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作品名称:轮胎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5-31 20:20:42 字数:3357
深秋时节,白昼很短,直到冬至,期间白昼会越来越短,以至于下午五点多就已经是名义上的晚上了。
繁华的城市,上方的苍穹,只有月,却没有星,除了月离地球近,星离地球远的原因之外,飘荡于天地间的秽物属实太多太多,故而将原本肉眼可以看清楚的星全都给遮蔽了。我记得小时候是能看到星的,不是一颗两颗,而是一片两片,但现在只能借助科技产物——望远镜了。
都说生命是轮回,我并不相信这种论调,不过我却认为生命其实就是折腾,一动不动的那不是生命,那是信仰,那是精神。社会的变迁其实也跟生命是一个道理,因为社会是由千千万万个生命组合而成的。不发展的时候寻求发展,发展过快了又建议保持原生态,缝缝补补,修修凿凿,周而复始,不正印证了折腾的精髓嘛。
无聊时的我总喜欢胡思乱想,该做则做,该写则写,该想则想,想一些看似毫无用途的东西,然而当细细品咂之后,竟又发觉敢情自己也如那一干思想家一般,所思所想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这类道理在大多数情况下不被他人认同罢了。
我记得我之前读过一本书,书名是什么却记不清了,可能是书,也可能是文章,总之,那上面记载了些关于牛顿和爱因斯坦的晚年生活。众所周知,牛顿和爱因斯坦可是人类发展史上赫赫有名、里程碑似的伟大、卓越的科学家。但他们的晚年生活却与科学背道而驰,他们竟然会精心钻研神学!
想想真的很可怕,科学与神学,本该站在对立面才对。但是,当我很认认真真地读了那本书之后,我的思想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神,就是造物主的意思,我没有单一的肯定或否定某一个宗教流派、宗教信仰、某个宗教的最高神。通过我怪诞的冥想,原本并不相信神的我,也开始相信神了,只是没有任何宗教上的浓郁情结,独独对造物主心生敬畏。
不可否认,牛顿和爱因斯坦都是无比伟大的,但他们的伟大却仅限于人类世界,他们耗尽毕生精力,花费超强智慧,从而使得科学迈出了坚定的一大步。可即便是宛如腾飞般的这一大步,尚未能全面解析小小的地球,更何况是浩渺无垠的宇宙。
也正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自己的渺小,才会相信造物主,也就是神的存在。
宇宙万物,生生死死,转转停停,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规律的,这些连他们都无法洞悉万一的规律,又是怎么形成的呢?他们并不相信人类的智慧终有一日能够解开所有迷惑,因为他们的智慧已经领先同时代人几个世纪了,却仍在苦苦思索,以至于在他们心中,已然认定了神。只有神,才能轻而易举操纵宇宙万物,守恒万物的规律,或破坏万物的秩序,重新定义宇宙。
伟大的人,深知自己的渺小,才会对虚幻的神报以崇敬和折服之态,毕恭毕敬。而如我等这般其实很渺小,却自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人,反而排斥神,认为神是不存在的。伟大之人看透了人类发展方向的终点,自知终无超脱,自觉了然无味,做出一些在我们看来异常反常的举动来。而我们这等渺小之人,却仍然在为最是卑微的种种欲念争先恐后、打打杀杀,在拥有与灭亡中大胆果断,或彷徨地做出抉择。
这就是思想境界上的差距,渺小的人为何渺小,伟大的人又为何伟大,对此,我总算是有了一定的触悟。
“喂,你干什么呢?怎么迷迷糊糊的?”于子龙一声足以穿透真空的呼喊,刺醒了尚在游弋梦境中的我。
“干什么?”我左右迅速地晃了不下二十次脑袋,仍目光呆板、古怪地望着于子龙。
“还干什么?你想死啊。”于子龙气急败坏地说。
“想死?你才想死呢,会不会说话。”我也上脾气了。
“你不想死,干嘛走着走着往大马路上拐。还好我及时看到了,拉了你一把,不然你就被车碾里了,你知不知道。”
“……”
我恍恍惚惚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此刻站着的地方的确挺碍眼的,若非中国的交法是同情弱者的,要是换作新加坡的交法,横穿马路,人走车道,压死白压,我可能早就被压成压缩肉饼了。
“妈呀,你看我这,彪呼呼的,还啥都不知道呢。”我歉意地说,“谢谢你啊,子龙兄。”
“可别谢我,用不着。”顿了一顿,于子龙又说,“我说,你小子想什么呢,怎么,下了班,花花肠子起来了?”
“花花肠子?我能有什么花花肠子,真好笑。”
“谁知道你有什么花花场子。不过我可跟你说,老袁让你跟我一起干活儿,别到时候我一个人回去了,把你扔这儿,不好看。”
“哎呀,我知道了。”
心中的想法暂且搁置一边吧,渺小的我,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别还没成就伟大呢,就莫名其妙饮恨而死了。
举目四望,我都不晓得走到哪里了,便问于子龙。于子龙告诉我走了差不多一站地了。
“我去,一站地了都!我说老哥,咱就这么走着回去啊?”我问。
“一共两站地,走了一站地,还剩一站地,你说呢?”于子龙说。
“你别是想告诉我说,咱走完吧?”
“你啥意思?”
“坐车,你看,附近不是有公交站嘛,赶紧坐车,我都累得不行了。”
“你刚才不是还跟刘冰说你不累嘛,现在咋又累了呢。”
“鬼知道,刚才不累,现在可是累坏了。走,咱俩坐车,不用你花钱,我花钱,我是顶不住了,脚都酸痛酸痛的,腿也发麻发沉。”
“冷不丁干累活儿,都会这样。”
还好,他总算是听我的劝,答应我坐公交车回去了。或许,他是不忍心见我继续忍受疼痛吧。跟长年累月干装卸工的他相比,我这副体格,简直虚得可怜,虚得可悲。
等车,乘车,到站,短短的一站地,很快。我和于子龙在公交车上没说两句话,下车之后,踏着干燥到足可扬尘的两边尽是荒草丛,路面尽是坑洼、石块的羊肠小道,直奔袁舅家的过程中也没说两句话。我只是问了句他家住哪儿,他指了指路中间的岔口,一边是通往袁舅家的,另一边就是通往他家的。
熟悉的庭院,熟悉的水缸,熟悉的砖墙,挨过了那一段不算近的,仿佛西天取经路一般的艰难险阻,总算是回到了袁舅的家。袁舅家还那样,看上去破败不堪。这不是他的过错,租赁人家的房子居住,没有人会添钱装饰的,能够做到尽量保持现状,便算有良心了。
来到袁舅居住的房间门口,于子龙见我没有驻足,便问我,“不进去待会儿?”
“不了,我累了,想回去歇会儿。”我淡淡地说。
“那好吧。”说话间,他推门进了袁舅的房间。他务必得进去,因为他儿子还在里边呢。
而我,则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穿过大屋,回到暂且属于我的小屋里。
打开光亮微弱的泛黄的灯,我仰望棚顶,敢情这所谓的灯光仅是由一个机动车电子钥匙一般大小的灯泡散发出来的,多少瓦我不清楚,不过感觉很小。
环看四周,屋内的一切仍同早晨一样,丝毫没有变化。我实在是太累了,一旦工作期间的亢奋和激情冷却殆尽,转而降临在身上的便是疲惫与困乏。这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痛苦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在我身上出现过了,而今重拾,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懒到对痛苦缺乏印象,累到对痛苦猝不及防,这就是我。
我没有立即倒在床上,而是先换上拖鞋,端起空空的水盆,打算到前院水缸里舀半盆凉水,洗洗身子。浑身黏黏糊糊,散发着汗臭就倒在床上休息,那可不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即使是休息,也要舒舒服服地休息。累一整天了,工作的时候不曾将就,休息的时候反倒将就了,那可不是我对于生活的信条。我认为,人生最最重要的享受,莫过于休息,因而,它也是我最为关心的。
半盆凉水,并不沉重,可我却在回房的路上一个不小心,脚下打滑,单手撑地,竟将水盆甩飞,摔坏了。
我很困惑,仅不到二十米远的距离,我一个二百斤的大老爷们,端着水盆都能摔倒,这种事之前从未有过。一个不小心,能掩饰我的筋疲力尽,我的头脑昏沉吗?
没办法,只能借袁舅放在院中的水盆再去打半盆凉水,洗头、洗脸,擦拭身子。可怜的是,洗头、洗脸可以用肥皂,但擦身子却只能用水,而且还是洗头、洗脸之后,剩下的上面漂浮着肥皂沫,下面已脏得不行的,黑乎乎的水。
我实在是不想动弹,再去接一盆凉水了,我只是按照水会越洗越脏,人会越擦越亮的自欺欺人的观念来敷衍地配合着我的懒惰。
谁说冰冷的水不能洗头?谁说肮脏的水不能擦拭身体?对待那些生活条件优越的人,我无话可说,贫穷,到什么时候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身凉爽,换上干净的,在休息时才会穿的轻松的着装,遂将脏水倒掉,再将肮脏的,满是汗渍的工作服扔到一边,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戴上之前在香港购买的自动机械芯腕表。工作期间不宜戴手表,因怕损坏,而我又怕机械表长时间不戴,发条会自动停止运动,故而戴上,给它蓄蓄力。
有打算写点儿什么,可当我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像以往一样,放在床头,我则大刺刺地趴着,注视着上面的一些文章时,竟又陷入呆滞状态。脑子一片浑噩,双臂也一直轻微地哆嗦,身体上的过度消耗,精神上的严重透支,害得我根本没有弄文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