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莞找工 26

　　乔工的大门分为东门和北门。东门主要是成型部、资材部、组立一课二课，汽车制造部、收料组、模具组、电工房、员工宿舍，饭堂以及直饮水区域。北门主要是写字楼、仓储课、加工课，后勤组和出货区等。
　　在乔工东门的黑色外墙上，十分醒目地粘牢着“乔工旅行箱厂ISO9002国际品质认证合格企业”的黄色字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生产什么产品的工厂。不错，东莞的乔工和台北的乔工都同属于乔工旅行箱厂国际有限公司。只不过，台北乔工是总公司，东莞乔工，乔领和深圳的耶克斯电子有限公司都是分公司。
　　乔工旅行箱厂的总经理是台湾人，名叫林哲宏，是美国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和美国另一所著名大学的博士生。他平时很少过来东莞，但是做保安的我还有我的同事们还是很荣幸地亲眼所见过林总的风采：个子不高，体胖，戴着眼镜，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样子。不论是从东门还是从北门经过，我给他行礼时，他都会先微微一笑，然后还礼。经常看见周副总和他一起，走得急匆匆的。有时候，王厂长，徐经理等也会陪同他在车间转转。厂长助理郭爱花是我的小老乡，在一次和她聊天时无意中听到她说过，林总曾在课长级以上的产品会上还第一次发过火呢。她一直都没见过林总发过火，好吓人的。
　　确实，乔工生产的旅行箱配件很大一部分是出口欧美。厂里也生产整个箱子的样品，但那是供客户参观使用的，数量上很少。在管理部前方的橱柜里就能看到，既然是样品，我想那质量肯定没得说。在写字楼上班的船务部一位同事讲：“老实说，乔工的旅行箱样品质量还是过得硬的。我就亲眼看到有人双脚并拢在上面边跳边踩，那箱子都完好无损。”那时就想，如果以后要买箱子，肯定会首选这一类的。最起码箱体结实，能扛得住挤压和耐摔，对打工仔来说，实用而价格不贵，这才是最佳的选择。
　　台湾经理中，喜欢独来独往的有厂长王穗明，协理章时予，资材部经理简松毅，产品销售部经理林苍松。喜欢结伴的有管理部经理徐强，成型部经理黄盖添，汽造部经理黄文宗，财务部经理付台生和陈本荣，船务部经理申扬名，总经理协理林哲斌（也就是林总的亲弟弟）。当然，这些经理中，最活跃的还是管理部经理徐强，几乎成为乔工经理的形象代言人。其它经理各忙各的，偶尔也会因业务关系相互联系交流。之后便坐车去虎门，享受灯红酒绿的“莞式一条龙”服务去了。
　　经理们的饭堂就在写字楼楼顶，由湖北女工周晓群（她老公也在乔工仓储课上班，叫啥我忘记了）负责打扫卫生和清洗经理们的衣服。虽说她年纪比我大，但人很开朗，热情。原本和她顶多就是碰面打个招呼啥的，没想到我运气还好，居然也享受了几天经理级别的早餐，主要是因为我奉命去菜市场为经理们买菜。台干厨师列出一张清单，让我照着上面的买，如果一一买齐，所带的钱根本就不够。厨师就说：“你要学会讲价。不能人家说多少就拿多少。如果没有我写的菜，记得打电话给我看要换成别的不？总之，买菜里面的学问多，慢慢地你就晓得了。”
　　和周晓群混熟了，她也知道我姓邹，就叫我小弟，我管她叫大姐。她开心地哎哎地答应着。仅有一次，我麻烦她帮我洗过一床毛毯，原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很爽快，也没多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了。和伯会一说，她也很高兴，并且她也认识的。
　　同我上过班的保安就有：杨新民，徐建，杨善军，刘峰，高颖，刘荣志，谢晓东，谢军，朱国根，邹喜朝，包志杰，包家海，郭海斌，李学强，张攀，常超，马发展，姚彬彬，张建国，肖涛峰，刘小军，杨威，汪东亮，董振涛，吴春，阮云冲，龚飞，杨文学，钟玉明，张松青，胡德钊，彭志坚，万建兴，李虎，吴诚，朱均昌，蔡军，刘建平，王卫华，张小虎，李晓东，余文群，阮江龙（深圳耶克斯电子有限公司的保安）等。
　　管理部的女课长有：袁娟（女），陈万君（女），莫易辉，李文忠，李廷国，金虹霞（女）。人事组职员就有：骆红梅（女），刘铭福，牟登红（女），吴俊英（女，眼镜），邓明云（女），陈迎春（女），李志娟（女），陈娟（女），黄甜甜（女）。
　　女总机就有：吕小贤，黄咏花，梁艳丽，车广茹，侯丽丽，唐萍英，余贵贵，何秀。乔工司机有欧阳强，马祖新，吴司机和李祖顺。
　　女保安(舍监)就有：杨娅婷，胡苹，吴文梅，陈红艳，刘清华，王大琴（女，新疆人）。
　　在乔工的北门外墙上，赫然印着乔工旅行箱厂品质政策：“满足客户需求，持续品质改善，第一次就做好。”厂里共有三台车，一台是五十铃的小货，车号是粤S70625，大部分时间有欧阳强司机负责;一台是东南厢式轿车，主要是由吴司机和李祖顺司机负责，最后一台是日本三菱吉普车，主要由马祖新司机负责，后两台车的车号我忘记了。当然了，如果司机有轮休的话，值班的司机都有可能要开那三台车。如果经理们不叫车的话，他们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要不然，司机们开车出去，半夜三更的回厂的时候也是常有的事。
　　原来听说香港人很好色，但后来才知道台湾人比香港人还好色。那些白天里穿戴整齐，人模狗样的所谓台湾经理们，坐着厂里的车一溜烟就到了虎门镇里吃喝玩乐去了。虽然说像龙泉国际大酒店和豪门大饭店这种五星级的酒店他们不常去，但是三星级左右相对便宜的酒店还是他们的首选。因为在他们眼里，不管是五星级也好，还是三星级也罢，只要能吃饱喝足玩够就行了，档次太高收费就贵，谁都明白的道理。再说，像他们就算每月两万人民币的工资，这还是要通过东莞市台商投资协会的关系与作用才有望如此，否则只有一万不到。而要加入台商协会成为会员，又得缴纳一笔会费，再扣除什么保险，往返机票，家用开支等等，到月底估计也剩不了多少钱。所以从这些方面来综合考虑，他们也有他们的烦恼和苦衷，工资再高，用处很多，如不节约，照样会成月光族。只不过，在我们大陆这边的打工族眼里，他们是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开，拿钱不少，真是叫人羡慕不已。
　　有一天晚上，我上夜班。大约到了晚上零时，船务部经理从虎门打的回厂，车里除了他和司机外，还有一位小姐。的士司机送到北门收钱后就绝尘而去，经理要走，却被小姐缠住要他补拿“肉票钱（广东方言，就是卖身钱的意思）。那个经理喝了不少酒，似醉非醉的样子，想脱身却又脱不了。我是在北门上夜班，返回岗位时他们都还在台干宿舍楼梯上讨价还价。
　　只听得小姐高声说：“你是什么意思？说好了多少钱那就得付给我多少钱，别说废话，要拿就赶快，别耽搁我的生意！要是不拿，你今晚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到时候再好好地给你算账。”
　　台湾经理一张脸喝成了“关公”，满嘴酒话，前言不搭后语。从进厂到小姐离开足足磨叽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小姐坚持原则，那个经理也心知肚明，想赖账是不可能的了。再说，他的老婆也在厂里，如果让她知道，或者第二天闹到写字楼去，这对他是很不利的。只要还没到醉得走不动路，他的心里就都很明白。
　　那小姐长得是水灵灵的，年纪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发披肩，皮肤白嫩。个子高挑，前凸后翘，穿戴时髦而性感。见经理迟迟不掏钱，便也没有耐心了。直接掏出手机纤指一点。嘟嘟的声音传了出去，又回过头来问：“我没时间再陪你在这瞎折腾了，最后问你一遍，你拿钱还是不拿？要拿就赶快，不拿的话，我马上叫人过来收拾你，不信就等着！”
　　经理见那小姐当真拨打电话，就嘟哝着嘴唇说：“还当真叫人了。钱嘛，给给给你！”说罢摸出钱夹，数够了“肉票钱”，“啪”的一声摔到小姐的身上，转身便摇晃着上楼去了。小姐其实是用了激将法，她打电话要的是出租车。不多一会，就见一辆亮着顶灯的的士风驰电掣般驶来，那小姐一摇一扭地来到车旁，打开车门，弯腰半蹲伸腿坐下再并腿，顺手“嘭”的一声合上车门，的士便朝虎门方向呼啸而去。
　　那一晚，不知那个台湾经理回到宿舍后是否好睡？也不知坐出租离开的那位小姐（不，在广东，尤其是在东莞，操持着皮肉生意的小姐大有人在），又接待了多少客人？正是这些人，为东莞赢来了“中国性都”的称号，为外出漂泊的台湾人，香港人等，当然也为洽谈生意的国内老板们提供了全方位的陪侍服务。“十万小姐到岭南，百万嫖客到东莞”便是对东莞这座性都最真实最贴切的写照。更有意思的是，东莞的“莞式一条龙服务”还荣获了ISO9000的国际品质认证，内容多达五十多项，反正，只有亲自去体验一把后才晓得到底是什么内容，我所说这些都是从网络上面看到的，具体内容我也不知。
　　那位小姐坐的士离开以后，湖北老河口的刘小军嬉笑着说：“老邹，你看，一个台湾经理在我们面前牛皮哄哄，可是在一个风尘女子面前却雄不起来，也晓得怕字咋写了哈。”
　　我轻描淡写地一笑：“人家可是台湾人呢。”
　　“台湾人，台湾人有啥了不起？他们还不是背井离乡跟我们一个鸟样，都是打工仔。你也看见了，他把人家玩了只开一半的价钱，是啥玩意？我跟你说，他们还千万别真把自己当成台湾人，前提是现在这里不是台湾，是大陆。想在这里耍横，估计他们还吃不开。要是遇到那些不要命的，他才管得你是哪里的人呢？”刘小军说这段话的时候，脸颊泛红，翻着白眼，嘴角有些包不住牙齿，不屑一顾的神情。
　　我朝他笑笑：“台湾人跟大陆人其实都是中国人，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们既然来到大陆，自然会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当然，对于触犯国法的台商，国家也会进行制裁。所以，像今晚这个经理的作为，我觉得他丢了台湾人的脸。既然想耍小姐，那就不要怕花钱。绅士一些，不好么？把人家耍了，竟然赖账，是啥意思呢？幸好他最后还是把余额付清了，要不然还真的是麻烦了。像那些出道的风尘女子，通常都是经过酒店正规培训过的高级技师，后面肯定有人关照。所以像台湾经理这样赖账的，只要她拨打电话，肯定会有人过来管的。”
　　刘小军咧开嘴乐了：“老邹，你咋晓得弄么多呢？”
　　我：“哪里啊？我这是逻辑推理。不知对头不哈？”
　　“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滴。台湾男人，真他妈的好色，家里已有了老婆还要在外面乱求搞，也不怕得病啥的？”说到激动处，刘小军呸地吐了一口口水，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虽然北门亮着灯，从北门出去到外面大街上这段路上也都灯火通明，橘红的路灯一字排开蜿蜒向前延伸。路上早已没有了行人，只能听到加工课车间夜班人员上班传出来机器的轰鸣声和冲压铁管铝管时很响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