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牡丹江畔（二）

　　靳大姐忍不住找上门来，问道：“立宝哥！咋不上俺店里玩呢？”沈立宝尴尬道：“有点不舒服。”靳大姐含情脉脉道：“我炖了一锅猪蹄，你去吃吧。”沈立宝很是感动，不假思索，便答应下来。于是，靳大姐兴冲冲地走了。冯剑见状，惊奇道：“你咋和老板娘打得火热呢？”沈立宝讪笑道：“逢场作戏。”冯剑耐心道：“出门在外，还是少惹麻烦。别忘了，‘寡妇门前事非多’啊！”沈立宝随口应着，心里更是厌恶。
　　沈立宝忙完手头活计，匆匆来到饭店里。靳大姐见他来了，忙把猪蹄端来，拿来两个酒杯，坐下陪他对酌。三杯酒下肚，突然两人进来叫道：“老板！还有饭吗？”靳大姐慌忙道：“有面条。要下酒菜吗？”那两人道：“能喝两盅更好。”话音刚落，只听沈立宝吃惊道：“路春全！”路春全也认出他来，惊喜道：“丁奉彬！”身边那人也惊讶道：“你也逃出来了。”沈立宝见他裹着头脸，一时没认出来。路春全低声道：“他就是郑智生！煤矿被炸塌时躲闪不及，被大火烧了头脸！”沈立宝惶恐道：“真没想到啊！”非常震惊。靳大姐见他们认识，招呼道：“既然不是外人！坐下来一块啃猪蹄吧。”说完钻进厨间，重新拿来酒杯、筷子。路春全问道：“丁奉彬！你咋在这儿呢？”靳大姐一步走到跟前，狐疑道：“你喊他什么？”沈立宝忙道：“我外号叫丁奉彬！”路春全疑惑道：“你这是搞啥鬼呢？”沈立宝岔开话题，问道：“煤矿这会咋样了？”路春全道：“煤矿彻底塌了，成了一座火山，至今没有熄灭。雷庆隆把剩下的矿工、打手召集起来，送到虎林县修虎头要塞去了。”沈立宝又问道：“你俩是咋来到牡丹江的呢？”路春全道：“俺俩躲过一死，爬出山沟，来到密山县城！遇上一位好心人！出钱买了车票，来到了牡丹江！打些零工，准备挣够路费，便回老家。”沈立宝道：“怪不得呢！”郑智生问道：“你是咋上这儿来的呢？”沈立宝含糊道：“搭便车！”老板娘又下厨炒了两个菜。
　　沈立宝望了郑智生一眼，漫不经心道：“他也在这儿。”郑智生见他如此，诧异道：“谁呀？”沈立宝道：“邵盼头的那个小舅子！”郑智生浑身一震，脱口道：“冯剑？”沈立宝点点头。老板娘从灶间出来，沈立宝招呼道：“快喝酒吧。”只是郑智生怎能喝得下去，低声问道：“他这会在哪儿呢？”沈立宝道：“和我一样，在军马场里喂马！”靳大姐接过话头道：“喂马的有几个呢！你是问冯剑！还是系曰啊？他俩都是立宝哥的老乡！”郑智生道：“俺几个都是山东人！”靳大姐道：“我也是山东人呀！老家是汶上县的。光绪三年，俺爷爷拖家带口，来到这儿安家！几十年了。”
　　几个人吃喝完毕，沈立宝问道：“你俩住哪儿呢？”路春全道：“在哪儿干活，就住在哪儿！”沈立宝虚让道：“跟我上军马场里住吧。”路春全大喜道：“好啊！”沈立宝顿时懊丧。郑智生急忙道：“俺俩有住的地方。”拖着路春全！转身就走。路春全十分不解，埋怨道：“在军马场里不好嘛！有你老乡帮忙，说不定还能找点活干呢！”郑智生浑身颤抖，语无伦次道：“没想到他还活着。”路春全大吃一惊，问道：“谁还活着呀？”郑智生道：“就是烧死俺大爷一家的凶手。”路春全骇然道：“啊！不是叫你淹死了吗？”郑智生道：“刚才丁奉彬说，他也在军马场里喂马！”路春全道：“这事好办，咱们合伙杀他！给你大爷一家报仇。”郑智生道：“说啥也不能叫他再逃脱了。”来到住处，原来是个山洞。这时天已黑了，两人躺在草铺上，却睡不着。后来索性不睡，商议着怎么报仇。突然有人道：“半夜里穷唠叨啥呢！还叫人睡觉不？”两人大惊失色，翻身坐起，厉声喝道：“你是谁呀？”那人忍不住挖苦道：“连山洞里多一个人都知不道！还问我是谁。”忍不住大笑起来。郑智生、路春全又惊又喜道：“何大耳！你是啥时候来的呢？”
　　何大耳道：“我影影绰绰见有两个人过来，像是你们俩，便跟了过来。没想到你俩住在山洞里。”路春全道：“在这儿住，不用付房租啊！”双方把离别后的情况说了一遍，忍不住感叹。郑智生道：“这些天都是春全打零工养着我！”路春全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何大耳问道：“你俩到底找啥人报仇呢？”郑智生道：“就是烧死俺大爷一家的凶手！他叫冯剑！”何大耳顿时喘息急促：“是哪个冯剑啊？”郑智生道：“俺那阎陈庄财主邵盼头的小舅子！”何大耳喃喃道：“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他！”郑智生惊奇道：“你也认得冯剑？”何大耳咬牙切齿道：“俺师父就死在他的手上。”郑智生震惊道：“快说，到底是咋回事啊？”何大耳道：“在大圣集家后的破庙里……”路春全感到不可思议：“没想到冯剑是你俩共同的仇人！”郑智生道：“就是杀了他！我也不解恨。”何大耳道：“杀师之仇，不共戴天。”郑智生道：“在俺老家时我就猜着冯剑是受邵盼头指派，很多人都知道的。”何大耳问道：“你能确保冯剑就在军马场里？”郑智生道：“不敢确保，听沈立宝说的。”何大耳问道：“沈立宝是谁呀？”郑智生道：“就是丁奉彬！这会也在军马场里喂马！”何大耳大失所望道：“是那个王八操的，他的话你也信啊？”路春全奇怪道：“既然是沈立宝！为啥又叫丁奉彬呢？”郑智生鄙夷道：“那狗日的知不道捣啥鬼呢！他就叫沈立宝！”路春全疑惑道：“你俩就没感到奇怪吗？”郑智生、何大耳齐声问道：“有啥奇怪的？”路春全道：“我只是觉得太巧了。”何大耳问道：“有啥巧的？”路春全道：“在矿上我第一眼看见丁奉彬时，就感到有问题。因为他不敢与智生碰眼神，像是心里有鬼。今天在饭店碰上时，他好像知道智生要找冯剑！”何大耳顾不得听他啰嗦，冲郑智生问道：“你认得冯剑吗？”郑智生道：“我和他在阎陈庄呆过几个月，就是烧死灰，也能认出来。”何大耳郑重道：“那你赶明就去军马场门口，认准再说。”路春全道：“要是冯剑不出门咋办呢？”郑智生道：“叫沈立宝引他出来。”何大耳道：“沈立宝能听你的？”郑智生胸有成竹道：“那家伙见利忘义，只要给他钱，啥缺德事都干。”路春全道：“咱上哪儿弄钱给他呢？”郑智生道：“先许给他！事后没钱给他！他能把咱咋的？”路春全佩服道：“你这手高。”何大耳道：“就这么定了。”约好郑智生先去认人！傍晚三人集合。一夜过去，郑智生早早起来，躲在军马场对过暗处，静等冯剑出现。
　　冯剑却不知危险来临，早起喂过军马，刚坐下喘息片刻，军曹找到他道：“要往关内送一批军马！去两个人护送。曹长说，已请示竹下中尉，派你和系曰入关。”冯剑、系曰顿时兴奋极了。进入关内，就可能有机会回家了。沈立宝也是狂喜，因为冯剑走了，再无人知道他的底细，便能瞒天过海，与靳大姐明正言顺地结成夫妻，安心当小老板了。
　　选定战马！翌日就要进关，吃过晚饭，冯剑、系曰忙着捆扎行李。沈立宝兴冲冲地走出军马场，直奔饭店而来。离饭店一箭之地，路旁突然出现两人，拦住他的去路。沈立宝大惊，转身欲跑。那人忙道：“我是郑智生！”沈立宝这才伫足问道：“你俩是啥时候来的？”郑智生不答，反问道：“一天咋没见冯剑出门呢？”沈立宝幸灾乐祸道：“他要走了。”郑智生吃了一惊，急急问道：“他上哪儿去呢？”沈立宝道：“往关内送批战马。”郑智生问道：“哦！啥时候回来呢？”沈立宝道：“我也知不道。”郑智生道：“你能不能引他出来？”沈立宝笑模笑样道：“引他出来治啥呀？”郑智生厌恶道：“别说费话了。”沈立宝道：“引他出来不难，你咋谢我呢？”郑智生道：“忘不了你的大恩。”沈立宝懒洋洋道：“我才懒得管你们哪些狗吊秧子的事呢！”便往饭店走去。郑智生道：“只要引他出来，便给你二十块钱！”沈立宝止步，把手一伸道：“拿来呀？”路春全嘲讽道：“不见人，咋给钱呢！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沈立宝迟疑道：“到时候你可不能耍赖呀！”郑智生道：“你啥时候叫我操过呢？事成之后，一块不少。”沈立宝道：“我这就去喊他！”转身回军马场了。郑智生与路春全一起，埋伏在路边等候。
　　沈立宝折回军马场，叫道：“冯剑！你该走了，得给老板娘告个别呀！”冯剑道：“收拾好行李，就和系曰一伐（块）过去。”沈立宝道：“系曰是个小孩，去不去的没啥，你自己去就管。”冯剑道：“还是俺俩都去好。”沈立宝道：“别那么多熊道道，快点走吧。”见他逼自己独自前去，冯剑虽说微感诧异，还是跟他出了军马场，朝饭店走来。走过一条小沟，眼看就到饭店了，突然有人厉声喝道：“就是这个王八操的。”话音刚落，冯剑只觉劲儿风扑面，顾不得多想，急切中往旁一闪，一根木棍紧贴面颊扫过，打在地上。还没等他反映过来，便被人用脚尖勾倒，随即冲上来两人，把他死死压住。紧接着，拳脚像雨点般落在身上。冯剑忍痛大呼道：“沈立宝！”哪有人应？慌乱中回手一捞，恰巧抓住一人脚脖，奋力往怀中一带。用力极大，那人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摔倒在地。冯剑回转身躯，冲另一人迎面就是一拳。那人一躲，冯剑趁机爬起身来，见摔倒那人抄起木棍，正冲他拦腰打来。冯剑也知斗不过二人！急忙闪身躲过，慌不择路，踉跄着撒腿就跑，那两人随后赶来。冯剑冲上高岗，与一人撞了个满怀，两人一起摔倒，顿时痛彻入骨。那人叫道：“我的娘也，可碰死我了。”冯剑一听，竟是沈立宝！就见数人携带劲儿风，扑到跟前，厉声喝道：“佐佐木！看你往哪儿跑。”这时郑智生、路春全也赶到跟前，见突然出现数人！不由得惊呆了。那些人误以为沈立宝有人接应，也不禁慌了神，呐喊一声，迅速退去。趁此良机，冯剑、沈立宝滚入沟中，仗着熟悉地形，爬起来就往军马场跑去。
　　等郑智生、路春全醒过神来，四下寻找，哪还有冯剑的踪影？又不敢闯军马场。郑智生沮丧道：“又叫他跑了。”痛失良机，心中懊恼。路春全问道：“你确定是他吗？”郑智生道：“长得矮胖，没错。”路春全道：“既然知道他在这儿养马，有的是机会。”郑智生左顾右盼，奇怪道：“何大耳咋没来呀？”路春全也感不可思议：“昨天说得好好的，咋变卦了呢？他要是在这儿，咱仨合伙，冯剑肯定跑不了。”何大耳竟然从此消失，两人再没见过他！郑智生、路春全就在附近住下来，天天跑在军马场门口转悠，却不见冯剑的踪影，甚至连沈立宝也找不到了。直到有一天从靳大姐口中得知，冯剑、沈立宝已回关内送马，再没回来。郑智生方才醒悟过来，悻悻道：“沈立宝说过冯剑回关内送马！光想报仇，我却把这茬忘了。沈立宝咋也去了呢？”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