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说真情徐国涛伤感 遭戏弄李荷清发火

　　王大头被冤枉的事儿还要从下村搬迁说起。
　　下村搬迁，徐国海回来过一回，和李荷清见了一面，谈的就是土地流转的事儿。当时李荷清认为徐国海夸夸其谈，根本不理解农村基层工作的艰巨性和复杂性，在上村搞土地流转试点好听一点是儿戏，不好听一点纯属头脑发热，所以他和徐国海的谈话有些心照不宣，自然事后并没把徐国海的话放在心上。
　　到了麦口上，乡里几个要动迁的村子全都踏上了移民征程，但村支书和村主任绷紧的神经一刻也没放松下来，因为乡政府一连召开了几个会议，议题都是建设美丽乡村，农村土地改革是其中的一个方面，土地流转又是土地改革的其中一项，为此，乡政府还组织了两辆大客车，拉着乡、村有关干部亲自到外地观摩，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吓一跳，此时，李荷清才意识到自己维稳保守的想法有点坐井观天，徐国海带回来的是前潮和方向。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李荷清不敢怠慢，急忙去找徐国涛商量徐家村改天换日的突破口。
　　李荷清进门时，徐国涛忙里偷闲在上网。他上网除了看新闻外，就是查询有关生态园的资料，游戏向来不玩，聊天很少，他对虚拟空间里的虚拟东西向来不感兴趣。他正看得出神，QQ里一个网名叫“捕风捉影”的人找他，他知道这是他的表弟。表弟家离他家不远，上初中时他们还同过班，那时表弟经常到他家来玩，所以对徐家村并不陌生。表弟发给了他一些图片，还有几个短视频，他一看，上面那个挽着一个浓妆艳抹女人的汉子不是徐周宇又是谁？他感到意外，但并不吃惊。意外的是这个徐周宇玩女人还挺有一手，这个女人和以前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吃惊的原因是类似的不雅图片他的侄子也给他发过，问过他这个男人是不是徐家村的，他以长辈的身份教育侄子说别胡乱猜忌。孙丰勤帮他打油菜时他还险些说漏了嘴。“捕风捉影”问他，这个男的是不是徐家村的，是不是叫徐周宇，他一边模棱两可回复“你猜呢？”一边自言自语说：“垃圾男人！”
　　见李荷清风风火火过来，王俊芬热情地招呼：“荷清哥，什么风把你刮来了？快请屋里坐。”
　　徐国涛闻言，急忙关了电脑，客气地给李荷清让座。
　　王俊芬端来西瓜，李荷清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一边吃一边说：“真甜，咱丹江河道的西瓜就是汁水多，解渴抵饥。兄弟，下村搬走了，找你是想听听你对咱上村发展的看法。”
　　徐国涛：“你这不是开门见山的话题。”
　　李荷清：“那你认为什么是开门见山的话题？”
　　徐国涛：“我先问你，这次是要送我去审判庭还是送我去断头台？”
　　李荷清噗嗤一声笑了，差点把瓜呛出来：“不知是你的瓜噎人还是你的话噎人，咱兄弟俩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打哑谜。”
　　徐国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是为土地集约的事儿而来，除了对我纠缠不清外，还会点什么新花样？”
　　李荷清：“对，没错，我来是想请……”
　　没等李荷清说完，徐国涛就抢过话茬，滑稽地说：“荷清哥，我也知道土地流转是咱农村人的出路，也是大势所趋。这事只要你出面挑大梁，管理层面和技术方面，我抛头颅、洒热血，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你就甩开膀子大胆地干吧。”
　　李荷清见徐国涛把军将到了自己头上，急忙说：“徐国涛，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二哥的意思和我的态度都很明确，认为你心怀大志，有胆有识，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在咱库区的土地上弄出点动静来。”
　　徐国涛正色起来：“别拿二哥说事，他纸上谈兵那一套在别处行得通在我这儿不管用，你也不动脑筋想一想，看我有那个能力没有。”
　　李荷清：“谁也不是打娘肚里出来就学会了走路，你说你不行，那你认为谁能胜任呢？”
　　徐国涛有些伤感：“咱村里的人谁干都行，唯独我不行。”
　　李荷清有些生气：“你比别人差心眼还是差力气？为啥轮到你你就不行了？”
　　徐国涛无奈地摇摇头：“任何人的阻力都没有我的阻力大。”
　　李荷清：“你有阻力？土地流转是上面号召的，从乡里到村里谁敢对你设绊马索？”
　　徐国涛长叹一声：“集约土地，把传统的经验和现代化手段结合起来，让土地的产出升值，我做梦都想，可是，在我面前却有太行王屋两座大山，我望而却步。有些话我不能明说，说出来伤感情。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得不说出我的顾虑。咱村里的人都好说话，即便不是一个村民小组的也能顾大局，但我那大舅哥的关难过，他的责任田当不当正不正地横在那里，你怎样统一规划？没有个整体设计安排，这和没有集约有什么两样？”
　　原来弯子是在这里，李荷清松了一口气，笑笑说：“这你不用担心，水位线以下的土地被征用，咱们村会在线上得到一定的补偿，土地会重新被打乱，这个时候正是个大显身手的切口。”
　　徐国涛：“正因为如此，才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要跳出来搅局。”
　　李荷清惊问：“谁？”
　　徐国涛：“幕后杨金贵，台前就是我大舅哥。”
　　一边的王俊芬脸色变得煞白，表情极不自然，她几次想插话，但忍住了。
　　李荷清：“王大头的工作我去做。假若他的工作做通了，你还有啥要说的？”
　　徐国涛脱口而出：“没说的，咱弟兄们就甩开膀子拼一拼！弄不出一片森林还能弄不出一个绿洲？不能兴风作浪还不能乘风破浪？”
　　有了这句话垫底，李荷清转身就找王大头去了。王大头见了李荷清，热情得不得了，李荷清趁机向他说了土地集约的事儿，希望他支持村里的工作。
　　“支持，支持，村里的工作我一定支持，鼎力支持，坚决支持！”王大头满脸堆笑，“村委会不让种大烟我就不种大烟，不让打架我就不打架，不让乱倒垃圾我就不倒乱倒垃圾，凡是你不让做的，我都坚决不做。我要是做不到，这些话就是从我肛门里喷出来的。”
　　见王大头信誓旦旦的样子，李荷清放心了，准备在第一时间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徐国涛。
　　刚走到半路上，李荷清遇到了徐清俊，徐清俊告诉他，乡里也在为土地流转大动脑筋，正在统计各村涌现出的“能人”，他问李荷清有眉目没有，李荷清眉飞色舞地说：“放心，咱村这一次不会落后了。”
　　“谁？”徐清俊急问。
　　李荷清洋洋得意：“徐国涛，我已经做通了工作。”
　　徐清俊说：“我也看准了这条汉子，有思路，有眼光。你现在去他家吧？我和你一起去。”
　　李荷清和徐清俊又一次来到了徐国涛家。
　　王俊芬也不想让徐国涛窝窝囊囊一辈子，也想让他出人头地，只要徐国涛体面了，自己脸上也有光，没想到国涛却提出自己的亲哥哥会横插一杠子，初开始她几次想插话想发泄发泄，问问徐国涛他哥哥哪点做得出格了，但她也真担心王大头会在关键时候出面搅局，所以一直冷眼旁观。当听李荷清说王大头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决时，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真如李荷清说的那样，以后徐国涛再在她面前拿她哥哥说事，她会站出来为她哥哥主持正义。
　　看到李荷清眉飞色舞的样子，徐国涛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对李荷清和徐清俊说：“这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容易，我大舅哥未必是真心。”
　　李荷清：“他亲口对我说的，我又不是为我自己，他有必要对我信口雌黄吗？”
　　徐国涛笑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这个人说话总要留有余地，根本让你摸不准他的脉搏，再说了，因为有老泰山在，我对他只能讲妥协。”
　　“我不知道我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没事找事！也不知道我是为了谁，大不了我这个村主任不干了，谁有能力谁上！”李荷清觉得自己被捉弄了，他也说不上来是王大头捉弄他还是徐国涛捉弄他，就不满地看了徐国涛一眼，生气地说，“徐国涛，实话对你说，你大哥和你二哥三番五次打电话给我，大道理小道理讲了一大堆，徐国海还劈头盖脸给了我和你清俊二爹一通，我和他理论，他对我和你二爹又是批评又是教育，若不是看他的脸色，我愿意来钻这个刺架吗？你把我推到王大头那里，让我去做王大头的工作，我雷厉风行，不说二话，王大头向我赌咒发誓，难道他说话还不如个女人？”
　　徐国涛：“在咱村，有的女人比男人还男人，像韩晓春、刘荣香、孙丰勤，可是也有的男人比女人还女人，像杨金贵、徐周宇、王大……”
　　徐国涛说到这里，马上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猛了，这么露骨的话在妻子面前说出来，会让她下不来台，毕竟她和王大头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他来了个急刹车，瞥见空中的电扇，立即起身去摁了开关，遮掩道，“忘了打开电扇了。”
　　正在气头上的李荷清觉得不给徐国涛点刺激，就不会把他李荷清放到眼里，他看了一眼徐国涛，又看了一眼王俊芬，冷笑道：“徐国涛，别演戏了，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弟妹能听不出你的话来，你本来要说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还有王大头，话没说完，你就半途而废，为啥，你怕王俊芬找你算账，你忙用‘忘了打开电扇了’来掩饰，表面看你的掩饰天衣无缝，其实是欲盖弥彰。要我看，在上村，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就是你徐国涛，前怕狼后怕虎，朝三暮四，不讲一点诚信！俗话说，要想公道打个颠倒，你要是村主任，面对你这种华而不实的态度，你该咋办？”
　　徐国涛见李荷清发火了，就挤出一丝笑容说：“我的好主任，你也别发火，冲我发火也没用，不信了你让王俊芬回娘家去探探我大舅哥的真实想法，如果情况真如你说的，算我徐国涛瞎了眼。”
　　“我看这样也中。”徐清俊见二人话不投机，生怕闹出不愉快来不好收场，就看了一眼一脸尴尬地待在一边的王俊芬，说，“不知道俊芬愿不愿意回娘家走一趟？”
　　“我去！”王俊芬当然不愿意让徐国涛误解他哥，更不愿意让徐国涛卷入是非中，也不想让好心登门的村干部骑虎难下，她想向她哥讨句实话来证明他哥的无辜，也想给丈夫吃个定心丸，就换了双鞋，出门了。
　　王俊芬回到娘家，见父亲在树荫下纳凉，就上前去简短问候了两句，进屋见王大头正在吊扇下面扇风，就笑盈盈地问：“哥，今儿个没出门干活儿？”
　　“嗯。”王大头头也不抬。
　　王俊芬继续柔声细语：“哥，地里活儿忙清了？”
　　“嗯。”王大头把脸扭到了一边。
　　“哥，国涛说想弄点土地搞个生态园试试，看能不能闯出一条路子。”王俊芬温和地问。
　　“嗯。”王大头还是回的一个字，但这个字究竟是“嗯”，还是“哼”，让王俊芬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