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三春醉里多事愁

　　周一早晨起来，大帅骑车上班，一股清新的泥土的气息迎面扑来，昨夜的一场春雨给地上的一切洗了个澡，一切都干干净净、舒舒畅畅，树上的叶子绿得甚至有点刺眼。
　　刚进办公室的门，老邢就拿着一份通知递给大帅：“周末教育局安排了一个青年教师联谊会，学校里给你报了名！”他拍了拍大帅的肩膀，一脸深意压低声音说，“听说美女可不少呦！这次还有旅游幸运大奖，加油！”转身又去忙自己的活了。
　　每年教育局都会搞这样的活动，主要是为未婚男女青年搭个平台，牵个红线，实际上就是集体相亲。大帅过去也参加过，不过每次都是乘兴而去，空手而归。看了一眼具体的活动安排，时间是周日，地点樱花大酒店九楼的大礼堂，不过里面比较炸眼的是醒目的卡通字体标注的幸运大奖：丽江双飞三日游。大帅心想今年还是真有大的彩头。
　　老邢从办公桌隔断后面伸出脑袋来神秘兮兮：“白老师也去！”说完拿眼睛盯着大帅，看样子想从大帅脸上挖掘出点什么。
　　大帅一脸平静，目光从纸上移开也看着老邢，淡淡地说：“哦！”老邢把头缩回去，嘴里自言自语：“看上去，没什么不一样啊？他们怎么说……”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帅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拿起桌子上的作业本翻看，越看肚子里的火就越多，都初三的学生了，字还不成个样，潦潦草草，一个个跟喝醉了的鸭子一样，东倒西歪。
　　果子从外面进来，气呼呼地坐在自己椅子上，随手把包扔在桌子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大帅看样子不对，脚丫子一使劲，椅子就滑到了果子旁边，询问出什么事了！
　　果子一脸无奈：“女人真是麻烦！不就是这不行就是那不行，甭提了！孔夫子真是没说谎，天下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估计又是为了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帅便不再打听。其实生活本该如此，不吵不闹不热火。有时候大帅甚至很羡慕这种小两口间的吵吵闹闹，哪里像自己，下了班之后就形单影只，茕茕孑立，也就小院里梧桐树上那几只鸟能出点声音。
　　中午大帅在学校吃完饭回到小院，刚放下车子，小婉就从屋里闪身出来，今天她穿了一件娃娃领亚麻短袖白衬衫。看着大帅满嘴油晃晃，一脸不悦地说：“你在学校吃饭也不给我说一声！”转身回到屋里。
　　大帅听后心里高兴、后悔、不知所措，各种滋味搅和在一起，进到屋里，小婉自己一个人正盛饭，也不搭理大帅，自己一个人吃起来，桌子上一份玉米排骨，一盘油菜炒香菇，显然这顿饭让白小碗忙活了一大中午，费了不少的力气。
　　大帅看着白小婉也不搭理自己，张开的嘴又闭上了，默默地拿起碗，自己盛了一勺米饭，才一个碗底，看看小婉仍然在低头吃饭，又盛了一勺，觉得还是不够表达诚意，狠狠心，一咬牙又盛了一勺，这下子碗里的米饭都露出尖来了，坐到小婉旁边，拿起筷子夹了一根油菜，又看了一眼小婉，人家依然是自己吃自己的，好像自己就是一团空气。大帅觉得肯定小婉还是不满意，接着又夹了一大筷子油菜，还放上了一块大排骨。
　　大帅盯着自己跟前满满的这碗米饭和菜，心想姑奶奶这下可满意了吧！咬着牙开始吃起来，小婉依旧是自顾自地斯斯文文地吃着，等着大帅吃到快一半的时候，小婉也吃饱了。她端起香菇油菜，一股脑地倒在大帅碗里，大帅想哭的心的都有了，但脸上还是一幅感恩戴德喜笑颜开的样子，他感觉自己的脸都变形了！
　　小婉看着大帅此时的窘态，心里乐开了花：谁让你连招呼都不打，害我白忙活一中午呢！突然又觉得，自己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啊！已经很久没跟一个男人耍这样的小性子了！
　　大帅艰难地一口一口往肚子里捱，越吃越慢，吃一口歇一口，每一口饭都要在嘴里翻来覆去咀嚼很长时间才憋着气咽到肚子里。
　　最后小婉看着大帅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才嘴角一翘：“别吃了！撑坏了肚子，还得伺候你！”觉得有点失言，赶忙转移话题，“以后你就吃食堂吧！我就只做自己的饭，学校的饭我吃不习惯！”
　　大帅张张嘴刚想说话，才觉得嘴里的饭还没咽到肚里，使了使劲往肚子里硬咽，就差拿筷子再捅一捅了，这才开口道：“我……我把屋檐底下那个杂物间收拾出来了，你去看看，当个小厨房，我觉得还可以！”
　　小婉听了后眼里既欣喜又惊奇，大帅看小婉的表情似乎很感兴趣，把端着的碗放在桌子上，头前带路，打开房门，侧身闪到一边。小婉打量着小屋，刚才的不快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把雪块扔到火堆里一样。拧开水管，清澈的自来水缓缓流出，砸在水槽底部，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婉此时满脸放笑，想着小屋虽然是小了点，只是做饭绰绰有余，死光头这件事做得很值得表扬。
　　转回头，看大帅还在那里愣着，瞥了她一眼：“还不去搬东西！”大帅擦了一把嘴，心想千万不能再惹这位姑娘生气了，麻麻溜溜地搬运着做饭用的家伙什，利利索索归置得井然有序。
　　小婉看着满头大汗的大帅，说道：“嗯！那个，晚上早点回来，犒劳你一下！”
　　大帅如蒙特赦，挠着后脑勺子的汗，爽快地说：“哎！好嘞！知道了！”
　　果子两口子听到这边如此热闹，从屋子里出来，一看这精致的小厨房，果子坏笑道：“帅哥，你可真是体贴细致入微啊！在这住这么长时间你也没这么走心过！”
　　王秀玲也说道：“晚上要不咱庆祝一下？我们俩也添个菜，就在这小石桌上！”
　　小婉痛快地答应：“当然要庆祝一下了！”七嘴八舌说了一会话，纷纷回屋小憩，下午还要上课！
　　晚上放学后都回来得比较早，给老谭打电话让他来凑个热闹，老谭说有事进城——估计又去磨叨媚儿去了。果子把电脑音响搬出来，放着刘若英的歌，大帅也特别喜欢听，奶茶的歌每一首都是那样的走心。两个女人在厨房里做菜，果子忙活着铺桌布，大帅去外面买来一箱青岛啤酒。他可不想再喝白酒了，又给两位女士买了几瓶山楂树下，回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盘菜，一看菜色就好吃。趁两位女士不在跟前，用手揪起青椒炒肉里面一块肉放进嘴里，口感松软，味道香辣，刚想再伸手，小婉端着一盘辣子鸡从厨房出来，大帅赶紧把手撤回来。
　　这顿饭四个人说说笑笑一直吃到十点多才散场。一箱啤酒被喝了个底掉，白小婉和王秀玲也赞助了两瓶，喝得双颊绯红，更显女人的妩媚。期间大帅和白小婉达成协定，以后两个人搭伙吃饭，谁回来得早谁做饭！大帅其实也巴不得这样，他也早就吃够了学校的饭。
　　周二下午晚自习大帅有课，喝完小婉熬的银耳莲子汤，感觉美得不行！骑着自行车优哉游哉回到学校，办公室里果子正在刷着抖音，里面传出各种腔调的声音，一会办公室门口传来打报告的声音，是果子班的学生叫陈菲菲，肚子疼来请假。果子问谁来接她，陈菲菲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她哥哥来接她，就在大门外，果子随手给签上假条，允许她回家，并嘱咐路上慢点！陈菲菲这个孩子学习成绩垫底，酷爱打扮，要不是果子压着，说不定哪一天就染个红嘴唇坐在课堂上，曾经也跟她家长交流过，她父母也管不了她，管得要是急了，这孩子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耍泼的基本功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大帅准备着上课用的试卷，果子凑到跟前，小声说：“帅哥！给你个挣钱的门道！”
　　大帅一听“钱”这个字，眼睛瞬时亮了起来：“咋弄！”
　　“我有个同学在省会宁城辅导班里带课，一节课两个小时至少200，一个周末就能赚个小两千，教得好了课时费更高，他那里缺个语文老师！你去不？”果子起身把门关上。
　　“我去，这么能挣啊！”大帅兴奋地说，以前他只是听说在辅导班带课很挣钱，没想到如此丰厚。
　　“那是，咱整天窝在这山旮旯里，就好比一只只坐在井底的癞蛤蟆，就看着每个月工资卡上那点死工资！”果子说，“怎么样？去不去啊！”
　　大帅沉思了一下，他有点顾虑，毕竟国家三令五申不允许有偿家教，但是忽然想到房子，就立马把这个顾虑打消了，反正又不是只有自己，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穷鬼都是怕这怕那，要想早日买上自己的房子，必须要敢于跨出一步，敢于铤而走险！
　　“去！干吗不去！”大帅坚定地说。
　　“好嘞！我这就跟我同学联系，你自己注意保密！”果子微信约好面试的地方，跟大帅说好，接着喜道，“挣了钱可得请我喝酒！”
　　“那是必须必！”大帅回道。
　　中午吃过饭后,小婉说晚上约了青姐，要回城里，晚饭让大帅自己解决。大帅知道青姐已经把小婉的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不便言明，一边刷完一边答应着，让她放心去就行。
　　一番心理测试后，青姐高兴地握着小婉的手说：“恭喜你！重获新生，你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新的生活！”
　　小婉也是感觉脱胎换骨，长久以来压在自己心头的石头，不知不觉间被移走。
　　为了表达谢意，小婉请青姐吃饭，青儿师姐也不客气欣然答应，要知道她平时的咨询费用一小时就一千块，一顿饭算是便宜了白小婉。再提到吃什么的时候，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火锅！”看来温柔的女人都有一颗火辣的心啊！
　　正好公司附近有一家成都三只耳火锅店，两个人步行前往。店里异常地热闹，服务员来回穿梭于餐桌与后厨之间，客人们边吃边聊，火锅里一层红油的锅汤上下翻滚，每一个角落里都是一副火热场面。
　　白小婉和青姐上到二楼选了一个俩人的座位，一番勾勾画画选好锅底和菜，服务员下去送到后厨准备。自己爱吃辣，怕青姐不喜欢，小婉本来要点一个鸳鸯锅底，结果青姐说不用我跟你一样爱吃辣，两个女人相视而笑，相见恨晚。
　　无酒不欢，这是中国饭局的一大特色。尤其是朋友聚会，没有酒来助兴那是绝没意思的。即使吃的是山珍海味，也得用点酒来点燃气氛，否则死气沉沉，寡然无味。
　　今天如此高兴，两个女人也是不扭不捏，要了一瓶江小白，都倒了满满一杯！江小白的卖点在于酒瓶上“年轻人的文化，有关青春的文化”，简单的十几个字，让人一看就在说自己，谁没点故事呢？比如：毕业时，约好一年一见。再聚首，却已经而立之年；年轻要活得痛快，年长要活得自在；有时候，我们做错事，是因为该用脑子的时候却用了感情；姑娘，今晚我们约酒吧！然后，找个清静的地方探讨一下人生；一个人喝酒不是孤独，喝了酒想一个人最孤独。
　　今天白色瓶子上的这句话就点中了白小婉。“有时候，我们做错事，是因为该用脑子的时候却用了感情。”还好自己终是从烂泥潭里爬了出来，她要感谢青姐！
　　双手端起跟前一两杯，小婉豪爽地对青儿师姐说：“姐，我敬你，感谢您！”还没来得及拦，小婉已经仰头把一两江小白就喝到嘴里。从没有喝过白酒的小婉，顿时感觉喉咙里辣乎乎、热烘烘，呛得她连声咳嗽。
　　青儿师姐赶忙给她捞了一勺菜放到餐碟里：“快点压一下，白酒可不是这个喝法！”小婉夹起菜吃了几口，这才感觉好点。
　　青儿师姐把杯子里的酒倒掉一半，让服务生拿来一瓶雪碧，把雪碧混在酒杯里，这才一口气喝掉，一副陶醉的模样：“这样喝才有味道！”
　　小婉如法炮制，这次喝下去果然口感不一样，原酒的辛辣被雪碧的甜味给覆盖下去，甜丝丝中透着酒香，风格别样，也不知是哪位神仙发明了这种喝法。
　　酒助人兴，人借酒气，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觥筹交错。这酒掺雪碧，喝起来爽快，但是最容易喝多，两个女人开始唱起戏来。
　　小婉托着腮帮，眼色迷离，问青儿：“青姐，问你个问题，大帅嘴里的秋水是谁啊？”
　　青儿师姐听到这个名字，刚才还一脸兴奋，一下子静了下来，眼泪也从脸庞滑落，滴落在跟前的酒杯里，溅起一朵酒花。端起来喝下去，青儿师姐说：“我大学的同学，室友，好姐妹！大帅的未婚妻！”
　　秋水、大帅、青儿就读同一所大学，秋水和青儿比大帅高一级，修的是不同专业，秋水和青儿是心理学专业，大帅学的是中文。在迎新晚会上大帅唱了一曲《灰姑娘》，眼目含情，缠绵悱恻，赢得了众多女孩的小心肝，秋水也是其中之一。大帅也喜欢上了文文静静的秋水。两个人一见钟情，相守相伴，度过了大学四年的青春岁月，在大四的时候，两个人见了双方家长，决定大学毕业后就结婚。美好的过程，等来的却是一个凄惨的结局。
　　正当大帅期盼着毕业后迎娶秋水的时候，秋水所实习的地方爆发泥石流，她为了搭救一位小姑娘被泥石流冲走，人都没有找到。说到这青儿师姐泪流满面，小婉眼泪也是一行一行地从眼里滴下来。
　　大帅得知消息疯了似地赶到那里，在他眼前的只有滚滚流动的泥水砂石，原来的学校从中间被泥石砍断，面貌全非，大帅一个人在山坡上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说话，谁劝他都不听，直到秋水的父母从老家赶来。面对他们，大帅担心二老无法面对秋水的死，才强做坚强，照顾二老，处理秋水的后事……
　　青儿师姐说着，酒也在随着泪水往肚子里咽，分不清是酒味还是泪味，小婉不知何时坐到青姐身边，抱着她不停地抹泪。
　　“处理完后事大帅回到学校整个人沉默了很多，头发掉得厉害，先是中间，然后周围，直到最后全部掉光了。我劝他去看看，他苦笑着说：‘没事！这样更省钱了！’后来就一直这样。大帅这些年心里苦着呢！”
　　每个人都习惯把自己阳光、积极、乐观的一面写在脸上，当深夜里一个人提着酒瓶独饮时，才会冷静舔舐那个可怜的让人心疼的灵魂。
　　直到火锅店打烊，俩人才互相搀扶着出来，幸好青姐的老公开车过来，否则小婉都不知道怎么回去了。回到家，小婉少不了一顿被埋怨，气得于丽华也不搭理她，老白又是端水，又是给姑娘铺被子，以为小婉心情又不好了呢！可看上去又跟以前不一样。
　　直到伺候着她睡着，老白悄悄地给大帅打了个电话，告诉大帅今晚的事。大帅说：“放心吧！小婉这是高兴，她的事估计已经解决了！”老白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心头的这个事总算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