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东坡
作品名称:快乐笔记 作者:若冲君 发布时间:2018-06-06 22:22:19 字数:7273
三亚凤凰国际机场,唐权他们几人去接汪芷萱。时值冬季,三亚正是全国最热门的旅游、度假圣地,各地的游客蜂拥而至,趋之若鹜;好比热闹的大街上忽然晕倒了一个人,过往的行人们均都照例热情高涨地拥上前来去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在一起围观,急着想要一探究竟以便将来做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样的平常,一样的“人性化”。机场接机大厅内红红绿绿、奇葩逸丽的各色男女人头攒动、络绎不绝,他们着装各异,春夏秋冬四季服饰此处均可得见,每每给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飞机场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像是一个时间和空间的交界处,在不停上演着人世间的一幕幕悲欢离合。飞机准点到达,接到汪芷萱后众人回到酒店休息了一会,晚上七点钟左右一起坐车来到三亚海亚餐厅为她接风洗尘。
饭店的包间内大家共同举杯喝了一口红酒,唐权放下酒杯笑着向汪芷萱问道:“从严冬忽然进入盛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汪芷萱回答道:“怎么说呢?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脱掉冬装换上T恤短裙的那一刻,浑身上下从头到脚还是舒服得不能自抑,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欢快兴奋得像是要引吭高歌一样。”
刘虎开着玩笑道:“我们三个一路从广东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杀到海南,就体会不到萱姐这种恍如隔世、一步登天的快感了。”说完他的目光自得地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还特意冲柳青青挑了挑眉毛,仿佛生怕自己这句词汇量丰富的话语没有得到大家应有的赏识,明珠暗投了。
汪芷萱凤眸朝刘虎一瞥,含笑说道:“行啊阿虎,几天没见大有长进啊,成语都开始玩‘串烧’了,要不你先回海滨帮我办点事,过一把上刀山下火海、出生入死、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瘾?”
刘虎闻言讨好地向她陪着笑脸,说道:“我这两把刷子你还不知道吗,即使有点进步那也是权哥和青青教导有方。”
“青青我跟你说,你可别被阿虎这个浑不吝的给欺负住了。现在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可不能委屈了自己。你知不知道阿虎这小子当年在东江的时候……”汪芷萱没搭理刘虎,转头跟柳青青说起话来。
刘虎急忙打断汪芷萱:“打住打住,萱姐你就别揭我的老底了,快尝尝这道红焖东山羊,这可是海南四大名菜之一。”说完他起身殷勤地为她夹菜,当着柳青青的面他可不想聊自己以前的糗事。处在热恋中的人往往会显得底气不足,对以往自己并不经意的事情也会莫名其妙地顾忌起来,刘虎这种“粗人”亦是如此。
柳青青看了刘虎一眼,对汪芷萱笑道:“放心吧萱姐,阿虎他对我很好的。”她刚见到汪芷萱还有点怕生,笑容中带着一丝羞怯,羞怯中透着一抹幸福,像极了融融春雪中含羞绽放的红梅。
“看你小子还敢不敢乱开芷萱的玩笑了。”唐权闻言也笑了起来,“‘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阿虎和青青一山一水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刘虎“呵呵”一笑,美滋滋地举杯提酒:“好歹我在江湖上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给点面子就别埋汰我了,喝酒喝酒。”
见众人放下了杯子,刘虎起身为大家倒酒。汪芷萱尝了一口东山羊,问道:“这是羊肉吗?怎么口感有点像牛肉的韧劲?”
唐权解释道:“海南有一俗句话,说‘冬吃东山羊,加件棉衣裳’,这个是大补的东西。南方人吃的基本上都是山羊肉,而且都是带皮吃的,比起我们北方的绵羊肉来却是更有嚼头。”
刘虎笑道:“这东山羊就像是海南当地人,长得又精又瘦的,哪里比得上我们北方的小肥羊又嫩又滑、入口就化来得爽。”
“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其实南方人并非不喜欢吃绵羊肉,只是成本太高而已,尤其是涮火锅。上次我在重庆吃火锅,问当地人为什么没有羊肉,他们说山羊肉涮起来太老口感不好,绵羊肉则太贵,不是在普通地方能吃得到的。”唐权说道。
汪芷萱听他提起重庆,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你在重庆遇到个学医的小妹妹对你崇拜得很,都成了我们的后备力量了,什么时候把她叫过来让大家认识认识啊?”
刘虎插言道:“权哥你可别中了美人计。最近我听到个段子很有趣,说有一个功德圆满的美国驻俄美女间谍回国述职,透漏了这样一个工作要领:她说每次当她想要俘获一个男人的心时,只会做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想象成女人版的那个男人。”
“看来这个美女间谍也读过莎士比亚,知道‘要想和一个男人相处得愉快,不必太爱他,只需要多多了解他’。”汪芷萱笑道。
唐权喝了口酒,看着汪芷萱道:“红颜只是最基本的东西,说俯拾皆是也不为过,知己才最是难求。红颜一旦成为知己那可就厉害喽,因为大多数男人的内心深处应该都渴望能拥有一个红颜知己吧!”他看着她的眼神专注、热情,并不纠结、痴迷。红颜知己,似乎是一把可以解开灵与肉谜题的、令时间都失去魔力的神奇钥匙。他不知道的是,前几日她与陈墨君通过电话后,红颜知己这个话题已不再隐奥迷离般令她幽咽惘叹。
汪芷萱用三根纤细的手指转动着高脚杯的杯柱,玩味地看着他问道:“说说,那个医大女生是怎么被你迷上的?”
刘虎和柳青青碰了下杯喝了口酒,转头对汪芷萱笑道:“我们唐老大可不是拈花惹草的人,他这是为我们帮派培养医疗小分队呢。”
“就知道乱说。”柳青青放在桌下的手轻怼了一下刘虎。
“我可没乱说。”刘虎不服气地低声咕哝着。
唐权举了举杯说道:“等有机会把晓兰介绍给大家认识,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也会和我们在一起工作的。”
汪芷萱不依不饶地问道:“她是被你文章中的观点打动了?还是对你的人有兴趣?”她真的对冯晓兰很感兴趣。她怎么可能会不感兴趣?在女人的感情世界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令她们产生饱含诗意的错觉,何况她又是一个如此感性的女孩儿。
唐权笑道:“说来有趣,她跟你们也许有些不一样,我想她本性中是有一些喜欢新奇喜欢冒险的基因在里面的。她对循规蹈矩平平淡淡的生活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抗拒。有一次我和她打电话时聊起苏东坡的《老饕赋》,说起苏东坡颠沛流离却淡然惬意的一生,她竟神往得不能自已,我猜就是从那时起让她下定决心上我们这条船的吧。”
“《老饕赋》?你们俩听过没?”见刘虎和柳青青摇头,汪芷萱不满地对唐权说道,“念来听听,让我们也欣赏一下,什么样的诗文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庖丁鼓刀,易牙烹熬。水欲新而釜欲洁,火恶陈而薪恶劳。九蒸曝而日燥。百上下而汤鏖。尝项上之一脔,嚼霜前之两螯。烂樱珠之煎蜜,嗡杏酪之蒸羔。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带糟。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婉彼姬姜,颜如李桃。弹湘妃之玉瑟,鼓帝子之云璈。命仙人之萼绿华,舞古曲之《郁轮袍》。引南海之玻璃,酌凉州之葡萄。愿先生之耆寿,分馀沥于两髦。候红潮于玉颊,惊暖响于檀槽。忽累珠之妙唱,抽独茧之长缲。闵手倦而少休,疑吻燥而当膏。倒一缸之雪乳,列百柁之琼艘。各眼滟于秋水,咸骨醉于春醪。美人告退已而云散,先生方兀然而禅逃。响松风于蟹眼,浮雪花于兔毫。先生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高!”唐权吟诵完诗文,又给他们解释了几个晦涩难懂的地方。
汪芷萱回味着美妙的诗文,喝了一口红酒赞道:“好一个苏东坡!好一个《老饕赋》!闻之令人口齿生香,三月不知肉味!”
“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柳青青也沉浸在这洒脱豪迈、朗朗上口的华美词章中,喃喃自语道。
刘虎“嘿嘿”一笑:“就记住一句:渺海阔而天高!”
唐权笑道:“苏东坡花甲之年曾被贬海南儋州,在此留下了许多不朽的诗篇。之前在宋朝的一百多年里,海南从来没有人进士及第过,就在苏东坡北归不久,儋州的姜唐佐就举乡贡,为此东坡题诗:‘沧海何曾断地脉,珠崖从此破天荒。’海南人一直把他看作是海南文化的开拓者、播种人,对他怀有深深的崇敬,他自己也曾有诗云:‘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苏东坡一生颠沛流离却怡然自乐,历史上要说到有趣,好像还真没有谁能与他相提并论的。”
汪芷萱有些好奇地问道:“有趣?这又有什么典故吗?”
唐权点了一支烟慢慢吸了起来,回答说:“林语堂曾评价苏东坡,说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试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憎恨清教徒主义的人、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厚道的法官、一位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诗人、一个小丑。但是这还不足以道出苏东坡的全部……苏东坡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变化感和幽默感,智能优异,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这种混合等于耶稣所谓蛇的智慧加上鸽子的温文。’要我说,至少还应该再加上美食家和情圣这两个头衔。”
刘虎一听也来了兴趣:“美食家?情圣?这个我喜欢!”
汪芷萱和柳青青异口同声地对刘虎说道:“别打岔。”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苏东坡喜好美食,一生创作了很多相关的文章诗词,《老饕赋》是我最喜欢的一篇。他被贬黄州时曾作《猪肉颂》,这才有了后来的‘东坡肉’这道菜。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菜还有东坡肘子、东坡豆腐、东坡玉糁、东坡腿、东坡芽脍、东坡墨鲤、东坡饼、东坡酥、东坡豆花等等,说他是个美食家是不是名副其实?”见众人听得入迷,唐权吸了口烟继续说道,“至于说他是情圣,则不得不提他在‘唤鱼池’边结识的发妻王弗,仙山清池,佳人才子,千古传颂,可惜王弗英年早逝离他而去。发妻亡故十年之后他写了一首绝世好词《江城子•记梦》怀念王弗。我个人认为这是中国几千年以来悼念亡妻最深情、最动人的词章。‘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后来苏东坡又为他的红颜知己朝云做词:‘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夫黯然销魂者,惟离别耳。”汪芷萱说道,“据说他曾有过很多的妻妾?”
唐权感慨道:“当时那个朝代这一点在所难免。苏东坡所处的北宋时期儒家理学盛行,讲究‘存天理,灭人欲’,而苏东坡却提出‘礼源于情’的说法,认为人情才是礼法的本源,别说是当时,就是现在这也是颇为异端的。在他所处的那个年代女人没有什么社会地位,苏东坡姬妾众多实属人之常情。单论这几首至情至性的无双佳作,封他为情圣也是实至名归了。”
“礼源于情?”汪芷萱若有所思地看着唐权。她的双眸如两汪空山清潭,幽深静逸只绵绵不绝的情思涌动其中。“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低声吟道。
“青青你都记下了吗,回去好好给我讲讲。”刘虎低声跟柳青青说道。柳青青向他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众人酒过三巡,柳青青一边为大家倒酒一边问唐权:“权哥你文章中提到的程朱理学就是宋朝时期创立的吧?和苏东坡的礼源于情似乎不大合拍?”
“程朱理学应该是北宋二程兄弟创立,到南宋朱熹完善后集为大成。儒家那套东西了解了解就行了,没必要太深入地研究。王小波就说得很有意思:‘不是说道德礼法不重要,但是用几千年的时间研究来研究去,纠结在那点人际关系和男女关系的问题中出不来,却冷落了科学研究和艺术发展,这无疑是不利于文明进步的。’”提到儒学唐权不觉就想到了王小波。
汪芷萱“呵呵”笑道:“王小波骂起人来都不带脏字的,那言词真是刁钻,看《红拂夜奔》,从头到尾我都笑个不停。”
唐权笑道:“王小波的作品风格轻松幽默、亦庄亦谐,在他的杂文集《我的精神家园》里有这样一段话:‘在中国做知识分子,有一种传统的模式,可能是孔孟,也可能是程朱传承下来的,那就是自己先去做个循规蹈矩的人,用那套无法证明又不合逻辑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做出了模样,做出了乐趣,再去管别人。理学盛行时,中国传统的士人除了有点文化之外,品行和偏僻小山村里二十岁开始守寡的尖刻老太婆也差不多’。”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刘虎笑道:“现在有很多专家学者也是这样的,出了点名又有了一帮捧臭脚的粉丝之后就开始出书,然后四处演讲,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地各地圈钱,怎么感觉跟娱乐圈那帮活宝也没什么两样。”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也看过几次弘扬儒家学说的讲坛,有时觉得他们说的挺多东西也是很有道理的。”柳青青对刘虎一笑,又向唐权问道,“怎么会‘无法证明又不合逻辑’呢?”
“王小波曾通读《孟子》,他说:‘整本《孟子》就是一部推己及人的无趣之作,一旦及不到人,则凶像毕露。’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比如墨子的‘平等博爱’和杨朱的‘生命至上’都已接近现代社会的价值观,却被孟子讥讽为‘无君无父,是禽兽也’。孟老夫子如此立论,已然丧失了君子应有的风度。回到青青刚才那个问题,为什么说它无法证明又不合逻辑呢?跟说它推己及人是同样的道理。王小波举了一个例子,说孟子用一句‘事急可以从权’来解释舜的背父私婚和叔救嫂于溺水。”唐权给大家解释了一下这两个典故,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既然事急可以从权,那问题就来了:什么情况算急,什么情况算不急,有据可查有标准可依吗?是不是你认为急就急,要是别人认为不急怎么办?从权之前是否需要找几个儒家名宿探讨一下此种情况到底算不算急,再给你来个背书,以证明你是由于事急才从的权,其实你并非不仁不义之徒,也不是不守礼法之辈?”
柳青青皱眉道:“什么情况算急?不违背道德良心,符合常理就是标准吧?”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有学问的人最厉害之处就是总会给自己找到正当的理由去做不正当的事,就像是二战时期鼓吹大东亚共荣的日本侵略者,在亚洲各国干的是惨绝人寰的事偏偏还要师出有名一样的荒谬绝伦。我们说说叔救嫂于溺水这件事:若是你判断嫂有90%的可能没有危险,你会不会破坏男女授授不亲这个礼法而出手相救?换成70%的可能呢?50%、30%呢?总不会要等到她实在坚持不住了再出手吧?其嫂如果并未呼救或是无力呼救呢,怎么判断?何时出手?”见大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唐权继续说道,“至于舜的背父私婚,孟老夫子居然扯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话题上来,是不是当两条礼法相悖的时候就应该遵循‘大’的那条呢?那您老人家倒是给我们排个大小顺序出来啊!何况难道舜父的本意就是让舜无后吗?跟老人家真的就沟通不了吗?退一万步讲,舜不急着结婚就一定会无后吗?逻辑上简直混乱得一塌糊涂!一句‘事急可以从权’就让这些读书人义正词严大模大样地违背礼法了?这不荒唐吗?儒家的很多思想都是模棱两可不明所以的东西,所以王小波说儒学的那套东西是无法证明又不合逻辑的。”
柳青青低头沉思不语,刘虎则是一脸茫然,汪芷萱见状笑着对唐权说道:“有点抽象。”
“儒学是一门学问,但也仅仅只是一门学问而已,在道德方面只可以做为参考,我们国家目前的教育主张就已经体现出了这一点。儒学中的很多理论和思想已经严重不符合现代社会的文明标准和道德规范了,更不用说它对中华民族的文明进步产生了很多的负面作用。”唐权说道,“儒家学说作为中华文化发展脉络中最为浓重的一笔,对中华文明进步所做出的巨大贡献是不可抹灭的,但它终究也只是一家之言,不可能没有局限性,所以问题肯定存在。其最大的问题与宗教的弊端有些相似,就是缺少探寻真理的勇气,偏执而至‘不变’。《易经》被道家尊为三玄之冠,更被儒家奉为大道之源、群经之首,其中‘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这句话却没有得到人们应有的重视。变(运动),是目前唯一被发现的绝对的真理。”
晚饭过后,几人沿着三亚弯的椰梦长廊漫步欣赏着沿途风景。三亚湾椰梦长廊是环三亚湾修建的一条著名的海滨风景大道,有“亚洲第一大道”之称。椰树整齐地排列在路旁,与沙滩、海水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卷。
这是个晴朗的夜,青暗的夜空坦白浅显,给人一种舒然畅快的感觉。夜色中的海滩如电影银幕一般映出本不属于它的明亮,令人清晰可见层层微波细浪带着奇妙的韵致一一涌来,在正襟危坐的沙滩的怀抱中勾勒出柔和的线条,留下五彩斑斓的泡沫随即悄然隐去。唐权和汪芷萱并肩而行,刘虎和柳青青牵着手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海边有人在放花炮?”汪芷萱看到有很多人在燃放烟花爆竹,颇感奇怪地向唐权问道。
“海南应该是全国最喜欢放鞭炮的省份了,海南人放起鞭炮来是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逢年过节就不必说了,各种聚会、迎新送友,甚至‘高兴’也是他们放鞭炮的理由,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海南人悠闲自得的生活态度。”唐权回答道。
走过临海一侧优美迷人的热带植物园林,不远处是一片魅力四射的休闲度假区,布局巧妙、风格迥异的幢幢别墅、座座宾馆处处林立,影影绰绰间引人遐思。跟唐权共同观赏过这些颇具园林风格的现代建筑,汪芷萱转而看向夜幕下闪闪发亮的海面轻声叹道:“在这里似乎都感觉不到大自然的残酷无情,好像一切都变得温柔旖旎起来,就连那些建筑物都像是一首首的诗词歌赋一样在那里若隐若现,召唤着你去寻幽探奇。忽然想起了《风继续吹》这首歌……”
唐权低声唱道:“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只叫我抱着你,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走走停停,两人信步来到路边的一处观海平台,并肩扶栏一起仰望着璀璨的星空。汪芷萱低声问道:“墨君又给你发了一条短信,说她在欧洲?”她没有告诉他自己跟陈墨君通过电话,只竭力地遵守着她和陈墨君之间的约定。知道陈墨君给他发了短信报了平安,这也是她能够保守住这个秘密的缘由之一。
“嗯,按她的话说她也许是在专心探寻一种艺术的境界。”唐权的目光没有离开烁烁的星空,“太白何苍苍,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邈尔与世绝。”那是诗仙的声音,仿佛穿过了沧桑的岁月在他们的耳际回响着。
“这首诗?”
“这是李白《古风五十九首》其中的一段。”沉吟片刻,唐权继续吟道,“卿卿冥所想,天地为霓裳。但寻长生诀,御鹤舞羲皇。”
“希望墨君能够早日找到‘长生’的妙决,共舞羲皇!还记得在海滨时你曾念过一句‘夏月虚闲,一杯淡茶,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两句小令,自号羲皇上人’。”汪芷萱问道。她明白他仍然深爱着陈墨君。她觉得自己可以做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唐权转头看向汪芷萱,说道:“至少此刻,你已经是最理解我的人了。”他们之间言词的逻辑在不停地跳跃,话语中流淌着的蕴意之河仿佛在他们的心中娓娓鸣响。两个人相视会心一笑,继而默契地共同遥望无际的大海。此刻他们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这是一种别样的、朦胧的、情意绵绵的沉默,像江南如诗烟雨间倏而拂面的清风般缱绻萦回,耐人寻味。“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和懂自己的人谈只有自己和对方能懂的那些话,是人生中一种难得的快乐。这很难,难到伯牙可以绝弦、叔牙甘为人下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