客厅的动静才变得细碎一些。门缝有光透过来,她轻轻拧动门锁,外面声音骤然停止。
  门开了,白苹穿着印有兔子啃红萝卜图案的粉色睡衣,站在半敞开的卧室门口。客厅地板上有些红的像染料的液体,撑衣架子倒在地上,就是这动静让白苹醒来。
  “啊!”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手紧紧抓住门锁。
  段庭州斜靠在沙发上,咬着一口带血的白牙,笑道:“还是把你吵醒了,咳咳。”他一咳嗽,牙就全被染红了。
  “你!”白苹冲出门口,脑袋左右寻找,又愤怒地望着段庭州,“你搞什么!说好不打架,你这是干什么,浑身是血!”
  “呃,也没浑身是血,有点皮外伤,不要紧的。”他左眼睑不时流出红色的鲜血,以至于说话眼睛都是半眯着的,“房里有碘酒之类的吗?”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血腥气,有段庭州的,也有不知道是谁的,混淆在一起。她铁青着脸,双手交叉立在卧室门口,那股血腥臭味就钻进她身体,像有一只无形之手反复推捏着她的肠道。
  “说好不去打架,这也做不到吗!”白苹盯着段庭州,脚底如扎了根站在原地,“你是不是和萧组长说了?”
  段庭州没有回应,他支着身子,自顾自在茶几上翻找。
  “你说了是吧?”她冲到段庭州身边,气极了吼道:“那你知道她晚上喝醉了吗!十二点打电话给我,说话都不利索,你能想象她浑身酒气游荡在街上吗!啊!你呢,你在哪里?电话也打不通。为了发泄打架斗殴?和一些地痞混混争强斗气!”
  “她……她还好吧?”背对白苹的段庭州,身子一下僵直。
  “呵呵,你还知道问她,就让她自生自灭得了啊。”
  “……”
  “赵菲是谁?”
  段庭州眉毛一挑,斟酌了下才说道:“以前认识的女孩,不过关系不大。”
  “所以因为这个和萧组长分手!”白苹高声斥问。
  “几乎没有一丝原因。”
  “OKOK,这是你们的事,我不管,好吧。可现在!现在你怎么又去打架了,一定要打架吗?难道安安稳稳过日子,做正经生意就这么难?”
  “碰到了没办法的。”
  “没办法?不能躲吗,不能报警吗,一定要打得浑身是血才行?段庭州!你到底能不能答应我,好好做个正常人。”
  段庭州眼神复杂看着妹妹,没有说话。只听见鼻子里出气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白苹走回卧室门口,“我懂,你的世界就是一群拼凑的混蛋,是吧!”几分钟后,白苹换了身衣服,带着包重新走出来,冷冷地说道,“厨房有瓶做菜用的高度白酒,你就用那个去咬伤口吧。”
  段庭州踉跄站起身,痛得直龇牙:“你去哪。”
  白苹走到了门口,停都不停:“不要你管!”
  “砰!”
  门关上,段庭州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来到门口,再开门时,门外只剩下一片凄冷幽寒。
  “那个混蛋!混蛋啊!”白苹走在午夜灰蒙蒙的街头,甩着小包,一脚将花坛旁的小石子踢开,“萧组长要是出事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接电话啊接电话啊。
  电话里依旧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白苹不甘心又摁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听。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也许她早已回家睡着了吧。
  她哆嗦着,漫无目的走在街头。这里和白天的拥堵不同,冰冷的建筑物间,呈现死一般寂静;路灯孤零零被留在路旁,风吹过树枝,投印的黑影便一阵晃动。半明半暗的小店招牌,配合着自己的脚步声,像极了某些电影情节。看不到的巷子里,总有些猜不透的声音传来。
  脑后刮来一阵凉飕飕的风,白苹脚步不由更快了。
  还是去找个宾馆先凑合一晚上吧。可一下子又去哪里找?她绕了几条街,终于在一个巷子口看到一片霓虹。那些灯高高悬挂在阴冷楼侧,左右上下,红亮亮的,显得过分妖艳。白苹站在路口,踌躇不前。突然莫名一个寒颤,她原地抖擞几下,硬着头皮,快速跑进小巷。
  刚走了三十多米,左前方一家关门的水果摊前,几处忽明忽暗的火星子在阴影里闪灭,空荡的巷子,几名男子的细碎声格外刺耳,带着令人发麻的惊颤。白苹放轻脚步,抓紧手包,下意识和那团阴影拉开段距离。可不知是她轻盈的帆布白鞋,还是她身上淡淡的少女香味,像抹了蜜的甜人,阴影有了停顿,四双狭长的眼睛望了过来。
  白苹心下慌乱,昏暗的路灯下,她几乎贴着墙根在走。然而,那些凝视猎物般的眸子,在狭窄的巷子里,牢牢锁定了她。
  她轻轻咬了咬舌尖,假装视若无睹,一步步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前进。她高度紧张的神经,似乎听到一声怪笑,一股凉意便顺着脑门,直蹿周身每个毛孔,她不得不又加快脚步。
  火星子熄灭了。她已经能看到最近一个宾馆的红灯招牌。
  人影从左侧朝自己贴来,白苹双手将包抓到胸前,几乎跑了起来。四个男子更快一步,带着含香烟味的逼迫感,将白苹堵在墙边,妖红色的灯光投在他们头顶、后背。
  “你们干什么!”白苹伸直了脖子,眼神晃动却大声说道。
  她这一出口,对面几人反而细细端详起来,眼神轻佻中带上凶狠、疑惑、欢喜。
  “这小美女,眼熟。”
  “你也觉得,啧啧,真漂亮。”
  “等等,”中间男子打断同伴黑暗里伸出的咸猪手,白苹才注意到那手离自己胸部只有不到十厘米。
  “你们不要乱动手动脚,我哥哥就在附近!”她背靠着墙,恨不得能穿到对面去,“我出来买零食的!”
  “哦吼?小妞别把钱包拽这么紧,我们又不劫财,哈哈。”刚手被打回去的男子,淫笑着,忍不住又要摸上白苹肩头。
  “我想起来了!”中间男子兴奋喊了一声。他脸逆着光贴向白苹,照得他头发像染上层红油。“你和那个叫段庭州的家伙什么关系?”
  白苹心中“咯噔”一下,再看向那男子似乎清楚了些,油亮有型的头发,粉面俊脸,但眼神,却阴霾凶狠。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于是闭着嘴巴,倔强地盯着他。
  “哥哥?”
  白苹闻言,眼睛眯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他不住地笑,撑着墙,捧着肚子,不住地笑。
  白苹希望他的笑声能将宾馆老板招出来,然而,对开的玻璃门始终紧闭。
  “那个家伙的妹妹,哈哈,辉哥,有意思了啊。”其他三人也是笑作一团。
  “哥们就到你身上找点乐子了。”油头男轻笑着说,猛然左手撑在白苹脸旁的墙壁上,“美女你不会介意让我痛快痛快吧。”
  他嘴里的烟臭味喷到白苹柳眉、睫毛,鼻孔里,甚至夹着泡沫星子,白苹无路可退,侧方正有个家伙夸张地敞开双手,笑眯眯等待投怀送抱。
  她使劲撩起膝盖反抗,不料整个小腿臂都被油头男子大腿夹住。白苹单腿立着,涨红了脸,羞怒交加,腿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美女,再动下去,可不得了噢,哈哈。”油头男子微眯着眼,俊脸上全是恶心之色。
  “你给我放开!”寒风从巷口吹来,白苹不知哪来的勇气怒视着男子吼道。
  “啪!”
  话音刚落,耳光声在寂静的午夜小巷响起!
  “臭婊子!你他妈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男子突然发疯般,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抽在女孩脸上,“妈的,这是你哥哥给我,老子今天要全部还在你身上!”
  他撑墙的手一把抓住女孩脑后的马尾,让她的脸在自己面前微微扬起;另一只手张开,粗暴地掐住她光滑下巴,像一只街头恶犬,对着白苹娇嫩的嘴唇扑去。
  这一切发生极快,白苹还没从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反应过来,一张恶臭的嘴巴已经咬在了她的唇上。
  “唔!”
  白苹双手用力抓在男子脖子上,指甲深入皮肤,瞬间起了好几道血痕。油头男子吃痛,将白苹一把推开,撞在墙上。
  疼痛从后脑传来,白苹感觉天旋地转,她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捂着肚子;不知是嘴唇上沾的口水还是后脑的痛楚,她身子弯曲抵着墙,不住干呕,呕得眼泪都出来了,那眼泪流过脸颊,咸得发疼。
  男子摸了摸脖子,碰到一片翻开的皮肉,疼得直呲牙。
  “疼疼疼,他妈的你个贱人!”
  “啊!!!”
  白苹突然用尽全力仰头嘶喊,尖锐冗长,仿佛要刺破黑夜。几家灯火亮了又灭,独留一声女孩的悲怆在巷子里无头冲击。
  脸上好疼,后脑好疼,胃里好疼。哭起来好疼,连嘴唇上沾的口水也疼入骨髓。
  所有的疼痛在这一声后,从四周的阴影里涌来,源源不断。
  “真吵!”男子狰狞地站在白苹面前,“来,给我按住她,按好了!”
  其他的人搓着手,说着肮脏的话,围拢白苹,像玩弄小白鼠一样,推搡着、嬉笑着。白苹慌乱地左冲右撞,在更大的笑声中,被弹了回来。
  “不要靠近了,真的不要靠近了。”白苹绝望地摇晃着脑袋,头发甩在自己脸上,涩涩生疼,“钱给你们,让我走吧,让我走……”
  她已经顾不了唇上的恶心,这场景……这场景,为什么和杨桐那次无二?不,这要可怕多了!
  “让我走……”
  油头男夺过白苹横在胸前的米白色小包。扳开纽扣,双手捧着,脸用力埋在敞开的包口,眼睛始终低斜地盯着白苹,左右磨蹭几下,他阴沉的眼里露出笑意,鼻子一吸,享受至极。
  “啊!放开!”两个男子一左一右,突然发力,同时将她的手摁在墙上,身体敞露在夜里,这让她想起了被钉的昆虫标本和那个雨夜。她耻辱的身体拼命摆动,力气之大,恨不得将自己双手拧断,也要摆脱这令她绝望的局面。
  红色的灯光照在几人身上,犹如地狱油锅里爬出的红头恶鬼,身上滚着热油,獠牙像刀锋般,呲出来,抵到她脸蛋、酥胸、后背、手臂。
  油头男子脸上也染得潮红,高高的身体佝偻着,摸上白苹的身子,将她扭动的大腿紧紧夹在胯下。白苹毛衣被沾上尸臭似的口水,恶心的舌头舔在她脸上,在她鼻尖一卷,又滑入细长的脖子。她想用头去撞,却被人狠狠拉住头发,那些恶鬼的手不断在她酥胸和臀部上揉搓,在桀桀的淫笑中,要把她的肉也撕下来,要把她的骨头也挖烂。
  她舌尖被咬破,湿咸的鲜血在口腔黏膜上打转,皮筋被人扯了下来,黑发散乱,她喉咙里沙沙的,发出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宛若怨鬼哀叫。
  “喂!你们几个住手!”
  几个男子身后似乎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们停下了手,被脱到胸前的卫衣又自然垂了下去。没了几人的拉扯,白苹颓然地跌坐在地。
  又是他?
  她红肿的眼睛,透过发丝看到来人。
  “想做英雄?哈哈,老子看你是想死!”
  那听到这威胁的话,煞白了脸,然却向前踏了两步。他小小的眼睛里被塞满恐惧,连一丝勇气都看不到。他在路灯下晃了晃手中的菜刀,装作一副很凶狠的样子,一张口,却破了音。
  “你们放开她,放开她!”
  他一边喊一边前进,手抖得让人怀疑下一刻会不会将刀掉在地上。
  周帆?她惨白的脸上,惊愕不已。
  周帆看到了她,衣衫凌乱缩在墙角阴影里,他每多看一秒,愤怒便将恐惧多燃烧一分。
  “你他妈的傻了!滚!”
  “啊!”
  有人冲上前,却更快地缩了回来,他捂着手臂,痛呼地冷汗直流,一脸不敢置信。
  周帆茫然看了看手中的刀,那是他平常用来切菜的刀,很普通,此时刀刃上透着寒意,还有红色液体沿着刀面滴落;他又看了看被砍伤的人,那人惊惧地往后退去。
  他握紧刀柄,将刀举在胸前,嘴里不断念着“放了她放了她”。
  油头男子眼神一凝,从地上拖起白苹,摁在自己怀里:“放了她?呵呵,我的乐子还没找够。”他说罢就要去抓女孩的胸部,
  周帆气血上涌,拎着菜刀,大叫着冲向他。男子许是以为同伴会为他阻拦一二,谁料等他反应过来时,菜刀已经斜着对他面门劈来。怀中的女孩拼命动了一下,随即下体一阵令人癫狂的痛感传来,他夹着腿,双手护头,刀结结实实砍在他小手臂上。一瞬间,双手血液飙出,溅到周帆胸前,也染红了油头男的白色上衣。他摔倒在一盏微黄的路灯下,哭啊喊啊,如丧考妣。
  其他人或扶男子,或站原地。
  “走啊,走啊!”周帆拉过白苹颤抖的手,女孩感到手中腻腻的湿滑,她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即将干涸的人血,她想缩回来,手却被对方拉得更紧。
  “走……走啊。”
  白苹抬头看了眼有些微胖的高大男子,对方脸上凭白多了几颗红痣,是血滴溅射的残留。他的脸很白净,白得像那白月光,又像鬼屋里的白无常,冷汗似卷帘淌过他眼皮。白苹迅速捡起皮包,两人如初学走路的婴孩,在小巷子奔跑起来。
  天快亮了,远处单车棚的顶部已经露出一抹灰白,视野里,钴蓝一片。
  白苹不清楚自己在花坛后面坐了多久,但天终于亮了,脚边有一摊水渍,还有几个空的矿泉水瓶,摆放在花坛上。她干呕得喉咙都要撕裂了,什么也吐不出,下嘴唇一道血痕不时作痛,嘴里还有一股咸咸的烟臭味,怎么洗也洗不掉,和红肿的双颊一样。
  她稍微一动,重新适应下这具冰冷凌乱的躯壳。骨头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凉得发疼。她僵直坐了会,看了眼天色,徐徐站起。
  “你……没事吧?”
  白苹看了身旁叫周帆的男子一眼,在这之前,两人不过萍水之交,却想不到是他将自己于灾厄中拯救。
  “嗯。”她神色低迷,摇晃着朝出租房走去。
  “那个……”
  “周帆,”白苹回首定定望着男子,她的眼神无悲无喜,“很谢谢你。”说这句话时,似乎才露出一丝笑容。
  “没事没事。”周帆有些慌张回答。白苹笑了笑,再次道了声谢,身影消失在楼道。
  客厅窗帘让房内比室外更加黑暗,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药水味,房内摆设和她出去般,没有变化。她无心细看,直接冲进了卧室,很快又拿着干净衣物进了浴室。
  一会儿后,水流声响起。
  过了半个小时,女孩才又回到卧室,“啪”的一声,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女孩房间是粉白色的,飘窗是,梳妆台是,床单也是。小书桌上摆放着一张泛了黄的旧照片,她穿着小白裙,坐在爸爸脑袋上,妈妈在一旁焦急地拉着她,哥哥一脸严肃站在中间,她正朝着哥哥比划鬼脸。
  桌子右侧,一盆水生栀子花正轻盈摇曳。
  房间有股淡淡清香,香味钻入鼻孔,轻抚她最柔软心田。白苹扑在被子上,头发湿漉漉的,眼泪带着酸味流了出来,她害怕有哭声,牙齿用力咬住自己手臂,咬得深入皮肉,泪珠成河,翻过她的上唇,流进齿缝,最后和手臂上溢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她“咕噜咕噜”往肚里吞,却对那作呕的烟臭味净化一些。
  然而,她根本不用担心哭声传到客厅,房间只有白苹一人,段庭州稍微包扎了手臂和眼角的伤口后,便出去寻她了。他寻了一夜,在人们开始上班时,他才逆着人群返回家中。
  从玄关到妹妹卧房,有一排干了的泥印,带上门时,他注意脚边放了个黑色垃圾袋,里面似乎是衣物之类。段庭州皱了皱眉,轻手轻脚来到白苹卧房门口,静站良久,最终还是没敲响房门。
  周帆看到白苹回了出租房,他才在原地跳了几下,只穿了一件里衣的他,差点被冻成冰人。趁着天还没完全亮,他借着朦胧夜色,溜回了租住的房间。楼下水果摊老板正一捆捆的甘蔗往店里搬,他兴许是看到了对面墙角的一摊血迹,夹着烟的嘴又在低声咒骂。
  周帆拿出手机,他想自己有必要请几天假了,不过他当年在北方时欠了段庭州一个救命的人情,他犹豫之际。电话却自己响了起来。
  “喂,阿帆,你昨晚有见过白苹吗?”
  他说话还是这么直来直往,周帆以前很喜欢这种对话方式,现在,他却是一颤,险些将手机掉在地上。
  见过,还是没见过,见过的话,该说些什么。
  “白苹?没看到,怎么了?”说这话时,他脑海里想到的却是白苹差点受辱的场景。
  “嗯……她和我赌气跑出去了,那就先这样。”
  什么!赌气!
  就是和你赌气才差点……
  段庭州已经挂了电话,周帆突然愤怒至极,他大吼一声,用力将手机直接朝墙上摔去。
  “段庭州你他妈的!”
  今天客人们来到“墨园”,却发现玻璃大门紧闭,里面没有开灯,往日里那个帅气温和的老板,正一个人坐在店里,有几人想向前询问。走近了,看到老板脸色,沉闷的可怕,也只能揉了揉肚子,摇头走开。
  段庭州十一点不到,就锁上了门,他打了个车,直接回到出租房,他刚拧开防盗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关门的声音。
  他一言不发地在沙发上坐下,面前茶几上放着的白粥已经凝固,他用勺子搅拌几下,又看了眼袋子里的小笼包,叹息一声,仰面靠在沙发上,呆呆看着白苹卧房的门。门上贴了一些卡通动物的贴纸,每一只,都似乎在用眼睛回望他。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打周帆电话,想交谈下今天店里的采购事宜,却是关机,然后又拨给萧苏微,这次没有提示无人接听,而是正处于通话中。段庭州脱掉外套,走到阳台透口气。
  萧苏微回电话了,白苹还没来得询问,也没来得及说请假的事,电话里就传来了压抑不住的哭声,渐渐演变成哭号,白苹也捧着手机抽泣起来。
  直到白苹的哭声压过了她,萧苏微才反应过来这里面的异常,她强行止住哭泣,断断续续询问。
  白苹说她要请假,萧苏微迟疑了下,问她要请多久,白苹却说不来,只是咛咛地哭,她又说要请一段时间,不知多久。白苹说了很多话,前后重复的话,她说昨晚担心萧苏微,担心她出事,又说和段庭州赌气,不停怨骂着段庭州;最后,她骂自己,说程白苹是个蠢货,又骂段庭州,骂他为什么不来找他。
  萧苏微再也不能安静品尝分手苦果,她察觉到不对,在电话里,大声喝问,她问得越大声越急,白苹就哭得越哀伤。
  “萧组长,你没和他在一起,是正确的,是绝对正确的,他就是个混蛋,应该千刀万剐的混蛋。”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程白苹说段庭州是混蛋,但这次,她听出了其中散不开的怨气。萧苏微再三追问,甚至以断绝联系相要挟。
  白苹终于是咬着牙,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
  萧苏微点了很多外卖,酒一醒,就决定化悲痛为食量。面前食物堆得满满的,房间空调不断送着暖风。她盘着腿坐在床沿,此时的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如有鬼怪在房里舞蹈,她的痛苦从渗白齿缝里呲出来,像要铭刻在布满惊恐的脸上。
  “不!白苹,你你你……呜呜,白苹你还好吗,还好吗?”她心胆剧颤,恨不得立马过去搂住白苹,“你在哪里,在家里吗?我来找你我来找你……不,管他了,我来找你别怕。”
  她随手披上一件外套,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奔到小区北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段庭州的思绪,他皱了皱眉,从猫眼里看到是萧苏微,犹豫了会,才缓缓打开门。萧苏微一把将门推开,瞥了眼他头上的纱布,就径直朝白苹房间冲去。他转过身去看时,白苹卧房的门再次关上。
  这一刻,他察觉到,有些不好的预感正在滋生。
  手上伤口隐隐作痛,他坐下换药,又不断回忆昨晚的事,希望能寻到蛛丝马迹。他心跳得越来越快,总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又无力下手,只得焦急等待房门再次开启。
  这一等,就等了三个小时。
  萧苏微从房里出来时,眼睛红肿,她轻轻带上门,眼睛撇过茶几上打包的饭菜,随后恶狠狠看着段庭州。
  “独眼龙,你这伤哪来的?”
  段庭州眼珠子朝左上方转了下,那里有个白色的医用纱布包住了他的半只左眼。
  “昨天解决事情时弄的。”
  “打架了吧?”萧苏微冷冷笑道,“有没有空,聊聊,噢,不聊感情。”
  段庭州低着头踌躇了一下:“我还要……”
  “这个时候你个混蛋才知道要关心白苹?”萧苏微重重“哼”了一声,率先走进了他的书房。段庭州侧过头盯着自己的房门,听到里面有搬动椅子的声音,他看了眼妹妹紧闭的房门,硬着头皮,跟着萧苏微走了进去。
  “随便坐吧。”
  段庭州关上门,轻轻咧了咧嘴,坐在萧苏微斜对面的床沿上。
  萧苏微却猛然站起,将手包气愤地砸向段庭州。
  “段庭州你个混蛋!”
  他第一反应要挡,手抬到空中却停了下来,任由萧苏微的手包砸到自己脸上。
  “你打架就算了,和白苹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你为什么不去找她!”萧苏微眼泪喷涌而出,她想指着段庭州的鼻子骂,心底涌出的一股悲伤却剥夺了她所有力量。她无力滑落在椅子上,痛苦万分,“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啊?!”
  段庭州身子一下蹦地笔直,他没有解释,心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怎么了!”他抓住萧苏微的双肩,声音几乎吼出来,“说清楚,白苹怎么了!”
  她嘲笑着盯向段庭州,看他焦急的样子,嘴角不合表情的上扬,萧苏微缓缓伸出四根手指,比划在段庭州眼前。
  “四个男的,差点将她强暴了。”
  她说的时候,声音好轻啊,好似一个人在睡梦中轻轻哼说,孩童时看到别人走过自家门口这般的闲事。
  段庭州全身骤然如一根钢铁弹簧,被拧紧、压缩,双手鹰爪般深深扣在萧苏微肩上,一股无形压迫笼罩着椅子上的女孩。他坚硬的脸颊两侧,咬合肌仿若杀人的电锯,带着熊熊怒意刺了出来。左眼纱布不知何时又渗满了血,染成血红。
  “是……谁?”
  他嘴里发生“嗬嗬”的怪声,声音像寒针扎在萧苏微耳膜。
  她强忍肩上疼痛,摇了摇头:“只知道最后是周帆将白苹救走的。”
  “我知道了。”他收回双手,阴沉地低着头。顷刻,他抬起头对萧苏微说,“我出去下,白苹麻烦你照顾。”
  “你……”
  段庭州回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卷发女孩。
  “嗯,没事,回来再说吧。”
  “嗯,好。”
  说完,他用力关上门,房间里的压迫、愤怒消失一空。
  萧苏微走到门口,她拉开房门,才发现锁已被连根拔断。
  还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懦弱无能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看不惯他的人会将他拉到厕所门口羞辱,会在上学的路上堵他。他可能几天没吃过早饭,因为钱被六年级的家伙拿走;他可能晚上蒙在被子里哭泣,因为朋友们也会孤立他。那时候,离开贾谷山下的那家院门,一切都是牢笼。
  直到一个名叫“李玉梅”的、脏兮兮的傻女孩,以她生命的荒诞结束,让他惊醒。不再懦弱,所有欺辱,他都学会了还击。但这还不够,他只是做到了一个正常男孩做的事。某一天,他妈妈死了,和她最喜欢的橙色丝巾一起进了火葬场。正常,他从此再也不需要正常了,他出格、暴戾,他翻身一跃,成为了可以轻易欺压别人的人。班主任对他毫无办法,同学们敬而远之。可是,他并不想,他多希望身后有妈妈的支撑,父亲还是如往日,虽严厉却有双强健的翅膀,将自己和妹妹护佑羽下。他并不想如此,只有在面对单纯的妹妹时,他才觉得是真正的自己,是想要成为的人。
  可是,
  可是啊……
  人活在世上,不想的事情太多了。如同现在,他不想去打架,只想杀人!
  晚上十点,开门声响起,萧苏微温柔将躺在自己腿上熟睡的白苹挪到枕头上,她见白苹睡梦中双眉紧锁,于是用指腹轻轻抚顺。
  她挤出笑容,摸了摸白苹的额头,才站起身来到客厅。
  段庭州左手拎着一些宵夜之类的小吃,右手提着三杯热饮,放在桌子上时,正好看到萧苏微掩门出来。
  “睡了。”她轻声说。
  “那你要吃点吗?”段庭州有些不知所措地指着桌上的吃食,“饿了吧。”
  萧苏微瘪了瘪嘴,盯着他看了一会:“我们真的分手了是吗?”
  段庭州没有出声,自顾自收拾桌子。
  “段大侠,最后有点气节嘛。”萧苏微眯着眼睛笑了,笑着笑着,晶莹的泪珠却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段庭州递了两张抽纸到萧苏微面前:“分了吧,我有个仇家,上次说了的……”
  “是啊,你有仇家,你说……”她接过抽纸,展颜一笑,“别人家分手不是小三、金钱,就是感情淡了,性格不合,哈哈。你说,咱们怎么就整出个仇家呢?”
  “那个仇家怎么不去死!”
  女人语气肃然冰冷,第一次,温婉善良的她,为了自己的爱情,露出恶毒一面,恨不得噬其骨肉。
  段庭州抬了抬眼皮,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别说这些了,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段大侠,不用了,至少我确认了,你不是因为讨厌我而和我分手,不是因为前女友之类的和我分手,我已经很开心了。”她笑着摇头,酸楚的泪水挥洒在空中,“已经很开心了啦,即使一个人喝醉了酒走在街头,你也不是讨厌我,真的够了。”
  段庭州想去拉住她的手,却被女孩甩开:“段庭州,今天,现在,我和你正式分手。”
  她一字一句地说完,便收敛了所有神情,沉默中出声:“我走了,告诉白苹一声,我走了。”
  她甩头跑出房间,段庭州下意识想去追,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渐渐地,他眼神由痛苦转为狠厉,如锋芒毕露的刀!
  苏微,你说的没错,那是些该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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