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然而，相爱三年的秘密终于在这个暑假被慕兰的父母发现了。
　　慕兰在张桥水庄没敢逗留太久，第三天下午她就回来了，建民依依不舍地“十八里相送”。
　　事事怕凑巧，偏偏被下乡办案的父亲看到了。慕兰的爸爸慕言天是一位军人，团级干部转业在市纪委工作。今天尽管看到自己的女儿坐在一个小伙子的自行车上有说有笑，还大胆地搂着他的腰，但他坐在吉普车里却不动声色，只当没看见，因为旁边还有两个同事。一路上，慕言天心情极不平静：老战友——市教育局副局长的儿子希少建追求自己的女儿几年了，每次到家里来，慕兰都是礼貌性的打个招呼，然后是该干啥干啥，甚至能丢下他上街去玩。他们心里感到很纳闷：这位自己中意的“女婿”无论是长相还是工作都不错，而且门当户对。特别是那种沉稳的性格慕言天非常看好！为什么女儿就没看中呢？这个疑问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明白，女儿对少建不冷不热，原来是另有所爱。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从小伙子的外貌、衣着和所处的环境来看，他喜忧参半。
　　回到家，慕言天很慎重地和妻子交换了意见，决定立即、马上坐下来和女儿谈她的婚姻大事。
　　晚上，夫妻俩和“刚从学校放假回来”的女儿进行了“促膝谈心”。
　　“兰兰，你已经二十多岁了，按理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怎么少建追求你几年你都不答应？那个小伙子条件还丑吗？他的家庭状况你也不是不了解，你希伯伯和我们慕家又是世交，……我和你妈都同意！”
　　针对爸爸首先摆明的观点，慕兰不好说别的：“爸，少建的个人和家庭条件确实如你们所说，都不错。但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我哪根筋搭错了，就是没看中，不管他对我怎么粘糊，我心里从来没产生过那种依恋他的感觉。”
　　“是不是你另有所爱？如果是,干脆直接告诉人家，这样拖着不道德。”
　　“爸，我早就告诉过他我们不合适。从来没有拖的意思，可是他不听叫我有什么办法？”
　　“这孩子对你很痴情！听你希伯母说，家里给他介绍过许多条件不错的他都不同意。”妈妈表情幽幽的：“兰兰，这样的男人好，靠得住！过日子就要找这样的人！”
　　“如果结婚仅仅是为了生子，居家过日子，希少建确实是不错的人选。但这不是婚姻的全部内容，说不定他和我在一起，就能不安稳。也许和我没有缘分吧，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慕兰很无奈地说。
　　看到女儿态度很诚恳，想想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慕言天对女儿说：“如果真的没有感觉，作为父母也不会强迫你们结合。但找对象还是应该理性一点，不能一味的强调感觉，衣食住行都保证不了，哪来的浪漫感觉？必要的物质条件才能使感情基础更牢固。”转过头对妻子说：“你找个时间和她希伯母说说，请他们理解我们。千万不要因此而产生什么误会。同时也要旁敲侧击地说说少建，比我们兰兰好的姑娘多的是，强扭的瓜不甜！”
　　“这些话我都说过了，他伯母说家里也劝说过许多次了，但不管用。唉，我听了心里也怪不舒服的，好像平白无故欠他们家一笔什么债似的。估计不等兰兰嫁出去他不会死心的！”妈妈在一边叹息着。
　　“那我一毕业就结婚，让他尽快死了这条心！”慕兰笑着调侃。
　　“结婚？你对象谈好了？说说是什么样的人让你如此中意？”慕兰的话正中父母的意，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父母一贯的观点是要为自己的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虽然水建民是一表人材的师大高材生，但家庭条件很差，而且不是一般的差，说出来父母肯定不同意。所以，慕兰觉得有必要再隐瞒一阵子，等到毕业参加工作再说。于是，她连忙否定：“没有没有！我说着玩的。”
　　“没有？我看差不多。又不是不让你谈对象，你对父母隐瞒干嘛？如果你不敢公开，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或者自己也觉得有过不了关的原因！”慕言天不愧是纪检干部，看问题比较毒辣，说话一针见血。
　　“哪有什么猫腻啊！”慕兰辩解着。
　　“慕兰，今天就取决于你一句话。有就说有，如果没有父母劝你还是选择少建，趁早把它定了，省得我们两家关系不好处。”
　　“爸爸，这不是纪委办案。具备什么条件，达到多少数额，应该承担什么责任，帽子往头上一戴正好！这是婚姻是要有感情的啊！”慕兰喊了起来。
　　“感情是靠处出来的。我和你妈这一辈人哪个不是别人介绍的？有多少是自谈的？再说你和少建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慕言天有点武断了。
　　“对呀！感情是靠处出来的，我和少建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就处不出感情来呢？这个问题你们做父母的不应该好好考虑吗？”
　　“那是因为你的心没放在他身上。说说今天用自行车背着你的小伙子是谁？”慕言天不想再逗圈子了。
　　“什么，什么自行车背着我？”慕兰装出懵懂的样子询问爸爸，但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不是刚从学校回来。学校在家南边，我却在家北边的一个县的农村里看到了你。这应该是事实吧？”慕言天揭穿了女儿的谎言。
　　慕兰只好实事求是地供出了水建民……
　　“不行，绝对不行！”没等慕兰说完，妈妈首先表态：“这样的家庭你怎么过？过日子不是靠一时的冲动，一家七八口就出这一个能人，以后你头都烦大了。这要吃，那要穿，上有老下有小……”
　　“就是。现在你们感情好我相信，以后因为柴米油盐过日子影响感情你也要相信。父母能坑害你吗？赶紧死了这条心吧！”
　　“爸妈，你们不了解水建民，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特别是性格脾气，只要一接触就知道了。什么时候我带回家你们考察一下，不能仅仅因为他的家庭条件不好而……”慕兰恳求着父母。
　　“居家过日子，家庭条件是首要考虑的问题。人长得再漂亮不能当饭吃，学历再高顶多也就是个中学体育老师。你两人的工资一家人用，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感情，能浪漫得了吗？”妈妈极力反对，情绪非常激动。
　　“是呀，你妈说得对，这是我们这些过来人的经验之谈。每一个父母都希望儿女过得好，不会害你的。希少建，你不接受我们也不会强迫，但和姓水的关系你也就到此为止吧！”慕言天下了最后命令。
　　
　　按照慕言天的要求，希少建在家里也不再提起，可是水建民怎么办？自己应该怎样去叙述这件事？怎么再往前发展？
　　自谈话后，替慕兰介绍对象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妈妈成了女儿的监督员，有意无意地限制她的行动，就连她的信件也要多瞅几眼，更别说单独行动了。
　　爸爸却不是这样的观点。
　　有一次，他拿着信件对慕兰说：“兰兰，能否和姓水的断绝关系取决于你自己，革命靠自觉。如果说让我们来限制是不可能的，我们也不做这低智商的事。人不见面还有书信，没有书信还有心，你的心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在家能限制你们见面，到学校怎么限制？所以，关键靠自己。你不要企图用什么招子来蒙混父母，那都是徒劳的，我们看得很清楚。少建你不满意，我们不强迫；别的人你都不满意，这就有力地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还是姓水的在你心里作祟，父母说的话你根本没有采纳！……”
　　父母的话在她面前横着一条不可逾越的原则：经济条件是她找对象必须考虑的问题。水建民遭到了慕家的全盘否定，而且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爸爸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他认定的原则是不会改变的。水建民的家庭条件差这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而且成了他们关系继续发展的拦路虎。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整个暑假，慕兰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一无所知的水建民，自从慕兰在村里露面后，整天乐得屁颠屁颠的。副处级领导的千金，学历和自己一样高，而且长得如花似玉，不要说水家一族，就是整个村子也独一无二。水建民这一门从祖上到现在，除了人丁兴旺外，最出名的就是穷了！爷爷那一辈，兄弟五个，三个光棍；父辈又是兄弟五个，没有女性，父亲排行老大；到水建民这一辈份，亲叔堂伯共兄弟十三个。亲兄弟三个，老大水建国小学毕业，憨厚老实，娶了媳妇王怀美，生了一儿一女，大的女儿水灵七岁了，成了水家这一门的宝贝，小的水成二岁；老二天生痴呆，基本不能自理，更不可能娶上媳妇；只有他这个猴精，不但人长得帅气，而且聪明无比，考上大学时给他祖宗争过一次光，扬眉吐气了一回，刷新了世人瞧不起的眼光。这次，因为慕兰，再一次荣了光耀了祖！
　　因为他们的关系没公开，他不便跑去拜见未来的“老泰山”，更不好随意去见慕兰。在学校，他们俩不能说朝夕相处，起码每天能见到一次。
　　假期里可憋坏了水建民，特别是漫长的暑假。慕兰说大学没毕业，父母反对谈恋爱，不能见面，写信也要少写。所以，一个多月的时间感觉有一年那么漫长！
　　终于熬到了开学，一对出笼的小鸟又相依在一起了。“狗子”“狗狗”“狗”这个昵称逐渐取代了“水建民”，为了相对称，慕兰无缘无故被水建民冠上了“猫猫”“猫”“毛”之名。
　　“你这坏蛋，为什么非要拉上我陪你有个难听的名字？”慕兰叫起来。
　　“你不懂！叫猫啊狗啊的孩子，在我们老家是娇惯的孩子。猫狗这些小动物好养，父母希望他们长命百岁！”水建民认真地风趣地解释着：“再说了，物以类聚嘛！有狗怎么可以没有猫呢？”
　　从此以后，“猫”“狗”成了他们嬉闹时的专属称谓，校园里经常出现“猫”“狗”相随的身影，一起去食堂吃饭，并肩漫步在校园；蓝球场上，经常出现“猫猫”痴痴地欣赏“狗狗”矫健身影的神态和目光。那种幸福的感觉把父母的嘱咐赶得无影无踪，暑假里准备好千遍万遍告诉水建民的话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知为什么，只要面对建民，慕兰就不忍心也不愿意说那种影响心情的话。
　　拉着他的手，只想一生跟他走！
　　转眼又要放寒假了，按照学校的教学计划，寒假后他们就要奔赴不同的学校实习。听爸爸的意思，他已经联系过自己即将回家实习了。慕兰想到自己回家即将面对的问题，觉得如果再不和水建民商量此事，他们的关系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建民，我想你寒假去我们家见见父母。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你父母也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人！”
　　“万一他们不同意怎么办？”慕兰慢慢引入正题。
　　“看他们不同意什么？如果是我自身原因我可以为你为他们改变自己；如果是家庭问题，我也没有办法短期内改变，但我会诚心诚意恳求二老给我时间，哪怕五年后娶你我也同意。”水建民很有自知之明，也为自己客观存在的家庭条件担忧。
　　“五年后你就能改变家庭面貌？如果能，我愿意等你十年。”慕兰也表着自己的决心。
　　“是不是你已经向家里公开过我们的关系？父母嫌我家穷是吧？”建民听出了话味：“我一直担心自己家庭条件不过关，害怕影响我们的关系。但有你这句话我就不怕了！我很愿意去你家见你父母，不管他们是什么态度，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我愿意为你吃任何苦受任何委屈，只要你幸福！”
　　慕兰感动得紧紧抱着建民：“狗，我爱你！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吃苦还是享福，我都愿意。”
　　慕兰把暑假里所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建民，并且商量了寒假里应该做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