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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南飞(2)

作品名称:生活的土地      作者:韩治欢      发布时间:2018-06-02 13:34:20      字数:5649

  自从我姐带人救回了田治宏,村子里就有了两人的流言蜚语,这些流言蜚语如同春天的野草,经风一吹就长满了青龙岗。女人们饭后闲得无聊,把此事传来传去,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你猜想猜想,我编造编造,就把原本清白的事情说得含糊不清了;又把未曾发生的事情说得有起有因、有鼻子有眼的,最终成了真真切切的事情了。
  或许对于别人而言,这只是生活中的一点小事,一点饭余谈资,一件不疼不痒、不悲不喜的事情;但对我姐而言,这就是天大的事了。村里的那些传言让她失了名节,给她的身上泼了脏水,天上突然拍下一只无形的手,把她高傲的头一下给按下去了。我姐也是想反驳的,也是想跟每个人说清楚的,可面对几百张嘴,可她哪里还说得清楚呢,就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日傍晚,家旺从镇上学涛叔的饭店里回来,在高凤英院门外,遇到几个女人正议论我姐的事,。就听高凤英说:“梅香和他田治宏早就好上了,我曾亲眼见过的。前年的一个晚上,梅香从镇上下班回来,那时天已经黑了,田治宏骑车拖着她,她的胳膊就箍住田治宏的腰了,脸还贴在他背上了呢。你们不知道,当时真是把我臊得啊……”
  她还未讲完,家旺就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吐了高凤英一脸。高凤英抹了一把脸,骂道:“你个瘪犊子敢吐老娘,我……”她抬起手要打家旺。家旺一把抓了她的手腕,一用力,高凤英就“哎哟哎哟”地喊起来了。家旺说:“你再敢造谣,我撕烂你的嘴,你信不信?”高凤英求饶着说:“不敢了,不敢了,你快松手呀。”家旺一松手,高凤英就往后退了几步远。家旺手指着那几个女人说:“今后,你们谁再敢诬陷我妈,我烧了她的猪窝狗窝,宰了她家的猪娃狗娃。”几个女人吓得转身走了。高凤英本想骂几句,但见他一双要杀人的眼睛,也匆匆回了院子里。可在关门的时候,她又止不住喊了一句:“无风不起浪哩,是不是俺们造谣,你还是回家问问你妈去吧。”家旺冲过去又要踹她,她慌忙缩了头把大门关了。家旺在大铁门上狠狠地踹了几脚,震得半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回到家里,家旺一脸的憋屈,一副要哭的样子。我姐问他怎么了,他红着眼睛问我姐说:“妈,你跟治宏叔到底做啥见不得人的事了?”我姐甩手打了他一个耳光,转身回厨房里了。家旺自知说错了话,捂着脸跟到厨房里,喊了声:“妈……”我姐坐在锅灶前呼呼地拉着风箱,说:“你甭叫我妈……”家旺说:“妈,我是听到街上都在说才……”我姐停了风箱,转过脸一双泪眼盯着他说:“别人拿锥子扎你妈的心,你个没良心的也要戳妈的心呀?你还让不让你妈活了!”家旺一下慌了,“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了,他打着自己的耳光,说:“妈,俺错了,俺就是个混账,俺就是个混账……”我姐抹了眼泪,渐渐恢复了平静,说:“好了,你快起来吧,以后谁爱说就让她们说去吧,妈是行得正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段时间,田治宏也因此烦恼透顶了。街上的人都在议论他,一群女人们,东一句西一句的,把他活脱脱说成个流氓了。从派出所回来不几天,他就把孟高强给打了。那日,孟高强也是嘴贱,在街上遇见了他,就嬉皮笑脸地走过去问:“治宏兄弟,你艳福不浅啊,说说,咋就把梅香给弄到手了?”田治宏骂了一句:“滚蛋!”迈步走了,他还紧追不舍,说:“走啥呢,这么些年你不成家,就是盼着梅香的吧?”田治宏停下步子,怒视着他说:“孟高强,你狗日的是皮松了还是嘴痒了啊,你再他娘的放屁,老子把你的头摁在茅坑里!”
  孟高强不但不恼,还笑得更贼了,他眯着眼睛说:“瞧瞧,一看你这发怒的样子,俺就知道你一准是得手了,你给哥说说,你俩那啥的时候,感觉咋样?是不是……”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田治宏铁锤似的拳头就砸在他的右脸上了。他嘴里“咯嘣”一声脆响,身子转了半圈摔在地上了,他趴在地上吐了一口,一滩血里露出了两颗黄牙。
  孟高强用手捏着那两颗黄牙,抬头骂道:“田治宏,我日你亲娘……”田治宏也不骂他,也不再动手打他,一手抓了他的脚脖子,像拉只死羊似的“呼呼”地拉着他朝前走。孟高强一只鞋子掉了,身上头上都是泥土,嘴里一阵阵地叫骂着。街上很快围来了一群人,有人问的,有人劝的,可无论孟高强怎么叫骂,街坊们怎么劝阻,。田治宏就是不吭声,也不驻足,一直把孟高强拉到街上的一个茅厕前,而后扯了孟高强头发往里面拉。孟高强大声嚎叫着:“死人了,死人了啊,这狗日的要弄死我呀,你们快救我呀!”几个孟家的族人走上前欲要阻拦,田治宏一双杀人的眼睛盯着他们几个,说:“今天,谁他娘的拦我,我就弄死谁!”几个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田治宏就把孟高强拉到了茅厕里,接着就听“扑腾”一声,孟高强先是一声嚎叫,而后就在里面鬼哭狼嚎地哭了起来。
  本来我姐还想忍一忍,这事大家说说也就过去了。不料田治宏打了孟高强,让他当众吃了屎尿,两人的流言蜚语不但没有止息,反而越传越刺耳了。事情恶化到这般田地,我姐就再也忍不下了,她想无论如何都要把风波平息了,无论如何都要把大伙的嘴给堵上了。坏了自个的名声倒不怕,就怕三个儿子从此抬不起头了。她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田治宏谈谈了,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挽回两人的清白了。
  这天中午,趁街上无人的时候,我姐去了田治宏的家里。田治宏正蹲在院子里闷着头抽烟,一见我姐进来,他匆忙从地上站了起来,结巴着说:“你,你来了,嫂子。”我姐站着没吭声,他慌慌张张地到堂屋里提了一条凳子出来让我姐坐。我姐说,“屋里说吧。”田治宏说:“好,好,屋里说。”我姐进屋坐了下来,他也缓缓坐下了。他坐下望了我姐一眼,又低下头去,说,“嫂子,俺对不住你,是俺让你……”我姐说:“这事不怪你的,我一个寡妇,难免会有人说闲话嚼舌根子的。”田治宏说:“可是,你是为了救我才被泼了脏水的。”我姐静默了一会儿说:“治宏兄弟,今天嫂子是来求你的。”田治宏抬了眼说:“嫂子,你求俺啥的,啥事你只管说就是,俺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我姐说:“治宏啊,嫂子求你把村里人的嘴给堵了吧!”田治宏愣了几秒,说:“嫂子,俺也想堵啊,可嘴长在他们身上呢,俺能有啥办法呀!”我姐说:“有办法的。”田治宏问:“啥办法?”我姐沉默了片刻说:“治宏兄弟,你找个女人结婚成个家吧。”我姐这么一说,田治宏木呆地望着我姐,啥话也说不出了。
  我姐看着他木呆哀伤的样子,不觉眼睛就湿了,她抽泣了一声说:“其实,这么些年来,你对俺的好,俺心里都知道的。这些年,你没少帮了俺这个家,你治华哥在的时候,一到农忙你就过来了,耕地、打麦、秋收,哪一年都没少给俺们家掏了力。家里没钱养猪,你听说了就把猪崽给送过来了;家里盖房缺钱,还没向你张口,你把钱给拿来了;孩子们病了,你治华哥不在家,也是你陪着我把孩子送到了卫生院。你治华哥走了以后,你对俺们孤儿寡母的照顾就更不用说了,家里掏力的活儿你都给俺揽了下来。俺到镇上的板材厂里去打工,每次天黑回来,也都是你在村头等着俺哩。这几年若是没有你的帮助,俺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就更难熬了。”我姐一双泪眼望着他说,“治宏兄弟,你是俺们家的恩人,你的恩情,俺们一家老小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了……”
  田治宏说:“嫂子,俺做这些不图你的报答,俺就是不想看着你吃苦受罪,俺心里就盼着你能过好日子。二十年前,俺就这么想,现在还是这么想的。梅香,俺对你……你应该明白俺的心思。”我姐说:“治宏兄弟,俺又不傻,咋能不明白你的心思呢。俺知道,这么些年你都不肯结婚成家,都是为的俺,只是你一直藏在心里,从没说出口来。”田治宏垂下头说:“俺是觉得对不住俺治华哥,又怕你不同意……”我姐说:“是嫂子害了你,害你四十多的人了,还一直单着。”田治宏说:“梅香,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俺乐意的。”我姐眼里的泪水涌了出来,她说:“俺要早知道你的心思就好了,现在,现在俺知道了你对俺千般好万般好,俺也不能报答你了……”田治宏说:“俺知道,俺知道你是怕别人背后说闲话。”我姐说:“要是为我自个,我装聋作哑的随他们去说,可如今俺得为孩子们着想,俺坏了名声也就坏了,可俺当妈的不能让孩子们遭人耻笑。孩子们还年轻呢,都还没成家立业呢,俺要是和你……日后孩子们还咋在村子里抬头见人呀!治宏兄弟,你能明白嫂子的苦衷吧?”田治宏说:“嫂,嫂子,俺明白,今天你能这么跟俺说,俺就知足了。你放心吧,嫂子,俺听你的,明儿俺就去找翠兰婶子,让她随便给俺找一个,俺结婚就是了。俺一结婚,家里有了女人,村里人的嘴也就都给堵住了。”
  我姐听他这么应了,猛然捂着嘴哽咽起来。田治宏垂着头默不作声,我姐说:“治宏,是俺对不住你……”田治宏说:“嫂子,你没啥对不住俺的,你的苦衷俺都明白。”我姐又说:“可是,俺把你往外一推,俺这心里又……”田治宏抬起脸来,眼里淌下了两行热泪,他痛苦地叫了一声:“香妹啊,这辈子咱俩再也成不了一家人了……”我姐说:“下辈子吧。治宏哥,下辈子若是还能遇到你,俺一定嫁给你,一定好好报答你……”田治宏哆嗦着说:“好,好,下辈子,下辈子俺一定认得你的,你要是先认出我了,可一定要冲我笑笑,我是真怕把你给忘了!”我姐擦着泪着说:“好,俺记下,俺会冲你笑的,笑得灿灿的,下辈子再也不哭了,泪都让这辈子给流尽了。”
  田治宏见了我姐之后,第二天上午,他就去找张翠兰了。去的时候,他提了两条大鱼,喜得张翠兰合不拢嘴。她收下了鱼,就含着笑说:“看来,今天我侄儿是有事来求婶子的。”她丈夫田俭民结巴着说:“你甭、甭、甭胡说,这么些年,你、你见治宏侄,侄儿求、求过谁啊?”田治宏一笑说:“二叔,你还别说,今天俺还真是有事想请俺婶儿帮忙呢。”田俭民说:“她除了能、能给人做个媒,还能帮、帮得你,你啥忙?”说到此处他眼睛一亮,问了一句,“你莫、莫、莫不是让、让、让你婶儿给、给、给做媒的吧?”田治宏说:“二叔说对了,俺就是这个意思。”田俭民乐得一拍大腿说:“好、好、好事啊,你爹在、在的时候,就、就一直催,催着你成、成婚,你这孩子就、就、就是不、不听话。最、最后俭方老哥临,临走、走、走时,还、还跟你、你、你婶儿唠,唠叨你的婚、婚事呢。现、现在好了,你终于想、想、想通了。”说着他转脸看他老婆一眼,说,“你、你倒、倒是说、说句话呀,有、有没有合、合适的呀?”
  张翠兰说:“你这结结巴巴地说个没完没了,你让我说话了吗?”田俭民一笑说:“你、你、你说给、给咱侄、侄儿,瞅、瞅个好、好的啊,别找些歪、歪瓜裂、裂枣,糊、糊、糊弄咱、咱的侄、侄儿。”张翠兰说:“你个死老头子,嘴不利索就少说话吧你,能把你憋死了!俺是傻呀还是混呀,俺不知道谁亲谁近呀!”
  张翠兰转过脸问:“这亲事急不急?”田治宏说:“急呢,你见哪个光棍不急着成家的!”张翠兰笑着说:“那前些年咋不见你急哩?”田治宏说:“前些年,没活明白,只觉得一个人活着自在。”张翠兰说:“侄儿,你急着成家,莫不是因为村里的谣言吧?”田治宏说:“不,不是的婶儿,俺咋能是为这事呢。”张翠兰叹了口气说:“你骗不了婶子的,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梅香好啊,婶子心里清楚着呢。”田治宏说:“俺是为俺自己呢。”张翠兰说:“这么些年,你是咋对梅香一家的,俺能不知道?我的侄儿,你可是牺牲了自己,保全了他们母子了呀!不过这也是命,你俩这辈子命里就没有这个缘分。”
  田治宏不吭声了。张翠兰觉得话说多了,又折了回来说:“成个家也好,你成了家,在别人眼里,你俩的事也就清白了。可婶儿就怕你不是真心要结婚呀,你要不是真心结婚,婶儿给你找了女人,也是害了人家啊。”田治宏说:“二审放心,俺不是那没良心的人,只要嫁给俺了,俺一定真心对她,绝不会委屈了人家。”张翠兰说:“那就好,只要有你这句话,婶儿就放心了。”
  田治宏的亲事,张翠兰还真是上心了。她左打听右思量的,七八天时间就给田治宏选了一个中意的女人。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与田治宏当年相过亲的、我二姨家的闺女米娜。米娜姐当年追求田治宏未成,第二年嫁了大张庄的一户人家。结婚之后,两三年光景,她就生了一儿一女,日子倒也过得顺心如意。七八年前,张家庄的男人陆陆续续进城打工去了,她男人为了把日子过好,也抛下妻儿去了城里。因为会做木工,到了省城进了一家装修队,两三年里也给家里挣了不少钱。一家人的日子眼看越过越好了,没想到前年她丈夫却意外出了车祸,死在省城里了。丈夫死后,家里的日子就一下子艰难了,除了供养两个子女,还要伺候瘫痪的婆婆,这两年,真是把她给苦坏了、累坏了。
  自打她丈夫死后,我二姨、姨夫还有她的婆婆都曾劝过她改嫁,但是为了照顾婆婆,她没有同意。去年秋冬,她的婆婆病逝了,在我二姨的一再劝说下,过了春节,她终于同意改嫁了。前些天,媒人倒是给她说了两三个,但因为男人的品行不好,她都没有中意。一直等到张翠兰跟她提到田治宏时,她才很满意地点头应下了。
  田治宏和我米娜姐的婚事办得很快,也办得特别风光,婚前所有的事情,都由我姐和张翠兰帮着操办。结婚当天,田治宏从镇上租了六辆婚车,风风光光地把米娜姐迎娶到家了,家里面的酒席是家旺掌厨做的,酒席不但丰盛而且味道极佳,街坊们吃了都不住夸赞家旺的手艺。那天,田治宏喝了很多酒,最后喝得一醉不醒了,因为村里的男人们大多出去了,到了晚上,来闹洞房的就没有人了,洞房里安安静静的,就剩下新郎新娘两人了。
  我姐和家旺帮着做了晚饭,让米娜姐给田治宏端了去。米娜姐喊田治宏起来吃饭,他醒来之后,见天色已经黑了,就问:“人都走了?”米娜姐说:“都走了,瞧你今天喝的,别人没醉,你倒自个醉成泥了,快去洗洗吃饭吧。”田治宏来到院里,见我姐和家旺正准备走呢。田治宏说:“嫂子,家旺,这几天辛苦了。”我姐说:“快洗洗脸跟米娜妹子吃饭吧。”田治宏问:“你们吃了没呢,要不吃了再走吧?”家旺说:“叔,俺们吃过了。”田治宏“哦”了一声,愣在院子里也不动。我姐望了他一眼说:“治宏兄弟,以后你可要好好待俺米娜妹子啊。”田治宏说:“会的,会的,俺会对她好的……”家旺拉了我姐一把说:“妈,咱们走吧。”我姐笑着说:“好,咱们回,让这对新郎新娘好好休息吧。”
  那天我姐是含着泪走出田治宏家的。回到家里,她就关上门躺下睡了。半夜里,家旺和家康在西屋里隐隐约约听到了我姐一阵阵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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