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新学校

　　每逢暑假会去吉林和爸妈住一假期，每次住的地方都不一样，他们经常搬家。有一次是住在一个二层的老旧楼房里，虽然破旧，但是爸爸总能把房间打扫的极其干净整洁。楼下有很多小朋友，妈妈给我和妹妹买个四个变形小车。我们两个在院子里玩，外边的小朋友叫我们一起。过了一会，我发现一个蓝色的变形车不见了。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去别的小朋友家问。结果看到他正在玩一个蓝色的小变形车，我就说那车是我的，我要拿回来。那个小朋友的妈妈说这是他们家孩子的。然后妈妈就过来了，跟那小孩的妈妈说，她刚给我们买的这种车。就在争吵不休的时候。我妹妹跑过来，说是我们的车找到了，在院子里。我才想起来，我们的车要小一些，也不是这种宝蓝色。是天蓝色。然后妈妈跟人家说，孩子记错了。就带我们回家了。我是记错了，我想我妈应该不会记错吧。回家之后，妈妈狠狠批评了妹妹，说妹妹傻，乱说话。还有一次，我们和另外一些小朋友玩水，玩着玩着，就开始干坏事，我们把水和砂子用管子吹到别人家的锁眼里。然后人家找上门，妈妈告诉我和妹妹别乱说话，然后妈妈就跟人家狡辩，说我和妹妹没跟那几个小孩玩。可明明是我先起的头，我也清楚记得我确实把一粒石子弄到人家锁眼里。妈妈不想赔给人家，所以不准我们多话。我知道我们做了坏事没关系，但是做坏事要是当众承认，一定会被骂。最后还是因为众目睽睽没办法，赔了一个锁心给人家。
　　爸妈还是挣很多钱的，因为我们妹妹会有很多零用钱，可以一直买零售。妈妈很舍得给我们花钱。那年寒假，我们住在一个废旧的小楼里，租了一楼的一间，但是一楼的对面，和二楼是没人的。爸妈买了很多新的家电。虽然好像很有钱，可是爸妈还是喜欢偷东西。他们穿着很肥大的衣服，然后包装去鱼市上货，在冷冻库里偷了很多鱼。拿回来做成各种口味。他们很兴奋，我很妹妹也吃的很开心。那个时候，偷来的东西也有合家欢乐的幸福。因为分享这些偷来的东西，气氛是欢乐的，所以有一段时候，我和妹妹都觉得偷是快乐的，是对的，是机灵的，是会被赞美的。我们还在人多的小商品，拿过毛绒玩具。当然妈妈是非常高兴的。我记得妈妈看到那些不花钱来的东西，笑容是那么灿烂。我们还偷过书，逃过票。爸妈会觉得我们这么做是聪明的，他们也是兴奋的。妈妈认为，承认错误，承担责任是愚蠢之极的事。懂得逃避责任，推卸责任，是非常智慧的表现。能用谎言欺骗换到利益是大智慧。
　　初中二年级那年，我终于转学了。户口也迁到了吉林市落户到船营区。我的四姨在船营区当委主任，因为是残障人士还有高中学历。占了她的光，落了户。办户口那天，妈妈脸上一直带着笑，我还记得妈妈给了民警两捆钱。落户之后也找到了一所中学，二十三中学，又名艺术学校。是近郊的学校，在全市排名呵呵。我妹妹六年级，转到更郊区的一所小学，二十五小。平房。
　　进入新学校的第一天，是兴奋的，我不用再跟变态姥姥玩互相折磨的游戏了，也不用被几个姨天天指着鼻子辱骂了。一个年级有八个班，一个班有五十多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同学们非常热情，问我各种问题，班长也不停的给我介绍这个那个。这个学校中午是不回家的，要在学校吃，他们都带盒饭，妈妈没给我准备盒饭，我每天都带钱买盒饭。有好多集体游戏我都没听过，每天都充满新鲜感。奇怪的是这里的同学学习都不好。我在原来的子弟小学，全班各科没有少于90分的。这里的人还有打30分，20分的。不知道是学生多老师教不过来，还是这里玩的太多，他们没时间学习。就这样，刚入学的我，老师也喜欢我。我从来没被老师喜欢过。也没有被同学亲近过。那一段时间真的太幸福了。他们还约我周末去玩，我超级想去，就去跟我妈说。但是她一次也不同意。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一次两次找我不去，时间长了，就不找了。
　　学校有好多不学习的，老师也不管，就坐在角落里。有时候老师还给不学习的发糖吃。这样他就不说话打扰其它人。还有经常不来上课的，也看不到人。我转过去一个月了，又来了一个学生。高高的个，大帅哥。我以为也是新生。同学告诉我，他不是转学来的，他是上个月送去公读了。只听说公读是犯了事的去的地方。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是公读学校。那是个神秘的学校。这个男生不跟其它同学说话，也不欺负其他同学。但是好像同学都怕他，会给他让路，被他碰到，也会躲开。他就神一样的出现了一个月，又不见。一直到毕业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还发现，班里有很复杂的关系网，有一些同学是朋友，老是在一起说话。有一些老是盯着另一些，不停的挑衅，好像随时要打起来。还有一些完全做自己的事。少数学习好的，坐在前排，个子很高，也坐在前排，只要是学习好的。不好的，都在后面。或是最前面拉单桌。后面的从来不找前面一排人的麻烦，说话也很客气。他们总是欺负固定的几个。比如突然打一下，他们也不敢还手。开很过份的玩笑，也不气，还陪笑。我还发现这里也有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常常男女问题出来的矛盾特别多。两个女生为一个男生互欧。男生为女生互欧。经常会变成群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团队。
　　就这样半学期过去了。同学们对我的新鲜劲也过了。跟一般同学一样，没有刻意跟我说话，也没有刻意孤立谁。都好像很忙。忙着打架的，有打不完的架，忙着处对相的，也有处不完的对相。逃课的，总是见不着人。有糖吃的，总有吃不完的糖。
　　才转到这个城市半学期，我还没有看清这个城市，没来的急融入这所学校。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放学，我回到家，我们租的房子在四楼，走到二楼的时候，看到我爸往下走。有两个人跟在他后面。他手上带着一个金属手拷。银亮银亮的，那种光泽说明是纯度很好的不锈钢。爸爸跟我说了话，类似之后怎么办之类的。我一句都没记住，我不想跟他说话。那一刻我想不认识他。我没等他说完，就正常的步调接着上楼。我们家门有两层，第一层门是三户人家共同的大门。然后是各户单独的大门。当时第一层大门是碎的，门板掉在地上，走廊里全是脚印，很杂乱。我们家住在最里面。家的门也是开着的。房间有人说话，声音很大，难得不是我妈在说话。一群人在我家里。我妈在哭，她总是哭，我习惯了。屁点小事，也够她哭几小时的。以前跟她和弟弟妹妹们开玩笑也生气哭一阵的。我进了屋没说话，我妈哭着给我一张一百元钱。几乎团成一个球。让我中午自己买饭吃。我接过钱，旁边一个男的立刻伸手想抢过去，我妈挡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没再抢。我接过发现很沉。就放兜里了。我转身就走了，妈妈也想交待什么，可我不想听。我下了楼，觉得心里不舒服，虽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是也都没有穿制服。感觉特别像强盗。为了泄愤我打了110，说是我的父母被一群人抓走了。
　　我已经不是三岁五岁，早从他们平时说话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一直以为他们在这座城市打工，辛苦奔波。原来一直在做犯法的事，靠诈骗过活。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又不想挣辛苦钱，只想挣钱快的。给我和妹妹办户口花了几万块给户籍民警，又买了一万多块钱的大哥大手机。没乐呵到三个月就被抓了。
　　我打开一百元，里面是一条金项链一个金手链还一对耳环。我买了一个盒饭吃，就去上学了。下午110的民警来学校找我调查情况，他们穿着制服，说话温和，问的很仔细，还让我别害怕。
　　就这样，两个末成年人，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住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期的房子里，用最后的一百块，活了几天。最后的几天我是自己用剩下的米做饭炒菜的，结果不小心菜墩掉在腿上，把大趾甲砸到了。再长出来的很厚很厚，还很痒。现在每次修剪它都会想起那个菜墩。我再也没用过菜墩。
　　不记得是第几天，四姨来接走了我和妹妹。那真是另一段恶梦的开始……
　　四姨家在郊区，离我妹妹的小学比较近。我的学校离的就远一些了，要走一个没什么路灯的郊区小路，没有公交车，还有一半是山路，才能到她家，走四十多分钟。
　　长春路最早是乱坟岗，后来盖了楼，这条路上还有一所大学，东北电力学院。很多古楼是日本人盖的，小小的窗，很多藤蔓植物长满了墙。大白天都自带鬼片效果。当年这条路上的房子没人愿意住。开建的时候，一堆堆的白骨破棺材被挖出来。不过人们都是见忘的，现在那条街楼价非常高，街道也很宽敞，还有一所很好的大学，还在同一条路上建了气派的新校区。没人在乎自己住在白骨堆上，只要交通方便，又有文化氛围，都不会有人再提乱坟岗的事了。附近的山上没有开发的地方至今还有无数坟头。
　　当时的中学是要上晚自习的，上到八点。东北的晚上四点半天就全黑天了。那个年代没有网络，也没有宅男。大群的年轻男女都会在街头闲逛。学校门口常常成群的社会小青年。他们会做任何事，却不需要负太多的法律责任。初一有一个女生，在学校的热饭盒小屋里，被同校男生轮奸。学生处主任经常带伤上班，听说被某同学找的社会青年堵了。体育老师和同学发生口角，刚做过阑尾手术的伤口被撕开了。
　　那年我十四岁，发育的非常好，已经买不到合适内衣了。国内的地摊货，最多出到B。还全是海棉填充物。我从来没穿过合适的内衣。后来才知道，我是E罩杯。难怪，全都那么难受。公交车上，我遇到过抱我腰的陌生人，在江边见过展览生植器的。我也怕被社会小青年轮奸。也怕被人打。晚上又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还是人烟稀少的郊区小路。
　　于是我选择了一条没人走的路，从学校对面翻山回家。一个全是坟头的山。这个山非常好，一，因为全是坟，没有多少树，光线特别好。不会有人躲藏，也能看清路。二，是到家的直线距离可以早回家二十分钟。三，这里没有活人。也不会有强奸犯在这有兴趣。于是，这是我回家的最佳选择。我打心里喜欢这座山，这一个个坟墓，他们是我的守护神。月光照在白色的墓碑上，是那么宁静安全。无数个夜晚，他们目送着我回家。直到现在每每路过那个地方，我也会深深的望一望那上边的坟头，只是已经没剩多少了。都被开发商挖掉了。不过就算偶尔经过某些坟墓，灵棚之类的，也会想靠近多看上几眼，觉得舒服。
　　四姨是个变态，她会为丢了一块钱，伤心到快死掉。一直念叨一真念叨。她看到我妈留下的项链和手链，就要走卖掉了，说是抵我们在他家的生活费。照理说我应该跪地感激他的收留之恩。可我却一点感激没有，还特别厌恶她。她有一条腿不好使，经常摔倒。她每次摔倒，丢钱，我都特别开心。
　　我开始想爸爸妈妈了，至少有他们在，我还能有新衣服穿。从他们走后，我没有买过衣服。个子长了，脚也长了，只能穿着拖鞋，和妈妈留下的旧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