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北京

　　唐权回到北京已有几天，照例看望了长辈们，和父母也详谈了几次，把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惑和他们一一探讨，获益匪浅。父母和孩子之间若是没有沟通障碍，就更容易相互理解，这是很难得的一种家庭幸福，需要双方的认知达到一定的程度才有可能实现。人与人之间往往因为有爱才去理解，理解了则会更深地去爱。
　　现在令唐权最困惑的，莫过于和陈墨君与汪芷萱之间的感情问题。方与卿对他说：“你又不想从政，你们的问题就仅限于你们自己之间。相爱的人在一起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彼此的幸福，你认为自己这个能力让她们都幸福吗？当然前提是她们互相之间能够接受。”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其中却包涵着太多复杂的因素，随便拿出来一个都会让唐权衡量好久，比如时间，比如灵与肉，比如事业，比如子女……
　　“幸福的确是大家在一起的最终目的。”唐凤鸣闻言也跟唐权探讨有关幸福的问题，“幸福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按照叔本华的说法，‘人生无所谓幸福，不痛苦便是幸福。痛苦是真实的，存在的，积极的；幸福则是消极的，并无实体的存在。没有痛苦的时候，那种消极的感受便是幸福。幸福是一种心理状态，而非实质的存在。基于此种认识，人生努力方向应该是尽量避免痛苦，而不是追求幸福，因为根本没有幸福那样的一个东西。能避免痛苦，幸福自然就来了’。”
　　唐凤鸣顿了下，继续说道：“痛苦很好理解，诸如饥饿、寒冷、病痛、孤独、失去自由、失去亲人等等，叔本华的这个观点无视诸如付出、情爱、艺术、运动、成就等会给人们带来幸福感的因素，颇似佛教法门——离苦得乐。令她们尽可能地远离痛苦，这是你能够做到的，但远离了所谓的实体痛苦也未必就会幸福，真正的幸福要靠自己感悟而不是靠别人给予，你最多可以引导她们。”
　　“就像亦舒的观点，幸福与否，和别人的关系终究不大。”唐权点了点头，“叔本华从痛苦的角度看幸福，他还说，‘我们承受所有的不幸，皆源于我们无法忍受独处’。忽略爱的因素？怎么感觉跟佛家一样有些舍本逐末了？我也读过几本哲学方面的书，但感悟始终不深。”
　　“哲学立足科学而面向宗教，思科学之不思，疑宗教之不疑。一个哲学家要具备复杂的人生阅历、强大的逻辑思维和丰富的想象力，年青人和女人都很难做到这一点。”唐凤鸣说道。方与卿听他说到这里，“嗯”了一声后对他浅浅一笑。那一笑的风情，恰似匕首投枪。唐凤鸣见状笑着补充道，“当然，像你妈这样有灵根的人除外。”他清楚，女人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投降，目的却是为了进攻。
　　唐权会心一笑，说道：“沙哈尔在《幸福的方法》中说，‘幸福是一种能力，而非一种状态’。他的这个观点和我们传统文化中的本心说不同，倒颇似当下流行的成功哲学套路，很适合指导处于求学或是创业状态中的年青人，据说在哈佛大学曾风靡一时。”
　　“哈佛也好国学也好，追求幸福还是离不开提高认知。”说完唐凤鸣又告诉唐权，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爱情也是如此。目前唐权对他父亲的观点理解为：一切以爱为前提，合“情”且要合“理”地共同去探索并追求彼此的幸福。
　　离过年还有三天。这天早晨，唐权在街边一个小摊前喝着豆汁儿。“豆汁”两字的后面一定要加一个“儿”字，否则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光是读准这个词的发音就够南方人“喝上一壶”的了，更不用说它又酸又臭的味道。豆汁儿可以说是北京的特产，在其它地方却是喝不到的。唐权以前从没喝过这东西，但看见胡金铨先生在谈老舍的一本书上说，不能喝豆汁儿的人算不得是真正的北平人，好奇心起今天就特地来尝个新鲜。豆汁儿的味道很难描述，它是绿豆发了酵的，有股子酸味，不爱喝的人说它像泔水，酸臭；爱喝的人则说，别的东西不能有这个味儿——酸香！这就跟臭豆腐和奶酪一样，有人爱，有人不爱。
　　唐权端着一碗豆汁儿发着愣。这是什么味道啊？又酸又臭，闻起来会让人联想到东北的酸菜炖下水。他见旁边的人吱溜吱溜喝得津津有味，于是硬着头皮屏息低头喝了一小口，一股烂酸菜臭下水的味道顿时充满了口腔，一阵阵的反胃让他抑制了好久方才平息下来。看着身边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年青人刚刚喝完一碗，满头大汗意犹未尽的样子，唐权羡慕无比：这美妙还真是无处不在，关键得看自己能不能受用得了。一个人的口味的确应该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能欣赏和享受，如此人生中的快乐就会多一些——不止是食物，对文化也应该是这样。他犹疑不定地看着冒着热气的碗寻思着，今天这碗豆汁儿若是强行喝下去，恐怕自己是要吐出来的，也许像周星弛说的“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还是不要太勉强了吧。看了看表，他起身打了个出租车去火车站接冯晓兰。
　　冯晓兰寒假回家待了不到一周就回到了学校，一方面自学下学期的课程，一方面打工赚些生活费帮自己家里减轻一些负担。认识了唐权，她先是惊艳，渐渐地被他的睿智、博学彻底折服了。他的幽默风趣吸引着她，他写意的生活和他对事业、理想的追求更是令她迷醉和神往。不难想象，他一定有着相当的物质基础，他身边应该也会有漂亮的女人，但这些她都不怎么在意。她从没想过要步入什么豪门或是傍上某位大款，只是单纯地想要溶入他那近乎飘逸的生活，参与他那种令人想起来都会热血沸腾的事业。她曾问过自己，“如果不考虑薪水和虚荣的因素，你最想从事什么工作”？苦思良久，竟然再没有比他所描述的那项事业更令她自己心动的了。是啊，工作的目的一旦抛却了名和利，不就是理想的生活吗？至于物质方面，他总不会令自己为难的吧？再说爱情，他都说了，“爱情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自己若是放弃追求必定会后悔终生，这一点已经确信无疑，行不行的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吧？他答应过她会再去重庆找她，可是她已经等不及了。知道唐权会在北京过年，她终于下定决心去北京找他。她是个想到就会去做的女孩儿。
　　唐权接到冯晓兰，给她安排好了住宿，让她休息一下后先自己随意逛逛。第二天，唐权带她去了八达岭。八达岭长城是全国十大风景名胜之首。快过年了，跟平时相比，北京城里像是在上演着空城计，长城景区更是游人稀少。冯晓兰第一次来北方，此时站在长城的城墙上极目远望，被眼前这幅壮丽的景象深深地打动了。但见群山叠嶂，白雪皑皑，一条古朴沧桑的巨龙飞舞在连绵不绝的群峰之巅，雄伟庄严，气韵恢宏。她蜿蜒起伏，无边无际，时而仰望苍穹，时而俯瞰众生，无法掩盖的滔天霸气直射斗牛，凛凛然抹杀了人世间的一切嘈杂喧嚣。
　　“还是第一次看到冬天长城的风景，这种寒冬特有的萧然之气似乎更能体现历史的厚重，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冯晓兰忍不住惊叹道。
　　唐权望着北侧的群山说道：“万里长城共有8851公里，‘起春秋，历秦汉，及辽金，至元明，上下两千年；跨峻岭，穿荒原，横瀚海，经绝壁，纵横十万里’。长城原是防御性质的城墙，在它以北大部分曾经不属于中国的领土，如今的长城却是中国腹内的著名旅游景点，细思极妙，不由得令人想到元、清两代的旧事。元灭宋一统华夏，后来蒙古国消失了；清灭明吞并九州，现今关外成东三省了。异族的贪婪在伟大的中华文明面前不过是一道道美食，还是自动送货上门的那种。由此看来，不难想见当年若是日本侵华成功，如今的中国也不过又多了一个少数民族而已，而且我们国家宽大的民族政策一定会让‘大和族’宾至如归的。汝等蕞尔小国焉可不知？”
　　冯晓兰“噗嗤”一笑，道：“你这想法还真是稀奇，不过想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们讨论的这些东西恐怕很少有人会感兴趣。庄子说‘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要我说，还要看这只虫有没有足够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谁又不是从无知的状态慢慢成长起来的呢？”
　　“反正我就是喜欢听你说话。你好像对我们国家很有信心的样子，我的同学们可没有你这么乐观。”冯晓兰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
　　“文明的力量是无形的，其影响的深远在历史上完胜于暴力。比如说汉语，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语言。越南、韩国和日本的文字都曾借鉴于汉字，及至近代以来几国发展迅速，居然企图废除汉字，想必是近代中国的落后令他们的民族自尊心开始高度膨胀。废除了就可以当它不存在、没发生了吗？连文化和历史都不能够正视，这不正是自卑的表现吗？想想也真是幽默。”
　　“人家现在有钱了嘛。”冯晓兰笑道。
　　唐权点了点头，说：“这是事实，不容否认，但中国的重新崛起已经势不可挡，我们这代人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到来。等我们国家重新登顶的时候，这几个小国若是不再次以中华文明的传承为荣，那才是咄咄怪事了——这一点历史是完全可以证明的。”
　　冯晓兰看着唐权说道：“我说唐兄，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懂啊？你不去当个老师真是太可惜了！”他的身上好像有着一种魔力，他的想法总是让她感到新鲜有趣，他脑子里那些奇妙的东西是如此地令人愉快，令人着迷。她有点“上瘾”了。
　　唐权淡然一笑，说：“我才多大岁数啊，怎么可能什么都懂？不过就是多看了几本书而已。比如你学的临床医学，这方面你就有资格当我的老师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着。这天是个晴天，阳光照着积雪反射出夺目的光彩，令人不敢久视，这又给庞眉皓发的长城增添了一丝玄幻的气息。前面有一段较斗的台阶，唐权拉着冯晓兰一起攀上了去，登上城楼后随即有意无意地松开了她的手。她的心里略微有些失望，施施然地挽起唐权的胳膊继续向前走着。“我已经把下学期的课程都自学完了，你说我应不应该考研？”她问道。她早就想和他当面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内心中更是存有一丝企盼：自己若是为了他而放弃考研，是不是会让他更在乎自己呢？
　　唐权回答道：“如果你真想跟我们一起做慈善方面的工作，那就完全没有必要；若是你将来想当医生，当然就应该选择考研。其实无论你怎么选择，只要你有着一颗求学的心，还怕无习可学吗？”他对冯晓兰这种乐观上进的生活和学习态度很有好感，也考虑过自己的团队中应该有一个懂医学常识的人，因此曾跟她介绍过自己对未来事业的一些想法。他知道她对此动心了，他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产生了些许情愫，这让他有些矛盾，这是一种成就感带来的愉悦夹杂着期盼、不安和不舍的奇特感受。
　　“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嘛，毕业以后我就跟你混了，你可得管我饭。记得在重庆你跟我聊过中西医结合的事情，很多人都不相信中医的，认为它是伪科学。”冯晓兰挽着唐权胳膊的手很自然地插到了他的外衣口袋里取着暖，说道，“毕业以后有时间我想多了解了解中医。”
　　“西医是科学，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也正是西医最大的问题所在。”
　　冯晓兰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什么理论？你的想法还真是古怪。”
　　唐权笑道：“科学在不断地发展，也就是说，目前取得的所有科技成果不一定是对的，经常会被推翻。比如说，以前科学认为变色龙改变颜色是为了伪装，最近研究表明只有雄性的变色龙才会变色，是为了打架和泡妞；还有，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已经被爱因斯坦给否定了，重新定义为‘由质量引起的时空扭曲’，那个苹果砸脑袋的神话搞不好反成了笑话。此类情况在西医中就更为常见了，他们今天说维生素可以抗衰老，明天又说长期服用可以致癌；今天说胆固醇是导致心血管疾病的元凶，明天又说它可以预防癌变。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其根本的原因就是西医太过依赖科学，而科学却是一个不断被否定的学问。再说西药，几乎都是用小白鼠做实验的产物，这不荒谬吗？至今已经有多少曾被普遍应用过的西药被列为禁药了？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西药对病人的性别、体质、情绪、生活习惯和生活环境的差异，以及病情的阶段性，甚至病人身体各个部位和系统之间的关联都考虑不足，造成了每年大量的患者死于药物不良反应，因此说西医跟中医比起来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科学。西医与中医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它先进的医疗器械，尤其是在外科手术上的应用。”
　　冯晓兰思索了片刻又问道：“中医就没有那些弊端吗？”
　　“《黄帝内经》中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中医最讲求的就是治本，这是与西医的‘头疼医头’现象的一大差异。当然西医也想治本，只是目前的科学还不足以支持罢了。其次，中医所用的中药大多都经过了上千年的人体的检验，西医能够使用超过一百年的西药却是少之又少，及至近代几种抗生素和疫苗的出现的确为人类的健康做出了伟大的贡献。中医的治疗最是讲究辨证论治：辨体施养、辨体施药、辨体施治，不同的人会施以不同的治疗方法，这一点也是西医难以企及的。中医最大的问题就是传承和对药材质量的控制。中医很多理论和经验都无法用文字表述清楚，需要大量的临床经验，借助西医的医疗器械应该会有所帮助。药材就更不用说了。看看我们国家目前的食品安全状况就不难想象得到，中医现用的药材跟几十年以前的东西在品质上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现在的中医恐怕……”冯晓兰欲言又止。
　　“一个优秀的老中医就是半个神仙。医者，才近仙，德近佛，用近道者也。自从清末太医院被废止，中医在中国就开始走向没落，如今传统的德才兼备的中医已经是少之又少了。二十多年前日本医学届有个叫大眆敬节的人曾说过，‘现在我们向中国学习中医，十年后让中国向我们学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预言已经应验了。”
　　冯晓兰说道：“西医也没那么乐观。欧美很多国家一旦有医生大罢工，人们的非正常死亡率就会大幅度地下降，可见由于医疗事故致死的人数是很惊人的。再听你一说中医的情况，以后我都不敢进医院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通经、养性、治于未病就好。任何事业都不能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不只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健康，所以我建议你坚持‘50、100’的生活习惯。”唐权笑道，“无论国内还是国外，人们常常先是用健康去换取财富，后来再用财富去医院里妄图赎回已经失去的健康，结果闹得人财两空。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说过，‘很多人用其大半生美好的时间挣钱，为了在生命最没有价值的部分去享受靠不住的自由’，若是不论他价值观的问题，那这确是当前物质欲望高速鼓胀的社会中很多人的生活状态。物质富足者易陷妄执，精神贫乏者流于怨邪。梭罗为追求精神的自由放弃了多余的物质而尝试‘出世’的生活，于是有了《瓦尔登湖》这部经典散文集。”
　　“我可没有偷懒噢，你给我说的书我都在看。现在我连“吧妹”这个高收入的职业都不做了，换了家教和钟点工的工作，就是怕喝酒会影响学习。我这么努力，你总得表示表示，鼓励我一下吧？”冯晓兰晃了晃唐权的胳膊说道。
　　“过完年我带你去冰城，让你体验一下冰雪世界的美景。有几个人你也应该认识一下，到时我们好好喝一场不醉不归的酒。”
　　“刚说完健康的问题你又说喝酒，还要不醉不归？”
　　唐权笑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连最会生活的陶渊明都好酒如命，我们又怎能免俗？想要人生过得有滋有味丰富多彩，就要像大人一样生存，像孩子一样生活。喜欢而不沉迷，这就是一个‘度’的问题，就好像“不把钱当回事”是一个优点，而“太不把钱当回事”就成了缺点。”
　　“嘻嘻，我都听你的就是了。你说的《圣经》和《道德经》我都在看，太难懂了。你怎么让我看这些东西？”
　　“书可以分为宜深读和宜浅读两种，这两本算是宜深读的书吧。你现在不用急着看完看懂，等以后你看的书多了自然会体会到其中的好处。”唐权让她看这两本书也有为她将来养成读书的习惯铺路的用意。《圣经》在西方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西方文化的母体。西方的很多文学著作都曾大量引用《圣经》中的语句，莎士比亚的作品更是曾引用《圣经》近八千次；而诸如《周易》《道德经》之类的书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源头。
　　两个人从八达岭回来，唐权带冯晓兰去“东来顺”吃了顿火锅。北方的火锅和重庆火锅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涮的菜品也有很大的差异，让冯晓兰大饱了口福。快过年了，唐权家里家外事情不少，这两天他没有再陪冯晓兰去别的景点游玩，只是偶尔抽出些许时间陪她逛逛街，喝喝茶。
　　北京的外来及流动人口所占比例全国第一，因此一到过年期间整个城市里平时的热闹喧嚷忽然就消失就不见了，仿佛被一种神奇力量抹去、抽空了似的令人啧啧称奇，而大街上又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地齐齐冒出很多有着浓郁中国特色的年货在妆点着盛景，炮竹、烟花、对联、剪纸、财神、灯笼、糖果点心等等，红彤彤一片一片地沿街绽放着，满载着节日的欢欣，蕴含着众生的喜悦。
　　今天是大年三十，冯晓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闲逛着，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的节日气息，切身感受着京城过大年的喜庆氛围。“过年”指的就是从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一这段时间的生活，小孩子过年总是兴奋地憧憬未来，大人们则多是怀念过去。冯晓兰此时应该算是个小孩子。有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异乡过年，但她却并没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凄凉感，也许是被眼前这种欢乐和谐的环境所感染了，也许是由于她天生就是一个喜欢新奇，喜欢漂泊的女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唐权正在这座城市里，对于明天要去拜会他的父母她有着一种隐隐的期盼和兴奋。唐权答应带自己回家做客，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可，虽然在感情上两人似乎并无寸进，但自己毕竟已经半只脚踏进他的生活了。一种由衷的舒畅感令她整个人都仿佛轻快起来，这是以前相识的任何一个男朋友都无法带给她的直触灵魂的感觉。
　　冯晓兰一路观赏着街边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心底里面唐权的身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和他相处时的一幕幕像电影中运用的闪回手法一样不断划过眼前，令她感觉仿佛自己周围的其它一切都在慢慢消融，在为脱离形式的桎梏而欢欣起舞。她确定自己是恋爱了。她记得他说过，“女人是需要被爱和被征服的”。她觉得自己现在很佩服他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难道这就是被征服的感觉？他说自己给他的印象是“不安于现状，骨子里有一种冒险精神的女孩”，她不确定这算不算得上是称赞。她认为自己的确不像很多传统女性一样把找个好丈夫做为终生的归属，自己也不是那些离不开情和爱的小女生，因此她对他的感情虽有奢望但并不纠结，虽然会努力争取却不会过度地计较得失，这样的心态令她很惬意。如此一来，在思恋唐权的时候，她就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而不是患得患失的焦躁。她时常会想起他同自己讲过的那句话：“一期一会，无常无悔。”
　　爱情无疑是会令人快乐的，而但凡令人快乐的东西又有着同样令人痛苦的力量。在基本的生存问题解决之后，快乐和痛苦往往就只在人们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