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连几天林秋都带着妞妞一起睡。王之生虽嘴上不说，但总找借口给林秋发火。
　　今晚王之生是夜班，林秋开始早早地做晚饭，王之生在客厅里叫喊着问林秋：“我去年冬天戴了的手套呢？”林秋听着就生气，去年的手套放在哪早就忘了，那口气好像是我偷了似的，也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王之生更是来气：“一问三不知，我的钱放在哪你就清楚得很，一天待到家里是干什么吃的。”
　　林秋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话，她从不管王之生的钱，也没机会管，甚至对于王之生的钱看都不想看，王之生的最高极限便是钱，没有什么事或物可以超过钱。林秋不想去搭理，心里生气地想着，一不小心切刀滑向了指甲盖，一股钻心的疼，血一下子流了出来，林秋用手攥主流血的指头走出厨房，从指甲缝里流出来的血滴滴答答地滴在了地板上。
　　王之生看到不知道为什么火冒三丈狠狠地骂道：“心里一天不知在谋什么呢，能干个什么，不想做我做。”
　　于是厨房里响起了喘着粗气声，狠狠地剁菜声，随之又传来了惯用的长叹声。
　　林秋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王之生的这声惯用的哎叹，每次听到，林秋真想去死，死了方才能解王之生的这声长叹的恨之切，这声横贯鼻孔的长叹，仿佛他发泄着千年的积怨，对林秋无语到极点，怨恨自己祖上没有积德，倒霉娶了这样一个女人！
　　林秋不值钱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流，她用卫生纸包住伤口哽咽地说：“这个家哪有家的温暖，早该散了，你别委屈自己了，还是早点离婚吧！”
　　王之生从厨房出来指着林秋咆哮道：“你现在就走人，把我的姑娘放下，爱到哪里去哪里！”
　　说完并将门打开。林秋歇斯底里地冲出了门，身后是关门的巨响声。林秋下了楼，没有感觉到天冷，人心比天寒啊，她只有往外冲的火，愤恨充塞在每一根血管里，膨胀的找不到出口宣泄，恨不得撕碎自己！这样的家维持它有什么意义，手流那么多血，不问一问也就罢了，反而还要骂人。这几年为他洗衣做饭带孩子，却换不回他一句暖心话！连亲情都没有了，还留恋它干什么！还是早点结束吧，我带上妞妞一样会过好的。她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她知道，王之生让她放下妞妞走人，是在威胁她，王之生知道她不会放下妞妞走。带走妞妞也只有回娘家的份，不然她是没有能力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因为她没有任何的经济收入。
　　至于回娘家，老丈人有病，她是一个孝顺的女儿，肯定不会给她家里增加负担，不会给她父母说这些和他的矛盾。王之生把林秋看透了。王之生甚至知道林秋会去接妞妞。她把妞妞看得比她的生命还重要。
　　气归气，林秋还是来到了幼儿园，孩子们正排着队往大门口走，家长们已等在了门外，孩子们看到自己的家长都一蜂窝的散开了，妞妞看见妈妈，从缝隙里挤了出来高兴地给林秋说这说那。
　　林秋拉着妞妞的手没搭理妞妞，悻悻地往家里走，是啊，不往家里走，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多了，能往哪儿走呢？走也要等到明天了。
　　一大早，王之生夜班还没回来，林秋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回武威。他要告诉父母这次她决心离婚。妞妞一听回威武奶奶家高兴地叫着：“噢，我要去奶奶家了。”
　　而后又问：“爸爸找我们怎么办？”
　　林秋说：“我给你爸留个条子。”
　　林秋在妞妞的书包里掏了纸和笔无称呼地写道：我们回武威了，你把离婚协议书写好，后天我回来签字。
　　妞妞问林秋：“妈妈你写了什么给我念念。”
　　林秋念道：“我们回武威了，回来不要找我们。”
　　林秋没有回头地往汽车站去了，此时她想不出这个家的一点好处来。
　　林秋从家到武威坐班车需要三个多小时，妞妞上车一会就睡着了。林秋则侧着脸看着窗外，公路是山里开出来的，两侧光秃秃的山顺着公路蜿蜒地爬行着，公路两侧的山面露着坚硬的红褐色的石岩，石岩还留着当年被切割和创挖过的痕迹。
　　班车走了大概一小时就到了乱葬岗，这是徐向前的部队在永昌遇难的地方，千万座小坟墓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布满了公路两侧的山岗，山岗上寸草不生，给人一种空旷苍茫的感觉。班车约走了十几分钟才把乱葬岗坟地甩在了后面。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有人烟的地方，现在已立冬好长时间，庄稼地有的被犁过了，有的还留着秋庄稼的茬子，河畔上，地畔上的冰草已枯黄，干燥的地畔上坐着几个放羊的老头和老婆子，他们只管喧着自己的谎儿，羊儿三三两两地在大片的没有庄家的地里寻找着食物，一路上没有繁荣的影子，跟林秋的心情一样。她好久又没回家了，当她走进家门时，看到父亲消瘦的身影，母亲花白的头发，她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自己的事情。
　　吃过中午饭，哥哥林夏也来了，说车坏了，交到城里修车点大修，可能得一两天才能修好，所以没事就到父母这。
　　林冬把药送完就没事了，他的效益一直不错。见哥哥来了，又说这两天不用开车，知道哥哥爱喝酒，林冬拿出酒哥俩就干喝了起来。武威有一怪，喝酒不吃菜。这就是所谓的干喝。
　　他们一边喝，一边盘问彼此的情况，老林老两口坐在两个孩子的跟前看着兄弟两喝。
　　以前老林也爱喝酒，自做完手术再没有沾过酒，但仍喜欢喝酒的场面。
　　刚开始弟兄俩一边划着拳喝酒，一边高兴地说着话，渐渐兄弟俩都有点喝高了。林夏妈知道大儿子酒风不好，就阻止别喝了，这时阻止已晚了。
　　林夏每次喝高酒，情绪就非常坏，以往的怨气就都想起来了，大脑失控，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
　　他抢过他妈妈手中的酒瓶子说：“妈，你放心，我离醉还远着呢。”
　　接着就开始发泄自己的积怨了：“爹爹妈妈都偏心老小，书也攻下，楼房也买了，我呢，就盖了几间房子，不说借窟窿挖债，要是孙秀娟计划得不好，我看那几间房子也盖不起来。”
　　林母辩解道：“你别一喝上酒就怨场了这个又怨场那个，别的不说，你盖房子帮你了没有？”
　　林夏不喝酒说话还慢一些，酒一旦喝高反而口齿清晰他阴着脸说：“你们给我帮了那么点钱就多得很了？这楼房一买就是几万。况且那些钱还是借你们的，迟早还得还，说话要一碗水端平。把这楼房的房产证给我了我抵押上贷款还账。”
　　林冬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气愤地说：“哥，这哪是人说出来的话？你冤枉我可以，但你不能冤枉爹爹妈妈，那些钱谁也没打算让你还。”
　　老林一句话也不说，林母怕老林生气，她生气地阻止道：“别胡说八道了，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别喝了，你爹爹心偏不偏老天爷清楚。”
　　睡觉的林秋也听到了哥哥的这些话，以前爹爹没病，这话已是惯场子了，况且老爹也能呵斥他几句。现在，哥哥说他什么他一句话也不说。
　　林秋也非常气愤，哥哥说话也太不懂事了，就老爹现在身体这个状况他怎么忍心对爹爹说这样的话。她下床来到客厅对着哥哥说：“你快四十的人了，喝点酒就不说人话了，你给父母干了个啥，财富也得靠自己努力，光想着靠父母，父母的心掏给你吃了，你也不会富起来的。”
　　这下更惹怒了林夏，他恶狠狠地说：“你夹紧，(老家骂人的话，意思闭嘴)我怎么不是人了，你的妞妞是老爹老妈养大的，你捞了好处肯定卖乖，一家人都冲着我来，我盖房子姐姐一分钱都没借给我，想来是你们合谋的，好，我以后和你们断绝关系不上这个家门。”
　　林冬气愤地站起来绷着眼睛说：“你也就是我哥哥，要是别人，我早就把他打扁了！”
　　林夏激将地说：“你来打，我把你臊到小拇指上。”说完冲着自己的小拇指呸呸地挑衅着。
　　林冬去撕林夏的领窝，老林发话了：“你们不要争了，也别喝了，林冬赶快睡觉去！”
　　林冬欲还想说什么，看到父亲难看的脸色，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卧室。老林对林秋说：“你去给你哥做点酸汤面片子。”
　　林秋不情愿地去了。
　　这时妞妞醒来了叫爷爷奶奶，一岁多的悦悦也被吵醒了哭着。老两口子去管孙子去了，老林背转身抹去眼泪，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夏一个人嘴里模模糊糊嘟喃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吃饭方才被叫醒，不只是装作不知，还是真不知，醒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吃了两大碗面片子就出城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