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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作品名称:轮胎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6-18 14:27:32      字数:3290

  转念一想,既然刘冰放小新走了,是不是也应该放我走了呀?岂料,是我想多了,刘冰叫我和于子龙跟着他又跑到另外一间库房,又往车上装了些轮胎。装好之后,刘冰还对我和于子龙说,“实在是抱歉啊,刚刚又来了几个订单,明天早上之前必须送到。说是明天早上之前,其实呀,今天晚上就得到货,所以呢,你们还得再多干一会儿。”
  “没事,没事。”我说。我也想了,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不差这一会儿。
  “老于啊,这么地,你呢,今天就可你来吧,给我加个班,我给你钱。小鹤呢,就让他回去吧,这都七点了,别最后一个班,再不给人家留个好印象,那样不好。”
  于子龙尚未开言,我却不高兴了,便冲刘冰说,“哎哟,这叫什么话,我说刘哥,我都跟你说了,没事的,不就多干会儿嘛,有啥的,你总不能让我干到后半夜吧。”
  “那倒不能。”刘冰笑说,“不过呢,我还是那句话,你呢,现在就可以回家了,下班。老李呀,你呢,正好出车,把小鹤送到路口,省着他还要多走段路。”
  刚装满车的老李从车厢上跳下来,说了句,“OK,这都不是问题。咱走吧,兄弟,赶紧上车。”
  我又同刘冰聊了两句,那意思我不介意多干会儿,倒不是我乐意干,实在是我为人一向如此,吃软不吃硬,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又怎么好意思撒手走人呢。但刘冰还是执意我下班,并把我推到车门处,那意思像是在说,我再跟他磨叨,就妨碍到他的工作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分别向刘冰和于子龙挥了挥手,坐上老李的厢货,他把我送到路口,过了红绿灯,靠路边停车,我便下车了。而于子龙,则留在库房加班。
  疲惫不堪,浑身瘫软无力的我,在原地静止了差不多能有半分钟。我知道,这次离开,即是道别,短暂的三天里的工作,三天里的辛苦,三天里的笑谑,成为了我的一段记忆,不敢说有多大益处,但一定很充分,很值得回味。
  离别的次说多了,也就不以为然了。在半分钟的时间里,心中已经对那一段记忆有了明确的标注。
  我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容,微笑。看淡风云事,潇洒天地间,弥留的毋须太多,储存的不必太过。洒脱,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要做出来才行,我敢自以为是的说,我做到了。
  我饶有兴致地拍了拍照比三天前干瘪许多的肚皮,感慨万千地自言自语说:“难道胖人减肥,必须要经历痛苦煎熬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虽然无法确定在这三天里究竟瘦了有多少斤,又有多少两,但我确信,肯定是瘦了。
  记得我以前在炼钢厂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感觉,高温与苦累,恰是促进我减肥的良方,比那些宣传标语响天震地的减肥茶、减肥药什么的都管用。
  至此,我才明白这个道理,靠吃苦挨累减肥,才是最行之有效的。
  细雨依然,我尽此刻的自己最为迅捷的速度,挨到人行道旁的树荫下,背靠着粗壮结实的树干,双手颤抖地、似乎因过度疲劳而不听使唤地摸索着香烟,直到从兜里掏出烟盒,可还没等打开烟盒呢,烟盒却从我手中跑掉了,摔到了地上。我呢,也因为双腿的不听使唤,从站立状态贴着树干缓慢滑落,直到颓然倒在地面,成单手撑地状卧倒。
  我极力克制自己,要像个男人似的,有尊严地活着。而不是作为一个男人,却要像个自生自灭的乞食者,又或者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骨软身贱地苟活。
  咬紧钢牙,另一只手也用力撑住地面,我总算是挺直了腰板,坐了起来,将脊背完完全全贴在树干。随即,双手用力捶打人行道上的或红或黄的方砖,只是为了让双手听从大脑的指挥,不得擅自行动。
  从砖上溅起的滴滴肮脏的雨水,令我觉得好不恶心,同时也能稍微的减缓我手上的疼痛感,因为手部捶向地面时,或多或少会受到雨水给予的阻力,直到恢复知觉,大脑又重新获得了双手的指挥权,这才将烟盒拾起。还好,烟盒外面有一层透明的塑料包裹着,只是最上面被泡湿了些,不会影响内部的香烟。不然的话,香烟都给泡湿了,岂非意味着老天爷要夺走我的性命。我忙打开烟盒,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连按三四下打火机,总算打着了火,烟头亮了起来。
  瘾君子般的吸吮,精神上得到了一定的安抚与平息,并没有因为一时的自贱、自卑而迷失自己,厌恶自己。不大的眼睛,透出我自己根本就看不到,但却能够感觉到的强烈的,明亮的,炯炯有神的光芒。我,又活过来了。
  活着,真好。享受,不仅仅是享受人间的诸多幸福与快乐,还要享受诸多不幸与痛苦,从而让自己明白,活着的好,不止于呼吸,还有其它的价值和意义。
  远离家乡的我,突然间没有了依靠,但是却可以找到家的替代品,父母的替代品。我知道家是无可替代的,父母更是无可替代的,但当家和父母都够不着的时候,一味的哭泣与恐惧,岂非把自己沉入更深的深渊?所以,替代品要有,比如身后的树,比如嘴里的烟,比如完全可以将自己淋湿的雨,它们都能成为替代品。只是唯独缺少了善意的,温情的体恤和安抚,它们更像是棍棒,在捶打着我,并告诫我男人的人生要坚强、要果敢、要冷酷,一味的软弱,一味的乞求,一味的卑贱,是不会得到别人同情和怜悯的。倘真有,“你需要吗?那不是耻辱吗?”我自问着。
  “毫无疑问,是的。”我为自己作了回答。
  靠同情和怜悯苟活,倒还不如死掉算了,免得把这不是病菌,却更胜病菌的贱庸之态传染给其他人。
  雨未歇,烟已尽,我用力闭上双眼,复又睁开,并再度点燃一根香烟,静静地享受着风雨带给我的阵痛感。
  我爱这样的天气,我爱这样的景致,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才能够更客观地看清楚自己,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来看待。
  全身湿透,痛楚感却稍微减退些的我,艰难地站了起来,向着家的方向缓慢地、迟钝地走去。
  熟悉的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路灯,那上面的车,那上面的人,那上面的店铺,那上面的小摊位……都在坚持着。
  是什么驱使他们面无悦色地坚持?我不得而知,我也不想知道,知道得越多,就越累;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就像轮胎一样,只是把它当作车辆上的载体,多轻松,多惬意啊,偏偏要近距离接触它,还要逐个握手,逐个相拥,以致……不提了,就当它是一份喜忧参半的回忆吧。
  不知不觉,徒步回到临近村头的公路收费站口。站在道边俯瞰,我能很清楚地看到家的方位,即便村子里面没有给予村民们出行方便的路灯,只有几家几户开着微弱的灯光。
  我突发奇想,打算穿近道儿回家,这段近道儿还是两天之前于子龙告诉我的,他还带着我走过一次呢。
  可今天,我路痴的毛病却复发了。所谓的近道儿,却足足绕了我半个小时,绕来绕去,我还在原地踏步呢,像是踏进了迷宫,不知东南西北,每走两步,便是断头路。
  泥泞的路,让我脚上的鞋子被泥土全面覆盖,像是加了层保护,却死沉死沉的。除了衣衫湿透,我的脑子也开始发热,怕是着凉了,得了热伤风。
  我摸了摸发烫的额头,心中惊骇,从小就身体健康,抵御百病的我,今儿却栽在这场温柔的风雨里,满心欢喜的近道儿上。
  我怕我逃不出这古怪的,由几户住家,几丛荒草,几垛砖墙累成的怪圈。更奇怪的是,我每走几步,这些住家里总会传来几声狗吠,好像我是梁上君子、不速之客,大晚上的要翻墙到它们的主人家里顺点儿什么东西。
  农村的狗自然不同于城市里的狗,这我深有体会。城市里的狗尽是些靠长相,靠卖萌混饭吃的宠物狗,又馋又懒,又面又怂。农村的狗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狗,虽也有善意流露,但却从未失野性,咬起人来,毫不客气。
  还好我早已告别了怕狗的年纪,不然保不齐会吓尿裤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便真的尿裤子了,不近距离闻闻,也是看不出来的,此刻的我,早就成“大湿”了。
  我想尽一切办法,企图从怪圈中逃离,迫切回到家中。无奈,任凭我如何施展,仍然受困于此地。
  我累了,我是真的累了,我想要歇歇,但我又怕这一歇,就彻底歇了。我目光迷离,似醉似乏,眼前的景物都成双成对,携手相伴了。
  完了,我是真的完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体也倾斜了,步伐也趔趄了,脑子也混沌了,我现在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生怕自己一个挪步,碰到泥路里凸起的石子,然后轰然摔倒,便再也起不来了。
  还好,再一次的迷途,让我遇到了一家亮着灯的小卖部。我还真就不知道这个村子还有个小卖部呢,若非这次迷路,可能就跟它失之交臂了。
  小卖部,对我来说,宛如沙漠里行走时碰到的绿洲,可以帮助我解决很多问题,包括口渴、饥饿,还有问路。我花了不到二十块钱,在小卖部里买了一个面包,一袋饼干,一瓶饮料,还有必不可少的三四根最普通不过的,足可败火的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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