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春耕夏耘，经风沐雨，当金风送爽、绿色渐渐隐去、硕果挂满枝头的时候，我们终于迎来了五谷丰登、硕果飘香的金秋。当金桂的馨香飘逸在我们校园上空的时候，当我校高考、中考升学率再次取得全市第一，各项工作取得瞩目的骄人业绩的时候，我们又相聚在美丽的校园，迎来了一个新的学年，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今天，我们隆重集会，召开新学期开学典礼。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学校领导班子向辛勤工作的全体教师致以诚挚的问候和崇高的敬意！向升入理想学校的同学们表示衷心的祝贺！向在校的全体同学祝福，祝福你们也能像你们的师哥师姐一样攀登知识的高峰，实现升学的理想！……”
　　九月的苏北平原，碧水蓝天，金秋送爽，清风徐来，稻谷飘香。HA市一中迎来了又一学年的开学典礼。这是一所拥有万余人的全国重点学校，每年都为北大清华输送了不少优秀学生。体育馆里，所有学生着统一校服整齐地列队坐着。主席台上端坐着五个领导，慕兰校长正在讲话。这是一位约40岁左右的中年女性，一身黑色西装套裙，在白晰的皮肤映衬下，高雅、大方、修身、显瘦。白晰的鹅蛋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高鬓盘发，显得知性和蔼、职业端庄。
　　这是一位学识丰富，管理有方，校长兼党委书记，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市委重点培养的年轻女性，很有潜力。
　　“各位同学：我希望，我们所有的同学都能努力超越自我，突破旧我，塑造新我。不要悲伤于失败的迷离，不要陶醉于成功的喜悦，也不要放任于昨日的散漫，更不要停留于踏过的足迹。应该为升入高一级学校而顽强拚搏，为实现有价值的人生而不懈努力。”
　　“对于一年级的新生，也许你们还留恋着家庭温馨的港湾，也许还在编织无拘无束的梦幻，如今你们已经来到市一中，这只是人生道路上一个新起点，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踏上新的征程，开始更加充满挑战的求知探索之路。你们一定要珍惜这三年的学习光阴，勤奋学习，努力实践，要明礼诚信，团结友善，遵规守纪，好学自强。”
　　“同学们，你们是一中的希望，校园因你们而生机勃发，老师因你们而欣慰自豪。我衷心祝愿你们身心健康、学习进步，成为一名志存高远，品德高尚、谈吐风雅、水平高超的优秀学生。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改初衷；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矢志不渝。成功与胜利，永远属于那些具有远大理想、顽强毅力、坚定信念的人。”
　　“同学们，老师们，新的学期已经开始，新的目标和任务等待我们去完成，让我们振作精神、团结一致、鼓足干劲、更新观念、锐意创新、与时俱进，以崭新的姿态和面貌去迎接新的挑战。相信经过我们大家共同努力，一定能实现本学期的计划目标，一定能取得理想成绩，一定能再铸市一中新的辉煌。”
　　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讲话，迎得了阵阵掌声。
　　接下来，各类获奖学生上台领奖；学生代表作表态发言。
　　……
　　开学典礼刚结束，分管教学的张副校长和高一（1）班班主任席明华来到校长室。
　　“慕兰校长，向您汇报个事：高一（1）班有个叫水成的新生到目前没来报到上课。”张副校长说。
　　不知什么原因，大家习惯连名带姓叫她校长。
　　“哦，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慕兰校长关切地询问席明华老师：“你们班是奥林匹克班，学生可都是全市的佼佼者啊！”
　　“好像听说家庭贫困原因，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家长也没来过，只是听他以前同校的学生说的。”
　　“如果确实是家庭贫困，学校立即开会研究解决，这样的好学生不能流失！你打听一下详细情况，向张校长汇报后再作决定好吗？最好是亲自到他家去一趟。”
　　“好的。”
　　
　　“慕兰校长，这就是上午向你汇报的，没来报道上课的水成和他母亲。他确实是家庭贫困原因。”席明华老师把水成带到校长室。
　　校长室在整个办公楼的三楼东首。慕兰校长闻声连忙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来：“来来来，请坐吧！”
　　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带着一个很瘦、高挑的男孩，战战兢兢地站在校长室，支支吾吾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兰校长用一次性水杯从饮水机上等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来，别怕！坐下说说你的家庭情况。”
　　男孩低着头不吱声，只顾摩摸着面前的衣扣。母亲不好意思地说：“校长啊，我们家穷奥，没钱念书了，水成就不来学校了。”
　　“你家在哪？象什么样穷？家里都有哪些人？……”
　　“现在有五口人。我们两口子，这是我儿子水成，水成他爸老实，我常年有病，家里还有个老爹，身体也不好。最要命的是还有个痴呆兄弟跟我们过日子。咳咳——”水成母亲说着说着就咳嗽起来，一听就是常年气喘病那种“我们是金沟县张桥水庄的，我闺女水灵几年前出门（出嫁）了。”
　　“金沟县张桥？水庄？痴呆兄弟？水灵？”这一连串的巧合使慕兰很惊诧，难道这是水建民的嫂子？
　　她在努力寻找储存在脑海里的残存记忆。
　　——凉棚底下，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正坐在凉棚底下给孩子喂奶，旁边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叫水灵，正在跳皮筋。
　　慕兰从模糊的印象中感觉，这个妇女应该是水建民的大嫂、水灵的母亲王怀美。只是现在胖了许多，老了许多。
　　“哦。老人身体不好？他一共有几个儿子啊？”慕兰有所指地问。
　　“儿子算起来也不少，但有用的不多。我还有一个小叔子在南方工作，他是兄弟三个中最能干的。但他很少回来，他小婶不让过问老家事，一问就吵架！”
　　慕兰明白了，她交待着：“席老师，你安排水成先上课吧，学费问题我们一起研究解决。大嫂，你回去把你儿子的衣物和行李送来就行了！”
　　“校长，是不是不要我们交钱了？“王怀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暂时不交。看水成成绩再说！”席明华老师替校长回答了这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农村大嫂抹着眼泪说：“儿子因为念不起书已经在家不吃不喝睡几天了，这下好了！水成，我乖你一定要好好念哦！……”
　　“大嫂，你赶快回去拿东西吧！”慕兰对一个劲拉着儿子嘱咐好好念书的农村大嫂说：“坐车钱有吗？”
　　“哎哎！有有！我到家收拾好就来。”
　　送走了大嫂，慕兰陷入了沉思。十八年前在金沟县张桥水庄的一幕又重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大三那年的暑假，同在师大就读的慕兰、水建民双双来到了这个村庄。生在干部家庭，长在城市的慕兰姑娘，不仅成了这个落后偏远村庄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也给这个朴素贫穷的家庭带来了惊喜。以前她只知道建民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下苦人，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一个“整天不说一句话”，另一个是先天痴呆。老实哥哥一家四口人。总之，家庭很贫穷。至于像什么样穷就没有一点概念了。当破旧的房屋展现在她的眼前时，她还是有点吃惊。因为不管是主屋还是次屋，都一样的矮小，建民出来进去都要低着头，但屋里屋外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知是出于对建民的爱还是什么原因，慕兰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一切都感到新鲜稀奇，脸上充满了喜悦。
　　三间坐北朝南土墙瓦缮的堂屋，二间坐西朝东土墙草缮的锅屋，堂屋与锅屋的山头交接处是几根柱子搭起的凉棚，大约有四十平方，棚顶子上拖满了吊瓜、丝瓜藤子，黄色的瓜花在葱绿的叶子映衬下，好看极了！特别是垂下的、长长的、绿嫩的吊瓜丝瓜更是喜人，各种姿态向人们呈现出一种乡土气息，这是慕兰在城里所看不到的田园景色。
　　凉棚底下，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正坐在凉棚底下奶孩子，旁边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跳皮筋。这应该就是建民介绍的老实嫂子和她的两个孩子吧！她看到读大学的小叔子带了一个漂亮姑娘回来，也不知道叫人，就猫着腰抱着孩子不好意思地溜走了，倒是天真活泼的女孩大方，“建民叔叔，建民叔叔。”叫着跑了过来。
　　“灵灵，叫姑姑。”水建民抱起小女孩对慕兰说：“水灵，灵巧的灵。名字是我起的，好听吗？”
　　“好听。人如其名，长得确实水灵。”慕兰夸赞。
　　“灵灵，赶快下来，你建民叔累了。”建民妈拿着抹布擦着凳子不好意思地对慕兰说：“姑娘，坐，坐啊，我们家穷哦！”
　　“妈，你儿媳妇不嫌我们家穷，她是非穷不嫁的小姐。从小你不是经常讲七仙女爱董永的故事给我听吗？现在仙女真的被你讲来了！……呵呵！”建民高兴地拉着慕兰的手。
　　“可不是吗？人家比仙女还好看啊！你看这白里透红的小脸粉嫩粉嫩的，一双大眼睛水灵水灵的，如果真能嫁到我们家来，是我们水家祖上积的德哦！”妈妈慈祥的目光里透着幸福和期盼。
　　“如果？妈你还怀疑啊？”水建民信心十足：“我们都谈了三年了！”
　　“妈怕人家父母不同意啊！这样的姑娘嫁到我们家能习惯吗？”水妈妈端来一盆清水“你们洗一下吧，我去做饭。”
　　“是呀，你父母会不会不同意？假如你父母不同意怎么办？”经妈妈这么一提醒水建民才想起他们的恋爱关系一直没有公开过。
　　“不知道呢！”正在洗脸的慕兰，拉过痴痴望着自己的水建民，深情地用毛巾擦着他的脸：“一不疤二不麻，这么帅气的小伙子，按理说他们应该没有反对的理由啊！”
　　建民疼爱地拥住慕兰，内疚地说：“别的我很自信。就是担心我们家条件过不了关啊！”
　　“家里条件虽然差点，但你个人的自身条件并不差啊！我相信我们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慕兰的回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看重的不是物质条件，关键是俩人的感情！快放开，满身汗水。”
　　“对！老婆说得对！”建民接过慕兰手中的毛巾：“我们要对未来充满信心。”
　　慕兰和建民刚擦洗完毕，水妈妈就把馄饨端来了：“快来吃吧，一定饿坏了！”
　　“家里知道我们要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做好了？”慕兰吃惊地问建民。
　　“不知道。家里又没有电话。”
　　“是啊，前几天建民来信说可能这几天回来，我就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早上才在街上称的肉，如果中饭后不到家我就要把它腌下去了，不过腌过的就没有这新鲜好吃了！”建民妈解释说。
　　“我就喜欢吃丝瓜肉馅馄饨了。味道很鲜美！”慕兰品味着。
　　“妈，说明慕兰腿长嘴馋有福气！她在学校就闻到了饭香，一个劲地催我回来……”建民说笑着。
　　“喜欢就多吃点。你在这过一暑假，我天天包给你吃！”建民妈乐得合不拢嘴。
　　笑话也好，实话也罢，总之慕兰很感动这一家子对自己的喜欢。
　　晚上，建民带着慕兰在村里转了转，庄头村尾，河边梨园，到处留下了一片赞声！
　　看梨园的赵五爷，看到走在建民身后的慕兰，然后跑进屋子取下一本挂历，指着其中一幅漂亮的姑娘说：“小子，难怪五爷给你说媳妇你不要，原来真的有一个画上的姑娘在身边！”
　　“哈哈……”建民开心的笑声飘荡在梨园。
　　去年暑假，水建民到梨园买梨子，五爷把在县邮政局工作的内侄女介绍给他。他说自己已经谈好了，老俩口不相信，以为建民故意推辞。水建民诚恳地指着五爷家挂历上的一个姑娘说：“真的！就像她，不信明年带回来给您老看看！”这个故事建民从来没有讲过，慕兰也从没有听到建民当面这么夸过自己。今天，经过赵五爷这么一说，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幸福的感觉溢满了心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建民心里是处于别人无可替代的位置。
　　散步一直到深夜才回来。慕兰被安排在妈妈特意新做的纱布纹帐里，建民被安排在凉棚底下的凉床上。
　　“妈，您是不是有点偏心了？凭什么我就应该喂蚊子？”建民故意冤枉母亲：“我也要到新蚊帐里睡。”
　　其实，慕兰也怕蚊子叮咬建民，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这个家我当不了。”妈妈压低声音，指着慕兰怂恿爱子说：“狗子，你问你媳妇去。”
　　“狗子？”尽管声音很低，但这个有趣的昵称还是被慕兰听到了：“呵呵，你怎么叫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可有来历了！想听吗？”水建民故意吊她的胃口。
　　“嗯！”她微笑着点头。
　　“那——在，在哪讲？是不是——？”水建民试探地指着新蚊帐。
　　脸蛋如梨花的慕兰知道这是借口，她和水建民耳语了一阵，在建民保证“遵守纪律”后，同意和衣共床。
　　俩人相拥而卧，窃窃私语，讲述着“狗子”的故事，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建民为心爱的人摇着芭蕉扇，直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