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莞找工 25

　　通常，被乔工招聘合格的员工，都会由保安带队去路东医院进行体检，主要项目就是检查乙肝两对半。去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认识了路东医院的院长麦海光先生。有一次我刚到医院大厅，就碰见他出来，便和他打了招呼。他笑呵呵地和我握了手后说：“谢谢啊，改天我请你们乔工的保安喝酒。”
　　我呵呵一笑：“麦院长您客气了。”
　　某次在路东医院二楼院长办公室外见到一幅字“海纳百川”，落款就是他本人的大名。那幅作品写得酣畅淋漓，一气呵成。从结构，章法和用印来看都是院长精心书写而成，从中还不难看出他扎实过硬的书法功底。后来有人对我说，他是东莞市书法家协会的会员。只可惜，我没有请他留幅墨宝作为纪念，如今想来颇为遗憾。
　　果真，没过几天，麦院长就在我们上夜班的时候来到东门外边的小燕子川菜馆，邀请我们过去喝酒。那一次我在值班没去，去的有湖南的保安张青松、包家海、肖涛峰等人。结果就是那天晚上，张青松犯了点事被发现，第二天中午就领工资走人。
　　刚进乔工那阵，厂里足足有一个月没有招工。后来，订单大增，便开始大量招收工人。厂里的宿舍远远不够使用，便相继租用了东门对面，宁州菜市场附近挨着伟文旅馆，路东村委会那面，还有就是路东天然气充气站周围的几个地方作为员工宿舍，女保安也增加了好几个。
　　老徐在厂，有时也会到东门这面来监督管理部文员招工，要不就让进厂面试的男工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叫一个做一个，坚持不了的直接淘汰。用他的话来讲就是，厂里对于男工，是需要有体力的。俯卧撑后还有一个节目就是向左向右转，明白的人都不会转错，可就是有迷糊蛋偏偏左右不分，一转过来就面对面了，转错了的也不要。有一天下午，天气不好，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没想到应聘的男工在做俯卧撑时碰上了下大雨，可怜他们还在大雨中做着，都好一会儿了才叫停，浑身上下被淋湿了。看在眼里，我的心里没有轻松，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莫非，这就是厂方招聘工人常用的伎俩？甚至有人怀疑招工者是不是思想上变态？
　　乔工旅行箱厂的管理层是这样子的，台湾林哲宏先生是美国哈佛大学双博士，他担任台北乔工和大陆乔工的总经理，副总由周清徽担任，他弟弟林哲彬出任总经理协理；还有一个协理章时予，满头白发，但人很精神，两目有神，喜欢游泳。接下来是王穗明厂长、管理部经理徐强、财务部经理付台生、后是林苍松、资材部经理简松毅、成型部经理黄盖天、船务部经理申扬名、电子厂经理黄文宗。经理过后是管理部王明川襄理、资材部的曾维光、黄明清襄理。襄理下面是各单位课长，由大陆人士担任：管理课长袁娟、刘四群、金虹霞；加工课长刘四群、仓储课长周家刚、成型课长陈勇、后勤课长晏永明、资材课长刘志刚、组立一课课长；组立二课课长邓华琼；汽造部课长想不起来了；品保课长周建华。课长下面才是组长，组长下面是班长。庞大的管理人员管理着好几千人的工厂，特别是汽造部还没搬出之前，一到下班时间，几千人都要从东门经过，就看见了黑压压的人头，场面十分壮观。
　　时间待久了，自然也就打听到有关台湾经理之间的传说，我也仅仅是听说而已。管理部经理徐强和副总是老表关系，老徐曾在国民党部队中服过役，军衔是中校。有一年中秋节，他还在总机那里通过话筒代表林总经理向全厂员工致以节日祝贺呢。还有人说，老徐的口才那是一流的，比起其它那些台湾经理来，甚至连王厂长都比不赢。老徐讲话没见他打过草稿，张口就来，思路清晰，合乎逻辑还有点幽默。
　　当时，中央正在全国范围内宣传“三讲”教育。上了夜班正睡着下午觉的我们忽然被叫醒，说是到写字楼门前的花园草地上集合，徐经理要训话。有的边揉着睡眼，边扣着纽扣打着哈欠急匆匆地下楼，集合完毕后由班长带队到写字楼。老徐已经在草地上溜达了。见到我们，他习惯性地先眨几下眼睛，翕动一下嘴角，露出一颗金牙。
　　他突然把音调提高了几分：“刘荣志，以后保安集合动作给我搞快点，都是当过兵的人，解放军的素质我是看到过的，雷厉风行、令行禁止，拖拖拉拉的不像话。”老刘站得笔直，傻乎乎地望着老徐回答着“是”。
　　老徐接着讲道：“今年中央在搞‘三讲’教育，那我们呢也可以效仿一下名字就叫“三想”教育。什么是“三想”呢？就是想想自己的工资是怎么得来的，想想如何上好班，想想怎样为工厂多做贡献。”
　　突然，他高叫一声：“刘荣志”。刘荣志队长起先是坐在草坪上的，忽然听到徐经理点他的名，就有些紧张地慢悠悠地站起来。
　　老徐问刘荣志：“请你回答我刚才说的是哪‘三想’？”
　　老刘估计也没认真听，就随口乱说几个。
　　老徐打断他：“胡说八道，刘荣志，你根本就没听我所讲的‘三想’。那我就再重复一遍，你听好了。一想自己的工资是怎么得来的；二想如何上好班；三想怎样为工厂多做贡献。”老刘不断地点头说“是”。
　　在乔工灯光球场上，班长正带着我们进行体能训练。老徐悄然而至叫停，习惯性地挤弄了一下眼睛和翕动嘴唇后说：“我今天就教给你们擒敌拳术，你们注意看和学。”他两臂伸直贴于腹股沟前往上一跳交叉，没想到他会这样的搞笑动作，训练场的保安和写字楼里出来的看到了都忍俊不禁。同时还教了抓头发破敌术。我想是不是他以前在国民党部队中所学到的呢？
　　老徐有时候也挺关心人的，比如厂里哪位员工外出因没办理暂住证被路东治安队带走后，只要他晓得，就会亲自去治安队领人。治保主任就说了，以后乔工的员工没带暂住证出厂的，就叫你们的徐经理过来领人。看得出来，他们很给老徐面子，私底下老徐会不会请他们吃饭，我不得而知。
　　2002年7月，我和刘姓保安被抽调到深圳市松岗镇东方村大田洋工业区的乔工分厂耶克斯电子厂一个星期。刚去那天，乔工管理部也没讲是去多久，伯会就给袁娟讲，袁娟打电话给老徐，老徐晚上专门打电话到耶克斯，告诉我说时间应该不会很久，可能就几天时间，叫我安心上班，要是几天过后都还回不去，他再想办法保证我回乔工。那一次，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台湾经理的通电话。
　　在保安礼仪方面，老徐规定：凡是进出厂区的台湾籍经理、协理、副总和林总，值班保安都必须要敬举手礼。经理级以下的不用敬礼。他在管理部总是闲不住，常爱离开写字楼转悠，发现问题及时处理。
　　要是有员工和他相见不打招呼的，他就会把你叫住问：“比如你家里来了客人，你们通常都这样不到招呼的吗？你们大陆人怎么没有礼貌，看来还是教养上的问题。”说完他也不着急就走，非要你招呼他徐经理后才准你走。往往搞得人好不自在，特别是乔工那些女员工，眼尖的老远就会避开与老徐见面，等他走后才在后面慢慢地走。
　　老徐呢，依旧急冲冲地背着手朝前走。路过东门或者北门，值班保安都会站在门口，给他敬礼，他会还礼并微笑看着你。如果值班保安假装没看见，那就麻烦了。他就会用对讲机马上通知保安队长，保安队长又叫保安班长火速赶过来，然后当着队长和班长的面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
　　“你们没告诉他们我是谁吗？作为乔工管理部的经理，连保安都不认识我，我觉得很悲哀，真的很悲哀。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做队长和班长的成天都在忙些什么？做保安员，礼仪是最基本的。只要我还是管理部经理，我还是那句老话：‘队长班长三个月的考察期，合格就继续，队长不合格就降为班长，班长不合格的就降为普通保安员，保安员不合格的随时换掉。’”每当说这话的时候，老徐的眼睛里都像要喷出火来，在挤眉眨眼一番后翕动嘴唇，就能看见他当门那颗金牙，然后悻悻地拂袖而去。
　　队长接着训斥班长和保安员：“这下子舒服了，队长都跟着你们挨骂。班长同志，你就多上点心，多给他们讲，让上班的保安一定要精力集中，注意台湾经理进出厂门和礼仪。我不希望看到有下一次。好吧？”说完便走，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队长走开了，该班长表演了：“看到了吧，你的疏忽让我跟队长都陪着你挨骂。下次可要注意了，上班时精力要集中。这个厂里也没几个台湾经理，再说一看他们的打扮与常人不同，都是统一的经理服，很明显的就能看出来。刚才那位就是我们管理部的徐经理。反正，一句话，眼尖腿勤礼仪到还有敢抓敢管员工违纪，登记好初入车辆，回收好放行条就没啥大事。都是大老爷们，谁被骂这心里都不好受，上班紧张点，下班了就轻松了嘛。”
　　这个时候，谁还说在保安队当官安逸（四川方言，就是舒服）啊。只要老徐还在乔工管理部当经理，所有的规矩都得听他的，否则你就只有卷铺盖走人。其实毋需多言，明眼人都晓得，徐经理是乔工管理部的老大，保安队长是保安队的老大。普通保安员只有无条件地接受他们的双重领导和管理，你在乔工才能混得下去。无论你愿不愿意，这都是现实，不管你服不服气，若想在此干活，你就得像木偶一样只要听话就成。
　　初到乔工，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好些。比起之前我上班的卓维手袋和敬佛阁傢俬厂而言，我看到了大厂的大气和兴旺。在写字楼，一进玻璃大门就是总机位于正中央，左侧是管理部办公室，再往里就是船务部和财务部。右侧是小会议室，再往里便是资材部，厂长办和总经理办公室。管理部除了徐强经理外，下面的就有管理课长袁娟女士，组长骆红梅，湖北人。后勤李文忠，四川人。还有邓秀云，陈迎春等。
　　当时的女总机就是湖北人的小靓女吕小贤，还有黄咏花，在长江边长大的湖北美女，就那么在总机端庄一坐，再略带甜甜的笑意和柔和的声音，还真的是乔工一道不错的风景。
　　吕小贤也常帮我转接电话到老徐在路东千惠百货斜对面开的“老徐饮食店”。她的男朋友就在北门那面的加工课上班，瘦高个，长脸，分头，喜欢说笑。看他和吕小贤同时下班出厂，都是笑眯眯的。有时候，他故意逗她，她便翻一下白眼，紧追几步扬起拳头要打，那男朋友笑着跑来跑去的，脸上的笑容总是洋溢着甜蜜。
　　而黄咏花呢，脸白，马尾辫，一米六左右，身材不胖也不瘦。相比同是老乡的吕小贤来讲，她表现得要文静和含蓄很多，也没见有男生主动过来找她。下了班，出厂时都会和写字楼同宿舍的几个美女一同出去又一同回来。见了我们，一般都会主动打招呼，我们也报以微笑。不忙的情况下还会和她寒暄几句。后来看到她和一位英俊男生（估计也是湖北人）常出去拍拖（广东方言，就是谈恋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