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12章 赶集会牛麻仙移财 遇贵人何秃子探路（三）

　　丁永贵看罢，扭头吩咐家丁道：“待会儿给我机灵着点，看我眼色行事！”说完领着家丁奔大门口，人未到声先至：“哈哈哈，哎呀，可是张万魁张局长？”
　　那人闻声转身抱拳，声如洪钟：“正是张某，求见你家镇长大人！”
　　丁永贵抱拳小跑上前，满脸堆笑躬身仰视着张万魁的脸，但余光却上上下下把这位警察局长打量了数遍：大高个、小平头、国字脸、微微络腮胡子、黝黑魁梧，犹如一尊铁塔！
　　丁永贵上前弓着腰陪笑道：“久闻张局长威名，却苦难想见，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张万魁也上下打量着丁永贵：“敢问老哥哥怎么称呼？”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贱名不值一提，”丁永贵慌忙摇手道，“小的是这里的管家，姓丁，您喊我老丁头就是了。”
　　“哦……原来是‘双头狐’！”张万魁抱拳道，“久闻大名，幸会幸会，何镇长有你这样的管家，好福气啊！”
　　“局长大人言重了，小的可承受不起！”丁永贵故作震惊状，“我家老爷就在内宅，局长大人快请快请……”
　　“诶……”张万魁推辞道，“还是劳烦管家通报一声。”
　　“局长大人说哪里话，您老请还请不来呢，哪还用得着通报，快请快请！”丁永贵说着伸出“请”的手势往里领。
　　张万魁也不再推辞，抬脚随丁永贵进去。丁永贵一面在前面领路，一面朝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一溜烟跑进了内宅。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垂花门刚走没多远，就听见正厅里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笑声让丁永贵听起来及其刺耳难受，只觉得浑身皮肉发紧、汗毛眼发炸！
　　“哈哈哈哈……局长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声未落，何仕理已经从正厅大踏步前来，丁永贵仔细一看，何仕理特意穿了一身正装出来相迎。
　　何仕理紧步上前紧紧握住张万魁的双手，仰面说道：“局长大人驾临，我换衣服耽误了一些时间，迎接来迟，恕罪恕罪！一大早喜鹊就喳喳叫，扰了我的回笼觉，我还挺生气，原来它们是给我报告您张局长今天要来，喜事盈门！喜事盈门！”
　　张万魁满脸笑容：“不请自来，多有叨扰，海涵海涵。”
　　“诶……张局长过谦了，”何仕理谄道，“我一直想和张局长交往，一直未曾谋面，我是早也盼晚也盼，一直盼着能有个机会邀张局长一叙，可又担心我这个比芝麻粒儿还芝麻粒儿的小人物入不了您的法眼啊。”
　　张万魁接道：“镇长大人这是在骂我咯！说我是‘下眼皮肿——眼睛往上瞧’！”
　　“啊？这个……”何仕理一时语塞，被噎得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瞪着一双三角眼一脸的尴尬。
　　“哈哈哈哈……”张万魁大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何仕理愣了片刻也摸着锃亮的光脑壳“哈哈”笑了：“哎呀，张局长真是风趣，自愧不如啊。哦，对了，您看看我，光站着说话了，这岂是待客之道？来来来，快请快请！”
　　何仕理攥着张万魁的手一边往正厅相让，一边回头对丁永贵说：“管家，你亲自泡茶，快上茶，上好茶！就上我那罐珍藏了好些年的信阳毛尖——张局长最爱喝毛尖。”
　　二人进入正厅，一番谦让之后分宾主落座。
　　这时丁永贵进来上茶，他给两人斟茶已毕，退了出去。何仕理笑着说：“张局长有所不知，自我来到曹宅镇，老丁头就做了我的管家，他可以茶艺高手，同样的方法，泡出来的茶就是不一样！您品鉴一下。”
　　张万魁一乐，端起茶碗尝了两口，吧嗒吧嗒嘴：“嗯——是有那么几分味道，”张万魁转念问，“何镇长，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喝这信阳毛尖？”
　　何仕理呵呵一笑：“张局长，咱们都是官面上的人，还用我明说吗？咱们县长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难道你能说你不知道？”二人又是一阵会心大笑。
　　何仕理问：“张局长公务繁忙，天天都是在缉贼捉盗，今日驾临此处，莫不是我这里有什么不妥之处？”
　　“诶——何镇长说的哪里话！”张万魁连忙摆手解释道，“借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这里办案！哎！”说完，张万魁一声长叹！
　　何仕理不禁迷惑道：“人都说没有张局长破不了的案、没有张局长抓不住的贼，为何唉声叹气呢？这可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高大的局长形象哟。”
　　张万魁沉思片刻：“不太平啊！何镇长你是清楚的，如今这世道……哎……兵荒马乱、盗贼四起！偷运烟土、贩卖人口、杀人劫道……数都数不过来，摁下这个，冒出来那个，分身乏术、难得消停！这不嘛，前些日子在卫河道查出有人偷运烟土，没想到这个人溜滑溜滑的，竟然跑掉了，我一怒之下带着几个弟兄追查了两个多月才把那个兔崽子给逮住，回县城正好路过咱们镇子，我就来找何镇长聊聊天解解闷。”
　　何仕理一对小三角眼滴溜溜转了几圈，若有所思状道：“可不是嘛！现在贼匪多如牛毛！远的不说，就说我们镇子西边的瓦岗镇，那可是贼窝，从隋唐起就有强人啸聚山林、割据一方，一直到现在都是民风彪悍，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抄家伙，也加上他们镇长是个属泥鳅的——奸诈溜滑，不思理政还装傻充愣处处示弱，经常公开嚷嚷什么‘那些贼匪剿也剿不了、抚也抚不住’，”说到此处，何仕理忍不住激动起来，把茶碗重重拍在桌子上，言语中充满了愤懑之意，“这明摆着就是撒手不管嘛！怎么能对得起‘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怎么能对得起上峰对他的信任和栽培？更可气的是，他竟然还把祸水往我这里赶，那么多的镇子，往那赶不行？非得往我这里赶？这明显是在给我使绊子、下黑手！是栽赃！是陷害！唯恐我比他做官做得好，唯恐我势大压他一头！这不前段时间，他又在县长跟前告了我一状，害得我这段时日都在外平息此事。”
　　何仕理说完静静地盯着张万魁。
　　张万魁兀自瞅着地面出神，片刻后他抬眼看着何仕理说：“这个人就是小人，他的镇子西边就是卫河道，谁不知道卫河道那是一条匪路，卫河道穿过咱们县四个镇，数他瓦岗镇这段卫河道不太平，这全是他之过！我就怀疑这次抓这个贼这么费劲和他脱不了干系！平白无故的就能跑掉，就好似事先知道我们去抓他一样。为这个事，县长没少骂我，我从来没有过这样大的压力，他奶奶的！”说完，张万魁伸手掸了掸裤筒，翘起二郎腿斜靠在椅子上，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掏出两根递给何仕理，何仕理摆摆手，张万魁也不再让，塞进自己嘴里一根烟，把另一根放进烟盒，扔在了桌子上，点上烟“呲呲”地抽着。
　　何仕理看着吞云吐雾的张万魁，沉默片刻后说：“我说呢，凭着张局长的本事，几个小毛贼还能把张局长难为成这样？原来是这般事。”
　　张万魁深吸一口烟，狠狠吐出去，满脸气愤地说：“我就纳闷了，彼此都是同僚，低头不见抬头见，各自管好自己的那一摊，一团和气该多好，干嘛非得勾心斗角，今儿你给我使绊子，明儿我给你下黑手，何苦来着，累不累！”说完，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轻轻地捻着，烟口处一些烟丝“簌簌”地落下。
　　何仕理意味深长地说：“一碗饭就那么多，咱多吃一口，他就少吃一口；咱少吃一口，他自然就能多吃到一口。”
　　张万魁用小指撑了撑捻好的烟口，把吸剩下的烟头摁进去接在一起，拇指和食指夹住接口处转动香烟，烟头和新的一根烟便在他的两指间来回滚动地结合在一起，张万魁把烟放进嘴里拼命地嘬了两口，吐出烟雾，伸出舌头在嘴唇上刮了刮，轻轻吐出烟丝，刚想说话，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张万魁也便停住了话。
　　丁永贵的声音传了进来：“老爷。”
　　“进来吧。”何仕理慢悠悠说。
　　丁永贵轻轻推开门进来，先朝张万魁微微一鞠躬，又向何仕理鞠躬道：“老爷，我已经在前院备好了茶水点心，但张局长的弟兄们死活不进来歇息，我怎么劝都不顶用，还请老爷和张局长明示。”
　　何仕理哈哈笑道：“哈哈哈……百闻不如一见，张局长果然治军有方啊！一点心意，还请张局长给个面子哟，让我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好吧，”张万魁长出一口气，“我就先谢过何镇长，”说着拿起那包香烟抽出一根放在桌子上，把剩下的大半盒烟递向丁永贵，“麻烦管家老哥拿着这包烟去见他们，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进来喝点水抽口烟歇歇脚，他们见到我的烟自然就会听你的。”
　　丁永贵疑惑地看看烟，又看看何仕理，何仕理微微点了点头，丁永贵双手接过烟：“谢谢局长成全。”说完转身退出带上房门。
　　何仕理感叹道：“咱滑台县有张局长掌管的这样的警察队伍，真是好福分哪！刚才说到哪了？哦……”何仕理拍拍秃脑壳道，“瞧我这记性，丢嘴忘事，说到那个瓦岗镇的镇长，哎……您此等英雄何必跟这样的小人计较呢。”
　　张万魁“哼”了一声道：“不是我跟他过不去，是他先找茬！但愿他别让我抓到他的小辫子，哪一天抓住他的小辫子，把我给惹毛了，看我不摔死他！”
　　“言重了、言重了，”何仕理摆手道，“张局长消消气，都是‘同朝为官’，‘和则两利、斗则两伤’，不至于如此，不至于如此。”
　　“哎！”张万魁叹口气，“前两年我刚到任的时候，他也不是这个样子，就这今年年前年后开始，我感觉他大变样，不配合我抓贼也就算了，还悄么鸡儿的给我阻力，何镇长，你说说看，这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