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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作品名称:京门会战      作者:李智树      发布时间:2018-06-20 20:11:21      字数:4252

  还没有到开早饭的时候,温源手里提着鞋袜,裤管绾到膝盖以上,深一脚浅一脚趟着泥水来到井场。王同庆正在招呼干活,猛抬头发现温书记正向自己走来,不由吃了一惊,便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打招呼。两个人手上都是泥巴,握手寒暄就算免了。王同庆快人快语:“温书记,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老部长都来了,我能不来嘛!从电台联系中知道你们这儿下了暴雨,还下了百年不遇的大冰雹,老部长一定要亲自来现场看看,谁知我们的车刚下公路就陷进泥里了,什么招都使了,就是出不来。这不,我才跑过来,叫几个同志过去帮助拉一下车。老部长还在车里等着呐,估计都等急了。”温源简要将情况进行了说明。
  王同庆放下手中的铁锹,立即招呼大伙放下手中的工具,带上两根白棕绳,到路口去拉车。同时,招呼材料员打开劳保库房,取出三双备用长筒雨靴,一双就地让温书记在积水中摆摆脚穿上,两双拿给老部长和秘书穿。
  等王同庆和温书记快到路口时,先到的一帮钻工已经将车抬出泥坑。那是一辆月白稍偏蓝的伏尔加牌新轿车。看来靠轿车本身的动力那是寸步难行的。老部长和秘书换上长筒雨靴要和温源一道搭手推车,工人们说什么也不让。“温书记,你陪老部长他俩前边走吧,快去喝点姜糖水,小心冻感冒了。车我们很快拖回来,这么个小车,别说推、拉,就是抬,我们也会轻而易举抬回来的,保证完好无损,你们放心回吧!”王同庆代表工人们的意愿表白着。
  老部长和温源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确实在这帮毛头小伙子身边也插不进手去,只得说一声“恭敬不如从命”,带着秘书小李向井场跋涉而去。
  这一段井场公路只有六七公里长,是井位确定后,从庄稼地里新开辟出来的,经过搬迁、送料数十台大型车辆的碾轧,才看出了路的模样。平时,一层浮土能没过半个车轮子,车在上面轧过,厚厚的浮土就在前边像水一样流动;经过几个小时大雨浸泡,浮土吸足了雨水,便形成一二尺深的胶泥稀粥,别说轿车,就是大卡车几天之内也休想进到井场。
  王同庆招呼大伙把棕绳拴牢靠,然后亲自检查一遍,干脆让司机熄了火,交待他“把好方向盘就是了。”接着把工人分好工,前边两条棕绳每条七个人拽拉,轿车两边分别有三名小伙子推着。特别强调,大家听从指挥,统一号令,一块用力,匀速前进,用匀劲不使蛮力,还要注意防止滑倒,相互踩伤或被车子轧伤。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高声问:“大家听清楚了没有?”“听清楚了!”回答声洪亮,坚定。
  “各就各位!”司机紧紧握好方向盘,钻工们双手紧拽棕绳,猫起腰,将棕绳放在肩上。王同庆开始下令:“预备——走!”“一、二、一!一二一!……”
  随着号子声,轿车泥糊糊里缓缓前行,车前泥水翻滚,不像是行车,倒很像是劈波斩浪的小船。
  行进约摸一公里左右,王同庆高声招呼大伙停下来,歇一会,喘喘气,用手、用衣袖、用胳膊,总之用各自习惯的动作揩揩汗水,接着再走。
  司机小张坐在自己的岗位上,始终没有动弹,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泪花一次又一次地挡住自己的视线,腾出左手掏出手绢抹一下,继续握紧方向盘。
  不到上午九点钟,老部长的座驾平平稳稳、干干净净地停在了队部门口。
  时间约摸过了半个小时,管子站的钻具员一脚泥一脚水地赶到队上,告诉刚刚下夜班正在吃早饭的技术员罗强:“按照队上昨天上报的生产进度运行计划,送来三组七吋钻铤和一千米五吋半钻杆,现在车子已到井场公路口。第一辆解放拖车一下公路就陷了进去,叫来一台红旗100履带拖拉机试着往里拖,结果拖拉机也陷了进去,淤泥和车底盘一样平,恐怕三五天内都难进得来。队上急不急着用?如果急着用,那怎么办?”
  “肯定急着用!下午送不进来,就得停钻了。进尺任务完不成不说,井下没有技术套管,井深了,长时间浸泡裸眼井筒,一旦造成复杂,损失就大了。至于怎么解决,我们商量一下再说。你肯定没有吃早饭吧?你先到食堂吃点饭,暖和暖和身子。”罗强不假思索地一口气说完,就找队长、指导员去商议。
  一进队长办公室,发现坐了满满一屋子人。他认识老部长,上京门会战第一口井时,他来队做过动员;第二口井的时候,郝刚搞高压喷射钻井工艺技术实验,他和总部许多领导来到井场,听过汇报。罗强认识老部长这一点没的说,可老部长不一定认识他,因为下面这么多人,他认不过来,恐怕连一些副处级干部都不一定认识。没等郝刚、金克木他们介绍,老部长却直呼其名:“这不是你们的工人技术员罗强嘛,是不是上夜班了?”
  “是!”
  “我说来了有一阵了,怎么没有见到你。下了夜班不休息,急猴猴跑来,是不是有事啊?我们坐在这里妨碍不妨碍?如果有妨碍,我们就回避一下,到隔壁,你们好说话。”老部长打趣说。
  罗强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连忙解释说:“不妨事,不妨事,我是请示队长和指导员,管子站的同志把钻杆和钻铤送到路口了,进不来,用拖拉机拖,把拖拉机也陷进去了。钻具进不来,下午就得停钻了,怎么办?”
  温源插进话来:“那你的意见该怎么办?”
  罗强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的意见就是发动大伙抬。在老油田我们从沟底向塬上都抬过。”
  王同庆果断地表态说:“我看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了。抬!不抬,就得等;等,造成井下复杂麻烦就大啦。马指导,你的意见呢?”
  马勇也是老司钻出身,在困难面前从不含糊:“抬!干部、大班、行政后勤人员都参加。罗强你通知人,除了现在上班的,还有下午四点接班的以外,一个也不能少。俩个人准备一根撬杠、一截棕绳。九点半集合,我动员。”
  “不,我来动员,通知驻井工作组的同志也都参加。王队长你去帮他们准备一下工具。”温源以他特有的习惯,眼球上翻,用余光扫视一周,带有结论性地说。
  老部长对这样一支生龙活虎的干部队伍从内心深处感到喜欢和赞赏。他面带微笑,轻轻点点头,表示认同。
  队伍很快就集合起来了。对老工人来讲,这样的经历多了,根本用不着动员。对刚刚补充到队伍里的十几名复转战士和知青来讲,听说要到十几里之遥的泥泞中抬钻杆、钻铤,的确有些发怵。但看到这么多的老师傅,有的还有严重的胃病,有的受过工伤,都二话不说积极参加,自己年轻力壮怎么好意思退缩呢?特别是他们看到队干部全部参加了,驻井工作组成员也全部参加了,就连指挥部党委书记、副局级领导都亲自参加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用不着动员,所谓动员也就是劳动力组织和搭配。体强的和体弱的搭配,个高的与个高的搭配。因为一根钻杆上都是体强力壮的,另一根钻杆都是体弱多病的,显然不行;个头高的与个头低的搭配到一组,有时重量全落在小个肩上,有时重量又会全落在大个肩上,那会把人的腰椎或锁骨压断的。温源讲得最多的是团结协作和安全防范。尤其是,他把以往亲历过的刻骨铭心的生动事例,讲给大家,没有大话、套话、官话。老工人、新工人都听得非常专注,没有一个思想开小差的。
  十二米长的五吋半钻杆理论重量420公斤,四个人抬一根;八米至八米半的七吋钻铤,理论重量1300——1400公斤,八个棒小伙抬一根。就像伐木工人抬大原木一样,各个小组都小声喊着劳动号子:
  “抬起来呀!”
  “嗨哟!”
  “走得稳呀!”
  “嗨哟!”
  “不怕压呀!”
  “嗨哟!”
  “不怕疼呀!”
  “嗨哟!”
  “注意防滑!”
  “嗨哟!”
  “咬紧牙关!”
  “嗨哟!”
  人适应环境的能力是很强的。重重的钢钎压在肩膀上,脚下是没过腿肚子的泥巴,刚开始都有些不适应,行进速度很慢,连那些汽车司机、拖拉机司机都主动过来帮扶。可走了约摸一刻钟的样子,肩膀压木了,脚下不打滑了,行进速度大大加快了。
  温源、金克木、郝刚、邹德欢他们四个人抬一根钻杆。“路远无轻载”,起初还觉得挺有劲,可走了二三里地之后,愈来愈感到分量沉重,不得不在中途停下来休息了几次。一是换换肩膀,二是长出口气,恢复一下体力。没想到,每休息一次,重新开始时,肩膀生疼生疼的,像锁子骨嵌在了胸腔里,连大气都不敢出,腿肚子打软,挺不起劲来,两只脚不听使唤,像长在别人的腿上,有时两只眼睛直冒金花。温源嘴里一遍又一遍念叨着:“年龄不饶人啊,咱们不服不行啊!”其实金克木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坚持这四个人一块抬,如果分到别的班里,和钻工一块抬,三个人逼一个人,不走不行,那非得拼出病来不可。温书记和自己都奔五十的人了,郝刚、小邹一个月的定量就30斤,“人是铁,饭是钢”,身体素质和钻工不能比。他们四个人凑在一块,整体力量要弱得多,但可以随时休息,无非是延长一点时间,其他同志两个小时抬回去,他们咬着牙慢慢磨蹭,四个小时足可以到达的。
  疼是疼,累是累,抬还得抬,要不然怎么向全队职工交待呢!他们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那统一步调的劳动号子不那么响亮了,后来干脆就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
  抬钻具的队伍出发之后,老部长也没有休息。他知道,这些同志今天将付出多大的体力和耐力,需要怎样的补偿。所以,他当即叫上秘书和司机下伙房帮厨,亲自动手和了一大盆拉面,搓成一斤左右、一尺长短的面剂子,在大面盆里一根根排列整齐,抹上清油;再排一层,再抹上油,直至盆满;然后用热水浸过的多层洁净白布盖在盆面上,饧起来。接着又在当班炊事员和其他同志的帮助下,切出一小盆一小盆的肉丁、豆腐丁、土豆丁、萝卜丁、姜丝、葱丝,炒出两大盆喷香喷香的家常臊子。他要拿出老早学成的绝技,让所有辛苦归来的职工,饱餐一顿正宗的山西拉面。
  卫生员小高看到第一组同志抬着钻杆到了井场,就赶紧拿起扁担给各个有关的列车房门口挑来一担热水,好让同志们擦洗手脸和肩头。还准备好了充足的酒精棉球、红药水、绷带、橡皮膏等,以便及时处理磨破了皮和红肿的肩头。
  最前面赶回井场的是王同庆、罗强、盛华、马勇他们组。他们将钻杆码放整齐,并没有急着回宿舍区,而是拖着略带疲惫的步伐,原路返回,去接温书记他们组。他们之所以最先赶到,大概本身就打定了这个主意。王同庆用小臂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从兜里掏出“山丹花”——昨天归队时散剩下的半包,每人发一根。罗强麻利地掏出火柴,“呲——”划了一根,没有着。“有点潮了”,他自语着,便用粗大的食指在火柴盒里刨了两下,拿出中间头大一点的,“呲——”重新一划,着了,赶紧用手一捧,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围过来,吸着了。他自己也将叼着香烟的嘴唇凑过去,猛吸一口,烟头上发出了红火星,便将快要燃尽的火柴梗使劲一甩,火熄了,扔到脚下,习惯性踩一脚,快走几步,跟上了同伴。
  四个人肩挨肩地走出井场。马勇找乐说:“你们猜猜,我们什么地方能迎着温书记他们?”
  “据我猜,他们现在能走一半就很不错了!”盛华略带点轻蔑的口吻说。
  “我估计起码走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罗强心里并没有实底,只是猜着玩的意思。不过他从心眼里希望越近点迎着越好,因为自己下了夜班,迷迷瞪瞪的没有吃好早饭,这一阵肚子有点咕咕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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