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毛遇险记

　　刘淑娴上班的时候，滕磬笛还在床上睡觉。早晨，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窗户，直接照射到滕磬笛的脸上，使熟睡的滕磬笛，梦幻自己在站在钢厂的炼钢炉前，通过炙热的炼钢炉洞口，可以看见融化的钢水，就像铁锅里沸腾的稀饭，不停地翻滚，不时地从底部往上冒泡。热浪像夏天中午的太阳，骄阳似火，熏得脸上火辣辣的。她感觉到，自己不能再站在这里了，要赶快离开这里。这里的温度太高了，高的让人有点儿受不了。走吧。于是她迈开了步伐，向外走。但是，她怎么也走不出去。费劲千难万险，好不容易离开了这地方，不知为了什么，转了一圈，她又转回到原地。在炼钢炉里的火焰，照得她眼睛只冒金星，烤得她浑身热得直冒汗珠。她着急了，一着急，她就想尿尿。可是，她一看，不能在这里尿尿，在这炼钢炉旁边，有几个叔叔站在那里。于是，她开始往外面走。不行，要跑。跑到门口，外面也有人，比里面的人还要多，阳光普照，到处都亮堂堂的，怎么也找不到撒尿的地方。她急得团团转，急得满头大汗，继续赶快往前跑吧。霍然，她看见前有一棵树，树旁生长着茂盛的草丛。草丛又高又密。实在是太好了，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了。就在她马上就要跑到大树旁草丛边的时候，前排的小二姐，和后排的钱三妞，在窗户前大声地呼喊着她：“大毛，赶快起来啰，小懒鬼哎，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滕磬笛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门也没有关，就赶快往公共厕所跑。
　　三个学龄前的小女孩，白天是她们绝对的自由活动时间。家长们白天必须上班。因为，如果家长没有了工作，那可是比天塌地陷还要严重得几百倍。那个时候，绝大部分的家庭都没有存款，一月接着一月，就算是生活得很幸福的家庭了。可以想象，假若下个月，哪位家长要是丢掉了工作，那个家庭的局面将是什么样子。肯定是太恐怖了。家长们上班去了，孩子们就像散放的小羊羔，在附近到处溜达。这些孩子，如果在家里的孩子中是老大，或者是老二，还要负责照看弟弟妹妹。能够自己单独和同伴们玩，那可是最幸福的儿童生活了。
　　小二姐说：“大毛，三妞，后岗上的油菜花开了，我们去采摘一些来玩好吗？”
　　三妞说：“不能去。那天我看见，有个小老头，在油菜田的田埂上，一只手抓住我们大院里小铁蛋的衣领，一只大巴掌，啪地打在小铁蛋的屁股上。他边打边大声地嚷着，一朵油菜花，就能榨出压榨一小酒盅的油。你这小兔崽子，你竟敢摘油菜花，看我打烂你的小屁股，看你下次可有胆量再敢糟蹋庄稼了。我非要把你的屁股打开花，打开成两半格。”
　　“我们每人只许採一朵。哈。谁多採一朵，谁就是小狗。”小二姐对着三妞和大毛说。
　　大毛说：“我要是多採一点，我就这一点大。”她说着，用大拇指掐着小拇指的顶尖，比划了一下。三妞不再说话了。
　　小二姐说：“我认识一条路，在小土岗的北面，有一条小河沟。小河沟的东段，有一个小土埂，小土埂中间有一个小沟，一步就可以跨过去了。但是，一般人不知道。因为，它隐藏在小河沟的低洼处。所以，好多人都不知道。”
　　三个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走出了大院。走出大门，往右一拐，顺着围墙的旁边，有一条小碳渣路，通向后面的小黄土岗。
　　大院的四周，建筑有高大的围墙，像一座长城一样，将大院的生活区始终处于一个半封闭的状态。院内，以及大门前，都称为市区。灰砖墙的后面，实际上就是农村了。她们三个人，沿着围墙，踏上小煤渣路，走向更广远的大世界。
　　小路的旁边，有一条小沟。小沟里的水，清澈见底，哗哗地流淌着。初夏的季节，可以看见有许多的小蝌蚪，在水里游来游去。到了夏季和秋天的季节，还可以看见三五成群的小鱼，一会儿游到这，一会儿游到那。沿着小沟的两旁，生长着茂盛的草丛。在围墙这边的小沟旁，草丛中，还间隙地生长着一簇一簇的荆棘，和一些又细又矮的小树。小树的树冠顶端和围墙顶部，高矮不相上下。在这里，生长这样的树木，应该是纯天然形成的，属于自生自灭的那一种。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呢？看来，只有风儿和小鸟，可能才会知道得清楚一些。
　　她们再往前走，就可以看见黄土岗上一块块的油菜田了。沿着土岗坡，形成一小块，一小块，弯弯弧形的，或者是逶迤曲线形状的油菜田，这样的地块，只有在中国才能够到处看见，这是中国农民勤劳发奋的结晶实证。那一垄一垄的油菜，围绕着黄土岗，就像是一圈一圈交织在一起的花环，戴在黄土岗的脖子上面。油菜，青翠的秸秆，黄灿灿的花朵，诱惑着许多蝴蝶，在花朵的上面翩翩起舞。
　　他们跳过小沟里的土埂，爬上一个个陡坡，才来到这片花的海洋。这里，空气新鲜，到处都有泥土的气息，草丛的青味，花的芳香。特别是那沁入肺腑的芬芳，就足以陶醉这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了，还需要这些美丽诱人的花朵吗？需要。爱美，喜欢花朵，是女孩们的天然属性。她们一到这里，就已经陶醉了。原先她们所做的承诺，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小二姐和三妞，她们首先一人採一朵，插在自己的头上。她们的一只手，已经拿着一枝花了。但是，她们的眼睛还在花丛中搜索，另一只手也跟着她们的眼神，在花中摇摆。
　　大毛滕磬笛用稚嫩的小手，採一束有几朵花簇拥在一起的枝头，双手把花朵捧了起来，送到鼻尖，慢慢的，她闭上了双眼，轻轻地嗅了一嗅。她小小的胸部，仿佛做一个漫长的起伏，就像是要一次呼吸到极致一样，非要将这朵花的芬芳，全部沁入自己的心脾似的。然后，她又慢慢地睁开眼睛，像是心满意足了。她情不自禁地说：“啊，太香啦，就像是在吻妈妈的脸。”
　　“有人来了。快蹲下。”三妞一惊一乍地说。三个像受惊吓的小白兔一样，一下子，都蹲了下来，不敢作声。
　　“谁家的小孩，在糟蹋庄稼。都躲到哪里去啦？要是给我找到了，我非把她们的屁股打烂。人呢？人呢？这些小坏蛋。”一个庄稼汉，粗声粗气地大声嚷嚷。
　　三妞看见蹲着的大毛，脸色被吓得煞白，头微微地摆动了一下，裤裆小便的那个地方，开始有一点颜色变深，这一点变成了一小块，这小块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毛被吓得尿裤子了，眼泪也挂在了眼角，只是不敢出声。不一会，那个庄稼汉走了。他那沉重的脚步声，像个大怪兽一般，仿佛每走一步都把地球踩得一晃一晃的。那个庄稼汉的脚步声听不见了，三个小女孩，像三只小燕子，飞快地往家的方向逃跑。
　　跑着跑着，就听“咕咚”一声，小二姐的后背溅了一身的水。小二姐慌张地扭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地惊呼：“大毛掉到水里了，大毛掉到水里了。”只见大毛，一会儿两手在水上面乱划，一会儿，人都沉入水里，只见头发还飘在水里。小二姐和三妞大声疾呼：“开救命啊，有人掉到水里啦。开救命啊，有人掉到水里啦。”这呼叫声音里，带有哭泣的变调。
　　在小河沟的土埂上，有两个赤身裸体的小男孩，往这边跑来。跑在前头的那个小男孩，看见水中的大毛，“咣当”一声，就跳到水里，一把抓住大毛的头发，往上一提，大毛的头就露出了水面，大毛的两只手，还在乱花，一只手已经被小跳入水中的小男孩抓住，另一只胳膊，也被后跳入水中的小男孩托起。大毛的上半身已经露出了水面，整个身体也被两个小男孩一左一右地架着，两个手，被两个小男孩死死地抓着，不再乱花了。这两个小男孩也是大院里的，一个叫狗蛋，一个叫大头，经常在这河沟里掏蟹摸虾。
　　四个小孩，把大毛连拉带拖地搞上了岸，大毛眼睛闭着，不说话。
　　大头把两只手撑在地上，背部躬成一个弧形，对狗蛋说：“赶快把大毛架到我背上，把大毛的肚子担在我的脊背上。赶快啊。”
　　他们三个孩子手忙脚乱地将大毛架起，按照大头的说法做好。大头说：“大毛吐水了吗？”
　　“没有。”
　　“在她的背部拍，用点力。快。”
　　大毛“哇”的一声，吐出水来。一次，一次，又一次。水顺着大头的胳臂流到了地上。
　　“哇”的一声，大毛哭了。
　　他们把大毛放到地上，头枕在打头的大腿上，不断地安慰着大毛：“没事的，大毛。没事的，大毛。”
　　大毛呜呜地哭着，全身湿漉漉的躺在地上。头枕在大头的大腿上，头发也散落在大头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