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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作品名称:轮胎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6-06 10:44:31      字数:3327

  早在中午的时候,雨就停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咒骂苍天了。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招它待见,一千五百多个轮胎从箱货里清空,车刚走,雨便停。浇成“落汤鸡”的我,除了愤恨地,恼羞成怒地,仰视又鄙视地瞪着阴云渐散,红日蠢蠢而出的天空,貌似也做不了其它什么。
  果然不出刘冰之所料,我也可以把他的话当作是预防针,没扎的时候就知道会痛,但知道痛也得扎,这感觉,可真不爽。
  还是我们七个人,来到今天上午刚刚卸下并摆放了一千五百多个轮胎的库房里,我们七个人被分成两组,一组是我和于子龙,另一组则是另外三个司机,而刘冰和小胖则属于两组队伍的指挥,负责给我们分配任务,该将多少个种类的多少个轮胎装车。
  当我看到刘冰和小胖手上那比昨天足足多出许多的购货清单,我脑袋都大了。
  “这帮小丫头片子,可真能干。”老白突然讲出这么一句。
  “这话说的,她们就是负责干这个的,要不凭啥挣那么多呀。”刘冰气哼哼地说。
  “哟,你看你,这么大一个‘库头’,还嫉妒起小丫头来了,丢不丢人。”老白取笑说。
  “不是丢不丢人的问题,谁不喜欢轻松的工作啊,你说呢。”刘冰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要我说呀,那活儿,我可不想干,一天到晚坐在电脑前,少说得八个小时吧。我开八个小时车都受不了,让我看电脑八个小时,还得不断接打电话,我去他大爷的,爱谁干谁干,我可不干,想想脑袋都疼。”老白说。
  “对呀,正因为你干不了那个,领导才让你骨碌轮胎呀。”刘冰笑说。
  “骨碌就骨碌呗,咋整。”老白叹道。
  “我说,你们说的她们是谁呀?”我问。
  “还能有谁,还不就是你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小丫头嘛。”老白说。
  “哦,敢情是她们啊。”我点了点头说。
  “除了她们,还能有谁。”老白说。
  “她们都属于客服,主要就是负责联系进货厂家,以及购货厂家的,你看我手头上的这些清单,全都是她们发下来的,我们拿着清单,只管照单干活,你像上午咱缷的轮胎,还有现在把客户亟需的轮胎装车,然后送过去,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你懂了吧。”刘冰为我详加解释了一遍。
  “嗯,懂了。”我说。
  “懂了就好。来,大家开始干活了啊。今天可不比昨天,今天活儿多,都给我多卖力气啊,要不然的话,都得加班,谁也跑不了。”刘冰鼓舞并激将地说。
  “加班又不给加白工资。”老白忿忿地说。
  “怎么就你这么多话呢?”老窦说。要说老窦这人也挺奇怪的,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小体格,长得也温文尔雅,从不与任何人口角,却单单与老白口角,而且特别爱挑老白的刺,揭老白的短。
  “就是,有这工夫多干点儿,不就不加班了嘛。”老李也说。
  “听听,听听群众的声音。你看看你,啊,老白,干点儿活就钱,钱的,咱们这工作,都好几年了,啥时候有加班费呀,反正我是没权力给你加班费,你要是想要的话,找更上边的领导去,啊,在我这儿,同意,最好把你有本事,也帮我们哥几个要点儿,到时候我请你吃饭,饭店随你挑。”刘冰说。
  “行啦,行啦。都别废话了,赶紧干活儿,干活儿。”老白不耐烦地说。显然他可没这个本事,能从老板手上攥出几滴加班费出来。
  今天的工作流程跟昨天一样,我们这些人只管将清单上标注的各类轮胎按数找齐,按摞按排摆放好。刘冰早有预见,先是叫小胖找来一个翠绿色的大毡子,几个人给它铺开,横在库房门口的沥青路上。这样以防避免成摞的轮胎受到地面一些砂砾或石子的轻微磨损,按照刘冰的话说,毕竟是送往4S或汽车修理部的,让人检查出来总归是不好的。
  我们七个人,该指挥的指挥,该搬运的搬运,而我和于子龙,却只管推着手推车跟着刘冰不停地往返于库房门口于库房最深处。临近库房门口的轮胎,小胖带着其他三个司机骨碌着走就行。
  也不晓得干了多长时间,再加上库房里闷热的温度,烦躁的空气,我是衣衫尽透,腰酸背痛,四肢发麻,浑身疲惫,腿都快遛细了。看着摆放在库房门口的五百多个轮胎,我真不敢相信人类的意志力和精神力竟会如此超强。上午卸了一千五百多个轮胎,一顿午饭,短暂小歇之后,还能持之以恒,再干半天。难怪古话常说,“人只有享不了的福,却没有吃不了的苦”,我再一次被这句话折服了。
  三趟,整整三趟,三辆车,我们装了三趟,司机跑了三趟,这才将五百多个轮胎悉数派发出去。
  而我,这才从老白口中得知,他们为什么每样轮胎都要装些。敢情他们这三辆车指定跑三个不同的区,按照每个区域的购货商的需求量按数装载,而且先送哪个地方,后送哪个地方,也要动动脑筋,轻重缓急,酌情掌握,还要考虑到沈阳市区晚高峰的堵车状况,能避则避,才能事半功倍。
  面对突然间沉寂的,略显空荡的库房,我和于子龙颓然地分别找了个轮胎坐下,暂歇片刻。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了。昨天这个时候,正是下班的时候,今天会不会也如昨天一样,该到下班的时候了?我现在最渴望的就是下班,身心的疲累可以通过与老白那样有趣的人聊天得以缓解些,但这种缓解只是一时的,当疲惫达到一定限值,任凭什么好事、喜事、幸事,都无法抵消疲惫本身的威力和破坏力。
  小胖向我和于子龙摆了摆手,可是把我和于子龙给吓坏了,我晓得他那个手势并非告知我们已经下班了,而是在表达他善意的,捎带蔫坏的问候,“我得回去交差了,你们现在又归刘冰管了。”
  刘冰,这家伙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库房的里里外外,走走停停,溜达了大约十分钟,来到我们面前,冲于子龙说:“老于啊,我看最里面贴着墙的三四摞轮胎里面有两摞倒了,骨碌得哪儿都是,是你弄的吧。”
  “我也记不清了。”于子龙说。
  “装什么装啊,不用想也知道是你弄的。”刘冰说。
  “可能是昨天摆得匆忙,歪了,倒了吧。”
  “那你还寻思什么呢,重摞,摞整齐点儿。”
  于子龙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工作的粗心大意造成的,他得修补。再者说了,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即使那两摞轮胎原本就已经倒了,我们也得把它们重新摆放整齐喽。
  我自然不忍心独自一人歇着,让于子龙一个人干。这两天,于子龙已经非常够意思了,我不止一次说过,骨碌轮胎相对轻松,码放轮胎才最是辛苦,而无论整理库房,还是卸车入库,码放一块全都由于子龙一人承担。我心中极是不忍,虽然我深知自己的码放技术远不如他,但这份不忍,这份所谓的偷闲,令我异常难受。
  于子龙见我跟在他身后,帮他一起码放轮胎,他没有向我道谢,而是反问了我一句,“你过来干什么呀?”
  “啊?这话叫你问的,咱俩一起干啊。”我回了他一句。
  “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很累吗?累就歇着去吧,这点儿活儿我一个人就行。”
  “可拉倒吧,我可不好意思。累归累,但总不能老让你一个人干啊,咱们是一起来干活的,难道不是吗。再说了,你也都跟我说了,你跟我挣得一边多,我又怎么好让你多干呢。要是你比我挣得多,我兴许出于嫉妒,累累你,倒也情有可原。”到了这个时候,筋疲力尽的我还能笑出声来,连我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的开朗与豁达。
  “你呀,是个好人,心好,就是嘴太操蛋了。”于子龙给我了一句非常简洁,又非常正确的评价,只是听起来非但不雅,还甚是鄙俗。
  我俩一替一个,摞起轮胎来。在摞轮胎的过程中,他跟我吐露心声,他跟我说这些话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包括老袁,但却对我讲了,因为他觉得我并不是一个自卑到喜欢嘲笑别人以图一快的人。
  他从小生长在农村,家境十分贫穷,以至于三十多岁才找媳妇结婚。按照农村的奇怪特色,三十多岁才结婚,若非这个人有问题,就是家庭条件有问题,显然,他属于后一类。婚后,很快就有了孩子,就是他现在独自抚养的儿子。为什么会独自抚养?因为在他和媳妇结婚满三年之后,他媳妇跟别的男人跑了,私情或许有段时间了,只是整天外出辛勤工作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也可能他知道,但却无法挽留,且又不便同我细说。被戴了绿帽子的原因很简单,很无奈,也很唏嘘——他太穷了。
  感情这种看似虚无缥缈,又看似神圣伟大的东西,是无法以一种科学的释义来解析的。为什么在一起?又为什么分开?理由千奇百怪,但最最悲凉的莫过于两种,一个是无能,一个是无钱,于子龙既然能够跟媳妇生孩子,说明并不无能,但无钱,却令他黯然神伤,悲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离婚,女方还算顾及了于子龙的感受,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净身出户,家产、孩子,全都不要了,只是这种迟来的顾及,对于子龙来说,更像是莫大的侮辱——既然你都穷成这样了,我也没必要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跟你协商家产的归属问题,你就留着自己用吧。
  以至于现在的于子龙,一直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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