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伤心之泪

　　到中午的时候，谢晓彤做东，在那家小饭馆里请彭簌鸣吃了午饭。客人很多，饭馆里很嘈杂，又因总有人往他们这边看，他们不能再谈论什么。
　　谢晓彤吃得少，也吃得很慢，似乎在有意迁就彭簌鸣。当彭簌鸣说吃完了时，她才把筷子放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彭簌鸣。
　　然后，他们出了饭馆，走在了来时的路上。
　　“好像你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她说。
　　“是吧，好像就是这些了。”彭簌鸣点点头。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就是现在以后啊，你继续寻找之旅？”
　　“要不还能怎么样？你想，我能不去找她吗？”
　　谢晓彤没有立即回答，站下想了一会儿才说：“我的意思是，有一些问题，我可能还得向你请教。另外我感觉，今天听来的故事，毕竟只是一部分吧。我是说，接下来，我知道你还会进入寻找之旅，那你寻找中的故事，找到后的故事，我当然还想知道。可是……”
　　她停住不再说了，继续慢慢往前走。
　　彭簌鸣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下文，就问：“可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谢晓彤边走边说，“我不能请求你在找到洪萌萌后，回来再把故事讲给我，你没有这个义务，我也不想还是听，而是非常想亲眼看到。其实连我自己都感到奇怪，就因为这个洪萌萌和我长得像，我觉得，我好像不能再置身事外了。我说不清这是因为什么，反正我和你若是就此分手，然后你找你的，我干我的，我心里肯定放不下。”
　　“那你的意思是说，想参与我寻找的过程？”
　　“这好像也不现实。”谢晓彤一边思索着一边说，“今天，我和你算是萍水相逢的，然后听了你的故事，就跟着你追寻这个故事的结尾，想来是不是有些疯狂？最起码太不可思议吧。”
　　彭簌鸣笑笑：“我也想不到你会有这种想法，按你的想象，若真的跟我一同去找洪萌萌，我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谢晓彤自嘲地笑了，看着彭簌鸣：“那你，是继续在这里住几天呢，还是马上启程开始寻找之旅？”
　　彭簌鸣的表情阴郁了下来，看了谢晓彤一眼说：“能到这里找到你，就花费我很大的精力了，我怎么会想到你不是她？如今开始重新寻找，我不知道还得做怎样的筹划。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吧？”
　　谢晓彤一愣：“对啊，这个问题我还没问呢。”
　　彭簌鸣淡淡笑了一下：“那我就告诉你。去年我恢复记忆后，先是请了假，又跟父母谎称去出差，但什么也没有跟丛梅说，就去了洪萌萌所在的城市。我能记得她的家庭地址。可是到了那儿一看，那里完全是新建的新区。当地人告诉我，这个地址早就改成别的名字了，很多人都搬迁走了。我也问了很多人，但没有一个认识洪萌萌的。你想，在那么大一座城市，我还怎么再找她？公安局、派出所能因为我找一个人提供服务吗？他们知道我是什么目的？所以当时想了想，我还是回来了，通过能回忆起的所有同学关系为我提供线索，我还要求他们有照片的为我提供照片。
　　“其中就有一个同学，说是在某个刊物上看过你的照片，虽然是当今的照片，但他可以断定就是洪萌萌，虽然署名谢晓彤，但那肯定是笔名；同学还费尽周折打听到了你在哪个城市、哪个小区，我就带着能拿的资料来找你了。巧合的是，我今天是第一次来找你，就遇见你了，当时很激动，现在却很遗憾。你和她那么像，却不是她。”
　　谢晓彤默默地听着，从包里拿出了纸巾擦眼睛。
　　彭簌鸣看了看她：“怎么了？”
　　谢晓彤坦承：“流泪了。”
　　“因为感动？”
　　“不全是，我说不清。”谢晓彤继续向前走着，“既然提到了你怎么找到我的问题，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了解一下，当然这只是因为好奇了。”
　　“没什么，你问吧。”彭簌鸣扭头看着她，“反正今天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也不怕你再多了解一些。”
　　谢晓彤对彭簌鸣笑笑：“我的问题是关于你和洪萌萌之间感情的。从通常角度看，中学生的恋情充其量就是互相喜欢，很多都是因为长相和特长吸引了对方，就算有了山盟海誓也都不是特别当真的。当然有的人也确实能说到做到，比如说你，对洪萌萌承诺一定和她上同一所大学，就真的说服父母去陪她了。这到底是因为年轻幼稚呢，还是你真的那么爱她？”
　　彭簌鸣沉吟了一下，说：“我还是先向你介绍一下洪萌萌是怎样的一个人吧。当然她的长相你已看到了，很漂亮，很美，真能让人惊为天人。她的性情呢，文静、羞怯，有个成语叫顾盼生情，她就是这样的，让人一见就能爱上，爱上后又想敬她、疼她。这是一个方面，吸引着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要想在一起，就得能够为她做一切，比如必须追随她。我坚定地相信即使世界上美女很多，也没有人能超过她。
　　“再一个方面，在高中的时候，洪萌萌就有一种那个年龄人少有的成熟、稳重、理性。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拉拉手，而说句实话，我当然想和她更亲近，这个愿望若是实现不了。比如高考后她提出和我分手，我的愿望肯定要落空，这也促成了我必须有舍才有得，决心下得很坚决。我履行承诺和她共同上了大学后，所有想亲近的愿望都实现了，这时在事实上她已成了我的妻子。你不知道她有多么乖顺，多么疼我爱我，那时我的幸福感无以言表。可偏偏在这时候，一场车祸让一切都被抹去了，我永远失忆还好，现在毕竟都回忆起来了，桩桩件件的所有事都历历在目，你说，我能不去找她吗？”
　　说到这里，彭簌鸣突然站住了。谢晓彤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停住了脚步，看着身边的彭簌鸣，见他又已经满眼泪水，在幽怨地看着她。
　　“你，太像她了！”说着，彭簌鸣的泪水夺眶而出。
　　谢晓彤突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想伸手去帮彭簌鸣擦眼泪，手刚抬起来又放下了。
　　“唉，我真不应该问你这个问题。”她叹息着喃喃道。
　　彭簌鸣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甩了甩头，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谢晓彤突然笑了一下，又掏出纸巾递向彭簌鸣，同时说：“你刚才说我太像她，前面又说过即使世界上美女很多，也不会再有人超过她，那我又算怎么回事？”
　　彭簌鸣愣了一下，定睛看向谢晓彤，见她脸上还挂着笑，明白了谢晓彤这样说的用意。
　　“你像她，真的像她，包括现在的善解人意。”他说，眼泪却再次流了下来。但他没有去擦，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说，“我们好像是走过头了。”
　　谢晓彤也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确实早就走过了小区门口，并且已经离得很远。
　　她对彭簌鸣说：“还是先把眼泪擦擦吧，这是在大街上。”
　　说完，她看着街上过往的车辆和行人。
　　彭簌鸣依言擦干了眼泪，然后也看着街上过往的车辆和行人。
　　那是一些都有目的地要去的人，只是现在正走在征程上。
　　偶尔有行人看他们一眼，然后又匆匆赶路。
　　很多人都可能会猜测，这是一对儿很般配的夫妻或情侣，但只有他们知道他们的关系。
　　“留个联系方式吧。”谢晓彤突然说。
　　彭簌鸣说了声好，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那是印有他所在的广告公司名称的名片。
　　谢晓彤拿出手机，按照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了出去。
　　彭簌鸣的手机响了。谢晓彤同时挂断。
　　“我有个想法，你看可不可以。”谢晓彤说，“虽然今天我想听的都听到了，但正像那时我说的，以后的情节会让我放不下。我不知道下面到底应该怎么做，但是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最少再在这里停留一两天，等我想好了应该怎么办，再决定放你走还是跟你走，可以吗？”
　　彭簌鸣凝视了谢晓彤几秒，回答说：“可以。”
　　“那我就回去了。”谢晓彤望了望小区的方向，“你，也回宾馆吧。”
　　彭簌鸣点了点头。
　　但谢晓彤并没有挪动脚步，彭簌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又一起沉默着在街边站了片刻，谢晓彤在请求彭簌鸣借给了她一张洪萌萌的照片后，才转过身，向自己小区的方向走去。
　　彭簌鸣没有动，他看着谢晓彤的背影若有所思。待谢晓彤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后，他又把目光望向了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质量不好。那种灰蒙蒙把天与地拉得很近，形成了一种压抑。
　　一辆出租车停到了他身边，司机从车里对他喊：“要坐车吗？”
　　他看了看司机，摇了摇头，开始挪步走在人行道上。那是谢晓彤刚才走去的方向。
　　直到走到小区门口，他才愣了一下神儿，看了看来路的方向，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在小区门口向里望了望，有许多出来进去的人，但这些人中没有谢晓彤；又左右看了看，有许多急匆匆赶路的人，也都是陌生的面孔。他想了想，向那个小饭馆的方向走去。
　　进了饭馆，他坐到了曾经坐的位置上，再次从包里拿出了那两本杂志和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两个非常相像的人。
　　对面的位置空着，他偶尔凝视着对面的空位置发一会儿呆。一直到饭馆亮起了灯。
　　服务员过来问他要不要吃晚饭，他摇了摇头，收拾起东西，来到外面，叫了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