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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身世之谜

作品名称:失忆症      作者:骊夫      发布时间:2018-06-09 11:55:25      字数:4833

  动车上,谢晓彤又在看着洪萌萌的照片。
  她身旁的彭簌鸣看着她,笑了一笑。
  “你笑什么?”她扭头问。
  “这要是让别人看来,你看的不就是自己的照片吗?”彭簌鸣取笑道,“虽然是以前的,但也是年龄最好的时候。别人见你看自己年轻时的照片,大概会想你在缅怀什么吧。”
  谢晓彤也笑了笑,收起了照片:“我们现在就总说年轻时候怎么样,是不是早了点?你看我显得老吗?”
  彭簌鸣注目盯着她:“说实话,你还真不像三十三岁的,而是很年轻,看着就像二十五、六岁的吧。呃,可能是保养得好,但我想更大的原因,应该是由于没有家庭的拖累,要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同时再伺候老公,估计怎么也得在脸上带出痕迹。”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也是三十三岁,可受各种苦恼煎熬,像不像四十多岁的?”
  谢晓彤端详了他一下:“你嘛,应该说更显得成熟,有沧桑感。对了,你想过洪萌萌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想象不出。”彭簌鸣想了想,回答,“谁知道她这十几年来,又有怎样的遭遇呢?”
  说完,他叹了一声,那叹息声很沉重。
  谢晓彤看了看他,喃喃道:“去找她,现在是你最大的愿望,可作为旁观者的我,总觉得这样的寻找不一定就有你想要的结果啊。”
  彭簌鸣盯着她:“结果?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结果?我自己好像都不知道呢。”
  谢晓彤迎视着彭簌鸣的目光:“根据逻辑猜呗。她若是像我一样没成家,或者赶巧是个离了婚的人,是不是最符合你的期待?”
  彭簌鸣怔了一下,但没有吭声。
  “我再问你,你决定寻找洪萌萌,是不是同时有延续旧情的希望?是不是想过如能延续旧情,就和丛梅离婚?”
  彭簌鸣想了想,坚决地说:“那是当然的,就是不能延续旧情,我也决定和丛梅离婚了。”
  “可是……”谢晓彤沉吟了一下,“你想过没有,你和洪萌萌延续旧情的可能有多大?前天我就说过,事情不一定这么简单,她很可能是已经成了家的,有了老公和孩子,那这时候你的出现会不会构成对她的搅扰呢?”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应该去找她?”彭簌鸣盯着谢晓彤的眼睛。
  谢晓彤摇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听我分析。首先,你想想,如果她仍然处于失忆中,你去找她了,她会认出你吗?但她很可能知道你是谁,因为她的家属也有可能像你父母一样,为了刺激她记忆的苏醒,提到过你们的过去,你如今出现又能印证那过去确实存在过。可是,你不是也深刻体会过吗?听说的和亲历的,毕竟对人的触动程度不一样啊,这时她面对你,应该是既熟悉又陌生吧。她若向你靠近呢,似乎理由不充分,离远甚至干脆不理睬你呢,又怕那一切都是真的,这对她是不是一种搅扰?其次,就是假设她也恢复了记忆,或者你的出现刺激她恢复了记忆,那又能怎么样?若是她已经拖家带口,却想起了你是谁,今天终于见到了,往事又历历在目,她如何抉择,不是更大的搅扰吗?”
  彭簌鸣陷入了沉思。
  谢晓彤笑笑,接着说:“但你又真的不能不去找她,你怎能不去呢?你的记忆恢复了,若不去找,你能拿什么来说服自己?怎能放得下?再说洪萌萌当前的处境毕竟存在多种可能,比如刚才说的没出嫁和离婚等等。但我们办事,是首先应该把不想面对的情况多加考虑的吧。”
  彭簌鸣点点头。
  “所以,我的建议是,你现在不应该只想着尽快见到她,而也要想想面对各种状况时如何应对。这可不是见过一面就完结的事啊。前天你说,你只是想再见她一面,知道她好好的就放心了,这毕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一种没见到之前的想法;等真的见到了,你会怎么想,给她会带来什么,她家人会怎么对你,这都是事儿,你不能未雨绸缪是不行的。”
  彭簌鸣点点头,感激地看着谢晓彤:“唉,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才好。我们本来是萍水相逢的,可你不光帮我想到了找她的办法,陪着我来找她,还给我提了这么多好的建议,你这人,真是太善良热心了。”
  谢晓彤笑笑,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喃喃道:“也许,我是知道怎样结尾的。”
  “哦?那你说说看。”彭簌鸣很好奇。
  谢晓彤回头看着他:“现在不能说,也许将来会告诉你的。”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我能陪你来,不光是因为后续情节充满诱惑,我本身,也想见见洪萌萌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就因为你俩长得太像?”
  “是吧,强烈的好奇心嘛。”
  “可以理解。”彭簌鸣看着她,“就是我,到现在也还觉得惊奇,世间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呢?”
  谢晓彤一笑,想了想说:“其实,这一点也不值得惊奇。”
  说完,她再次把目光望向了窗外。
  彭簌鸣看着谢晓彤的背影,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但谢晓彤始终望着窗外,没有对刚才那句话做出解释。
  彭簌鸣等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了,问:“怎么不值得惊奇呢?我找错了人,模样却那么像,难道不值得惊奇?”
  谢晓彤回过头,盯着他,过了几秒才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到了目前,我想我也该讲一点自己的故事了,想听吗?”
  彭簌鸣一怔:“这应该是我的奢望。”
  谢晓彤笑笑:“那我就讲讲我的身世吧,顺便考考你的智商。呃,你还记得前天,你对我讲你故事的时候,提到在医院里时不认识父母,我曾经走了一下神儿吗?”
  彭簌鸣想了想说:“记得。”
  “那是因为,你的话刺激了我。”谢晓彤幽幽地说。“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从来都不知道父母是谁。”
  “什么?”彭簌鸣惊怔地看着她,“哦,怪不得呢。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成为孤儿的吗?”
  “以前不知道,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了。”谢晓彤回答,“我原本不想提前告诉你这些的,想等到时候再说,但今天我们再次提到了和洪萌萌很像的话题,就涉及到了我的身世。我想,相关的事你早知道一下也好。”
  彭簌鸣点了点头。
  谢晓彤接着说:“我原先之所以不想告诉你,是因为如果顺利的话,你将很快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而如果不顺利,哦,我是说,我们到了那里,找不到洪萌萌一家人,并且线索彻底断了,那我的身世之谜也就只能由我自己知道了。”
  彭簌鸣的脸上充满了疑惑:“怎么,你的身世和洪萌萌有关?”
  话刚说完,他脸上突然现出了恍然大悟、并且震惊的神色:“哦,刚才你说顺便考考我的智商,我好像明白了,你和洪萌萌长得那么像,刚才又说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那你们是不是一对双胞胎?由于某种原因造成了分离?两个人像到这个程度,基本只有一个可能吧,就是双胞胎!”
  谢晓彤看了彭簌鸣一眼,没有应声。
  “我说的不对吗?”彭簌鸣急切地问。
  “对,你猜对了,事情就是这样。”谢晓彤说。
  彭簌鸣惊讶地“啊”了一声。
  “但是我却曾想不告诉你这些。”谢晓彤的表情阴郁了下来,“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我们顺利找到了他们,洪萌萌父母见到我,自己就会说出一切;但如果找不到,并且线索断了,你又知道了我是洪萌萌的姐姐或妹妹,就一定更想找到他们,不管多么艰难,既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是吧?”
  彭簌鸣点点头:“是,我肯定会这样做。这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我并不想这样。”谢晓彤说,“你我这样相遇,竟让我知道了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这件事本来就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找不到他们,我们再继续找,那下面的情节会更复杂。我能想象到那会是些怎样的情节。可就算费心劳力找到了,你与你的情人重逢了,我与我的亲人见面了,那又能怎么样?对于我来说,那只是证实了一件事而已,你呢,则必然会有新的烦恼,洪萌萌本来平静的生活也将泛起波澜,你觉得有意义吗?”
  彭簌鸣思索着谢晓彤的话,脸上充盈着不解。
  “找到失散多年的姐妹,你觉得没有意义?我找到曾被忘记的初恋情人,会没有意义?”他喃喃地问。
  谢晓彤看着他,叹了一声说:“人啊,大多数都是这样,事情没办之前,心里翻腾着非办不可,根本不去想办了又会怎么样;等办上了,办的途中,可能就会发现办下去更累人,甚至会后悔。你是得过失忆症的,感受过失忆的苦恼,可有很多记忆力正常的,有时候又多么想忘记一些事情。反正我现在就能领悟到,有些事如果在将来会渴望忘记,那就不如在当初选择回避,这样就不会留下什么记忆了,也就没有后来的苦恼了。”
  彭簌鸣怔怔地看着谢晓彤,似乎能明白她的话,却又显得很迷惑。
  谢晓彤对他笑笑:“有感觉,却不明就里是吧?那我们就经历一下这个过程,我觉得这才是此行的意义所在。”
  彭簌鸣的脸上现出了很纠结的表情。
  谢晓彤看着他:“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说了要告诉你我的身世,就好好讲讲。我呢,是从不记事的时候就在孤儿院里了,昨天才知道父母是在一次水灾时遇难的。我出生那年,大水淹没了我家乡的镇子,父母把我们姐妹放到了笸箩里,顶在头上,结果父母淹死了,我们被解放军救了;后来由民政部门安置,我们被送到了福利院,但我更愿意叫它是孤儿院。那时我们是刚出生不久嘛,所以我不会知道还有一个姐姐或妹妹很快被人领养了,以后也没有人告诉我。直到前天,你让我看了洪萌萌的照片,我才突然根据自己的身世联想到,这么像的两个人会没有血缘关系吗?虽然相像的人在这个世间大有人在,但这么绝对像的,完全是一个模子刻的,我觉得除了双胞胎以外不会真的有吧。”
  “所以那天你就向我要了洪萌萌的照片?”
  “是,那天我向你要了洪萌萌的照片,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拿回家后和我同时期的照片比对,我相信任何人看了都会说那就是同一个人,这让我更加坚信,我们极有可能是双胞胎。其实前天从饭馆出来后,我就想到了有这种可能,所以才说让你再等我一两天,我那时就打算去孤儿院打听了。”
  彭漱明点点头。
  谢晓彤接着说:“第二天我去了,是事件当事人,又有采访证,查相关档案相对方便。而查找的事实证明,我和洪萌萌真是双胞胎,只是当年我们被送到孤儿院不久,洪萌萌就被她现在的父母领养走了,因为那男的不能生育,要孩子只能领养;同时由于计划生育政策规定和抚养负担的原因,他们只能领养一个。至于后来院方为什么没告诉我还有一个姐妹,一个原因是我小的时候,他们怕告诉我后会急着找亲人,并且被领养与在孤儿院生活还会在我心理上形成落差,就不如不告诉我,以免我产生心理障碍;另一个原因是我上学后,基本就不和孤儿院再有什么直接联系了,再加上孤儿院当年的工作人员有变动,没有人会刻意记着有一天告诉我实情。但世事就是这样奇妙,你因为找你的初恋情人,就阴差阳错地找到了我,我因此也就想到了是不是有双胞胎姐妹这种可能。”
  说着,她看着彭漱明:“这在你看来,应该又一次看到命运之手了吧。但我随你来,真的不是把亲人重逢当成主要目的的,我实际是想亲历一个过程,并且觉得这对我才真正重要。”
  彭簌鸣沉默着,脑袋里肯定塞满了东西。
  谢晓彤也沉默了下来,还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车窗外近景飞掠,中景慢移,远景渐渐被新的远景取代。
  过了很久,彭簌鸣才说:“我听懂你说的了。但是,我又确实打消不了去找她的念头。有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思吧。同时我觉得,像你这样能提前在诱惑面前审时度势、再决定做不做的人,得多么有韬略涵养啊,似乎跟你的年龄阅历不符吧。”
  “这应该与我的身世有关,也与现在从事的职业有关。”谢晓彤扭头回答说,“一个没有父母的人,即使孤儿院里的叔叔阿姨如同亲人,那种孤寂的感觉还是能在深层意识里起作用。当我知道自己是孤儿后,明显的感受就是自己已经是独自一个人,不会再有任何来自亲情的帮助;我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能去触碰任何危险,任何可能给我带来不利的,诱惑再大,我也绝不能去尝试,包括谈恋爱找对象。我现在从事的职业,也让我发现了人世、人生中会有很多无奈,很多人的故事里都充满了悔恨,这也促使我在面对任何事时,都先做下展望,然后再决定触碰不触碰。”
  彭簌鸣点点头:“这就是你所说的,社会是个大课堂吧。那么,我们已经在车上了,到了站,我们就回去吗?”
  谢晓彤一怔:“你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彭簌鸣想了想说:“似乎不能。”
  “那就继续吧。”谢晓彤笑笑,“反正通过我今天这样一说,你在接下来的故事里所持的态度就会不一样了,我们就清醒地经历一段过程好不好?”
  彭簌鸣迟疑着点了点头。
  “既然要继续下去,有些事我也想提前做下安排。”谢晓彤说,“下车后,我们直接去那个设计院,但是要由我出面,你就充当我的男朋友吧,看着就像是陪我的。我相信洪老见了我,马上也就能明白什么意思了,应该不会拒绝我与洪萌萌见面。这时你不要暴露身份,见到了洪萌萌也不要暴露,一切都相机行事,可以吗?”
  彭簌鸣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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