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老林凑钱给他的大儿子林夏盖房子，立夏后，儿媳妇孙秀娟草草把庄稼地里的活干了一下，就开始张罗着动工了。
　　老林和林冬给拿的钱，再加上自己攒了些。孙秀娟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只要有钱，她会把一笔一笔地算计到用途上，而且能说会道，极富有指挥能力。在这个家里林夏不得不心服口服地听她的。这倒不是林夏怕他老婆，而是老婆不论什么事都会头头是道，前前后后说出个道理来。久而久之，林夏就相信老婆的聪明才智，甚至懒得动一下自己的脑子，所有的事老婆会考虑的周到的。盖房子在这件事秀娟把自己的计划对林夏说：“这次盖房子，一次到位盖好，改成封闭式的，这样就不落后于队里的人家最好样式的房子，如果像这样三面全盖，钱肯定不够，我们可以先盖起南北面，西面不盖，南面靠旮旯盖一间厨房就可以了，正好与北面的房子相连的地方全部修成八廊式的庄门棚，北面五间房子就到头了，你说呢？我按这样的算了一下，钱还差些我们先在林峰的砖瓦窑上赊上一部分砖先缓一缓，我想我们当家子肯定给赊，然后再想想别的办法。”
　　林夏说：“行，你看着办吧。”
　　孙秀娟安排道：“你把你的车跑，我料理着盖。哎，你能不能在你妹子林秋那里借点钱，两千没有一千有吧？”
　　林夏说：“谁知道呢，一家人王之生挣钱，也刚买的房子，人家有钱也先给自己还账吧，要不我试试看。”
　　孙秀娟说：“还是算了吧，就是有，你妹子也做不了主，主要是王之生不给借那不白张嘴了，我看王之生小气的不是一般。你姐姐真是养那么多猪，我们盖一趟房子，卖掉两头也能给我们帮凑些，谁不是庄稼人，我的哥哥怎么把粮食卖了给我借钱，你们家亲戚没一个好的。”
　　林夏也默认了，他心里早就有怨恨了，这些姊妹都各顾各的，有什么必要走动的，尤其姐姐，爹做手术都不拿一分钱，爹可没少给她！
　　怨归怨，手头缺些钱，孙秀娟也能计划着拆东墙补西墙地运转起来。计划着指挥着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房子盖了起来。
　　大儿子把房子盖起来，老林来看儿子的房子，看着整齐宽敞明亮而阔气的房子，竟有些激动，他终于可以了却自己的心愿了，他生长在这个村子里，他的根在这里，他的老根据地壮大起来，才是他荣耀的标志，儿女们过上好日子，尤其他最牵心的大儿子，日子能过到人前头，才是他人生价值的里程碑。老林想要是西面也盖起来了，那才是响当当的。
　　村里人看着林夏把房子盖得那么好，有些人嫉妒，有些人羡慕，也有些人不服气地说：“还不是老子帮着盖起来的，现在他老子看来不行了，没他老子了看以后还能这么神气吗？”但最气恼的是西河村的开车的周大嘴，他认为林夏短短一年开车就盖起了新房子，全是挤了他的生意，劫了他的财，他对林夏恨之入骨，时时找茬使坏。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一大早就进城的人特别多，也不知哪来那么多城里亲戚，都是送月饼的。
　　武威人的月饼足有车轱辘大，是由各种颜色的香料一层一层做成的。林夏的生意格外好，不到四个小时来回跑了两趟。
　　林夏只管开车，孙秀娟卖票，车里有空隙的地方放上马扎子也坐满了人，再加上坐车的人基本上个个怀里都抱着半块或者一块月饼，真是实实的一车。车里散发着月饼的香味，觉得夹个苍蝇都难。孙秀娟还是把头伸在车外喊进城的客人。
　　车里的人不约而同地说：“啊！还上人。”结果在孙秀娟的七挪八挪下又加了一个人，把乘客恨恨地往里塞了一下才把车门关上。
　　载着人和月饼往城里驶去，这时超过来一辆面包车堵在林夏的车前面，车里坐着不多的几个人，林夏一看是周大嘴的车，看来他运气不好，林夏每次走在前面把人拉完，他拉不上人开始使坏了。
　　周大嘴蓄谋已久，今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每次他都落在他的车后面，他们村里好多人都被林夏拉走了，今天我偏不让你顺顺利利地进城。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林夏超车他就横过去堵在前面，林夏又打方向盘往里拐再向前冲，结果他又朝里横过来。林夏一个急刹车，险些挤入油路下面的树沟里，车里的人连声惊叫。林夏气愤地朝堵在前面周大嘴的面包车碎一口骂道：“操你妈！”
　　孙秀娟更是气愤至极指着周大嘴的车车叫骂：“日你妈，你是不是人，拿一车人的生命开玩笑！”
　　周大嘴似乎没听见，又往前面走了。
　　周大嘴的车里正好坐着去给父母送月饼的林春。林春见状也很生气地说：“停车，我要下车，车是顶仗玩的嘛！”有几位乘客要退票说不敢坐这样的车。
　　有几个是同村的不好发火，活稀泥地说：“快走吧，你看前面有坐车的，有什么事到站了再说。”迫于压力，周大嘴的车才缓缓往前驶去。
　　因周大嘴一路还要停车来拉人，林夏的车超了过去。
　　林夏的车来到雀儿架车站，今天这儿人流量很大，林夏把车停稳，乘客下完后，周大嘴的车也到了，林夏倒车时，周大嘴从车里骂道：“急着投胎去呢！”
　　这下本来还气恼的孙秀娟被惹急了，她在车旁边指着周大嘴叫骂道：“没头鬼，你气不合适愤地啥？让大家评评理，你没拉我们村镇上的人吗？”
　　这时林春从周大嘴的车上下来了，孙秀娟看见了更是恨在了心里，想你坐在我们仇人的车里欺负自家人，真是有气不大一处来。
　　孙秀娟骂人链子一样的口才是远近有名的，不理睬姐姐接着骂：“你驴日的看，我家姐姐你照样拉着哩，中国的地方不是你个人修的路，你有本事别从我们镇上过！爱钱连脸都不要了。”
　　周大嘴吃过孙秀娟的骂亏，他看周围的人都指指点点悄声赞成孙秀娟骂得对。周大嘴脸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地下车后挥拳扑向孙秀娟，站在周大嘴后面的林春正无口解释，看见周大嘴去打弟媳妇，从后面一把撕住周大嘴的衣服，周大嘴撕了个趔趄，这时冲过来的林夏一脚踢过去把周大嘴踢了个四脚朝天。
　　周大嘴和周大嘴同村关系好的坐车的人，看着周大嘴占了下风，准备起群帮忙。林夏同村关系好的人也不甘示弱，一个个跃跃欲试互相叫骂着，互相标着点燃导火索，“西河镇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咱们青河镇的的人也不是被谁呵大的”。雀儿架吵得真成了雀儿架了。
　　周大嘴翻起身来，一个恶狼扑食地扑向了林夏，两个人在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圈子里撕哇在了一起，有的人在起哄，有的人在助威，同时喊着：“打！打！打！”
　　这时车站管理人和其他汽车司机挤进围观的人群制止了这场战争，他们互相叫骂着返回了自己的车上。
　　林春进门放下车轱辘大的月饼，老林心疼地说：“我这丫头，这么大的月饼在车上怎么拿的，你不会少拿点。”
　　林母说：“你少拿点，拿这么多，你家里是有大人的人。”
　　林春说：“没事的，现在一个馍馍算不了啥，我别的没钱拿，自己吃的还是有的，婆婆说啥哩，你们帮得忙不知超过了多少倍，献月就得囫囵的。”
　　老林家以前献月只是敷衍着献献，俗话说：“八月十五不献月，出门就是风绞雪。”自从老林病了以后，林母对各路神仙都小心意意地敬奉着，希望对神的虔诚能感动他们，保佑老林的身体。
　　林母让女儿坐下，准备倒水，这时又有敲门声，开门后是大儿子和儿媳妇，两人都不高兴，看到姐姐已到，他们没吭声径直坐到沙发上，孙秀娟背后怎么样，但表面从来不失礼。她问林春：“姐，你这么快就到了。”
　　林春有口难辨不知道说什么好，语无伦次地说：“那驴日的把我气着，堵你们车得时候，我就要退票下车。”
　　老林摸不着头脑地问：“你们怎么了？”
　　林夏沉沉地说：“跟周大嘴打了一架。”
　　林母担心地问：“你好着哩吧？”
　　儿子说：“我没事。”
　　林春接话说：“我看周大嘴打秀娟去了，我赶紧拽住他后面的衣服拉了他一把。”
　　林春不失时机地解释，她觉得她没有对不住弟弟两口子，可是两口子对她成见很深，也许是自己穷的原因吧，她真的不想再加深隔阂，可事情往往弄巧成拙。
　　林夏明白姐姐说话自己也觉得自己短理，更不把姐姐放在眼里说：“你回去的时候原找人家的车坐去吧。”
　　林春听到弟弟的挖苦感到气恼，又有口难辩说：“我等着你们的车都坐满了人不停车……我拿的月饼又大……”说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孙秀娟说林夏道：“你说姐姐干什么。”
　　林夏再也没吭声。
　　老两口基本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林母也埋怨林春不该坐周大嘴的车，难道不知道两家有仇的吗？
　　孙秀娟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惊险的地方不失夸大其词。
　　事情有惊无险，并且自己占了便宜没吃着亏，这件事在今天就不再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