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宋•岳飞《小重山》
　　应该说，梅圣兰和王加强的婚后生活是幸福的。从种种迹象来看，都挑不出这对夫妻的“刺儿”！可是，表面的鲜光，很可能掩饰着内在的荒唐。比如，按说对于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来说，彼此都应该是各自的知音吧？可是，要问梅圣兰，王加强是不是她的知音？那还真是需要好好捋一捋，问一问自己……
　　梅圣兰是这样认为的，那么王加强呢？
　　这社会，谁敢说自己的知音多啊！在当下，谁不在纠结自己的知音少呢？为什么呢？是人事太复杂，还是自己太纠结？
　　这世界，谁能说自己的配偶，就是自己的知音啊！如果都是彼此互为知音，都能琴瑟相和，那还有那么多外遇吗？
　　还有，这仅仅只是探讨了谁是知音的问题。如果再深入一些，再细细探究——到底谁才是最好的知音呢？这恐怕就更难说了！从古至今，在诗词曲赋中，最好的知音好似是“婵娟”。可是，不管是残月还是圆月，都并不解人间风情啊！
　　按说，在婚姻家庭中，配偶应该是最好的知音。可是，这只是按说！或者说这只是良好的期盼吧！有多少配偶是如此呢？唉，人世间，都在感叹“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啊！
　　梅圣兰从结婚到怀孕，从怀孕到胎教，从胎教到生孩子，从生孩子到给孩子喂；，从喂奶到选奶粉，从选奶粉到喂奶粉，从喂奶粉到给孩子补充各种微量元素，从补种微量元素到带孩子玩耍，从带孩子玩耍到经受住孩子王阳阳的各种考验……在别人看来，“哇，你的孩子都这样大了，孩子长得好快哦！”
　　可是，快吗？梅圣兰和王加强都觉得特别漫长，不过这些漫长都被那份慈母心慈父意给遮掩了，更何况还有王阳阳爷爷、奶奶、外婆的三个人呵护呢？梅圣兰和王加强看着三位长辈对孙子的细心和宽容，真是担心他们会惯坏了孩子，真想自己来常带孩子。可是，可能吗？两位都是单位的骨干加栋梁，怎么会那么轻易被单位放手呢！
　　再说，带孩子就真是很舒服吗？在王阳阳三岁时的暑假，王加强父母回老家五桥乡走亲戚，王加强义无反顾地也是必须地带上了孩子。可是呢？三天不到，他就坚持不住啦！盼望着梅圣兰早点下班，盼望着丈母娘快速到来，甚至盼望着回校上课。要知道平时一讲上课，他就叫唤累，甚至于拿我想回家带儿子来搪塞，可是事实呢？王加强觉得还是上课舒服，带孩子真是太累啦！现在他充分感受到三位老人的不容易，感受到带孩子的那份辛苦。所以当梅圣兰在对三位老人带孩子表现出有点担心或不满时，王加强总是在旁边打圆场。
　　随着2011年万佛湖三所初中和一所高中合并，并改名万佛湖实验中学之后，2012年春，万佛湖镇卫生院和另外几所卫生院也合并了，并升格为舒城县人民医院万佛湖分院。升格之后，也算给医院带来了短暂的春天。这一年10月，在梅圣兰担任外科室主任四年之后，被任命为副院长。
　　应该说梅圣兰的工作是顺利的，家庭是幸福的。王加强也可谓是模范丈夫。公公婆婆对待梅圣兰比亲闺女还亲，家里还有老娘惯着。人人都说梅圣兰生活在蜜罐子里。婚姻是幸福的，家庭是幸福的，生活是幸福的，工作也是幸福的。好事连连，快乐不断。就在梅圣兰担任副院长的几个月后，2013年暑假，让王加强感到简直就是玉皇大帝放屁——神气的好事来了——王加强被任命为万佛湖实验中学的副校长。用王加强的话说，现在“转正”成了他们家中的“主要矛盾”。但那是王加强想法，梅圣兰已经不想再有仕途的进步了。
　　打牌、麻将风靡万佛湖镇，但是，梅圣兰对这些毫无兴趣。每天除了上班，侍奉孩子，陪陪妈妈，还有什么是可做呢？而即使是上班，也在慢慢变得不如意了！随着人们对医疗技术和条件的要求在增加，随着交通的改善，人们有病都往大医院跑了。不要说病人往大医院跑，就是镇分院的医生，大凡有点门路，也基本都跑了。
　　梅圣兰也想过，而且她还不需要门路，因为县医院一直想要她去挑大梁，可是梅圣兰考虑来考虑去，权衡了很久，最终还是被照顾孩子、看护母亲、方便生活。女人没有必要那么在乎事业、支持丈夫发展、自己现在在医院混得还可以、老院长李枫林的挽留直至李院长发誓可以马上退位让贤等等理由和原因给否决了。
　　而且梅圣兰明显感觉到，家中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希望梅圣兰离开万佛湖镇，到近百里之外的县城发展，尤其是王加强。甚至梅圣兰还感觉到，在家中，王加强还真地不希望他老婆和自己比翼双飞，不希望梅圣兰在事业的发展上胜过他自己。王加强不止一次地说过：女人把家搞好了就行，整天到晚泡在单位干嘛？
　　但是，梅圣兰明白，婚姻的本质是一场合作。而只要是合作，就存在资源匹配的问题。夫妻之间最可怕的关系，就是一方在前进，另一方在原地踏步踏。因此，当自己的丈夫飞得太快时，你千万不要窃喜，而是应该有危机感。比如，他已经爬到18楼了，你还在10楼，他在19楼遇到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跟他携手继续爬向20楼，慢慢的，他就会淘汰你，因为你跟不上他的节奏了。梅圣兰可不想做那位被丢下的女人！
　　梅圣兰知道，女人最大的错误，就是为了所谓最爱的男人而放弃了事业。女人没有了事业，女人你还有魅力吗？要知道，男人永远欣赏那些有自我追求的女人。这种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这份吸引力还无关乎美丽、金钱和性格等。渴望美好爱情的女人，必须先努力让自己具备值得男人所爱的那份魅力吧！女人的成长比成功更重要。
　　梅圣兰也知道，男人大都喜欢这样的女人：穿得起几千元的大衣，也不嫌弃几十元的T恤；享受得了高档的咖啡，也咽得下路边的麻辣烫；坐得起豪华轿车，也hold住11路公交车；出席得了高雅的宴会，也嗨得起姐妹们的聚会；可以小鸟依人，也可以自力更生！高贵而不矫情，会让男人仰之弥高；矫情而不高贵，会让男人弃而远之！
　　梅圣兰虽不敢说自己高贵，但是，绝不会矫情，决不能没有自己的事业。只要女人有自己的事业，那么有你我可以坐拥天下，没你我依然伟大。
　　所以无论你王加强怎样认同，我还得搞好我的事业。再说，你王加强真是我最爱的男人吗？当然，梅圣兰在自己的事业追求中，也的的确确尝到了成功的感觉和快乐。可是，眼下的现实又是咋样的呢？
　　现在梅圣兰即使整天到晚泡在医院里，医院依然不景气。根本就不像自己刚当上外科室主任的那几年，医院那是“门庭若市”啊！很多人也许是冲着梅圣兰的妙手回春之术，方圆百里，凡是不上县城省城的病人，基本都奔向万佛湖镇分院，凡是需要动手术的都找梅医圣。可是现在……江河日下啊！当年的门庭若市一下子怎么就变成了门可罗雀呢？
　　之前，不仅是自己，而且老院长也认为，梅圣兰当上副院长，会给医院带来更多的效益，可是现实让人感到黯淡无光啊。难道老院长当年的医院大会上的断言——“随着交通的改善，会有更多的病人上我们医院来”失效啦！交通的改善不但没有让病人来到这儿，相反让这儿的病人跑走啦！
　　真是倒霉透顶啊！早知道不当这什么副院长。真是让人丧气啊！随着病人的减少，当年分配进来的医护人员，或是找关系进来的关系户，现在都清一色找门路远走高飞了。同时上级也指示，除非是万不得已，或是小手术，不然乡镇卫生院，不准为病人动手术。万佛湖镇分院也不例外，要逐渐向预防功能转化。一个大忙人，一个妙手回春的医圣，一下子被摆在副院长的位置上，空闲得闷得慌，不伦不类的！其实梅圣兰知道，不仅是自己闲得慌，其他凡是有点上进心，想在医术上有点进步的医生护士也是闲得慌。
　　当然，对于一些等待着退休，或是无所谓的同事，他们还真是乐此不疲。打麻将、炸鸡、比鸡、掼蛋、斗地主、钓鱼、散步……都是他们的好去处。梅圣兰甚至也想，自己是否有必要也要培养几样“爱好”，以来打发这无聊而寂寞的时光呢？
　　在门可罗雀中，还好，上级卫生部门，要求在校学生来体检，后来又安排农村老人来体检，这样好似给黯淡无光的医院带来一点点生气！不然医生们真是闲得快要发霉了。只是，虽然医院好似忙动起来，但是，医院里的主要角色，好似又像掉换了个。之前吃香的外科大夫、骨科大夫和内科大夫，清闲下来了。而那些当年稍稍清闲搞防疫的医生却忙碌起来。搞得那个分管医院防疫的付副院长——干脆就简称为付院长吧，整天在梅圣兰和老院长前面转悠，好似在炫耀，好似在请功。不知道老院长李枫林怎么想，反正梅圣兰心里是怪怪的。
　　梅圣兰知道，此位付院长大人何止是来炫耀和请功啊，简直是冲着老院长退休后院长的位子来的。因为之前，大家都在传，梅圣兰将会取代老院长，老院长也乐意梅圣兰取代自己。但是，现在，那位分管防疫的副院长一下子重要起来，而且还传闻医院将要向防疫转型。那么，将来院长的宝座，哼哼哼，非他莫属了……
　　哎，不要说社会、江湖啊，就是小小医院，也是江湖险恶啊，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那么梅圣兰到底有没有想过要去坐院长的位子呢？梅圣兰可以发誓，从来没有想去争夺“皇位”。梅圣兰认为，身为“医圣”的她，更多还是要冲在治病、手术等第一线。从大学开始，自己就是一位“技术型”学生，走上工作岗位，自己也一直是“技术型”人才。对于管理，她可不像当年的“大姐大”周伶俐那么擅长。再说，老院长极力推荐自己，自己能够得到上级和同事的认同，也是因为“技术过硬”才得到大家信任的。自己可不想丢了医术，而在小小的“官场”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白白浪费时日，浪费生命。
　　但是，不管梅圣兰怎么想，现实的问题是，自己一向引以为自豪的“技术”却要面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尴尬。而且，梅圣兰不仅是在单位无所事事，在家里呢？也基本差不多。王阳阳大了，上幼儿园了，但是，连基本的接送大都是爷爷奶奶代劳，基本不需要梅圣兰过问！
　　丈夫王加强当然现在成了大忙人，一周能回家一次过个夜就算不错啦，其他时间都交给“组织”啦！可是，丈夫王加强真地就那样忙吗？要知道，即使上级将原来的几所学校合并，组成一个新的学校——万佛湖实验中学，但是，仍然阻止不了教育城市化趋势，阻止不了生源锐减的趋势。没有了生源，就像医院没有了病人，老师、医生还是那么忙吗？
　　梅圣兰自己是异常失落，不知道丈夫王加强是否失落。本以为夫妻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还可以心有戚戚焉，可是没想到王加强整天待在单位是“乐不思蜀”。因而，梅圣兰回到家也就异常失落。好吧，你不回家，我也懒得回家，除非回家看看儿子，回娘家看看妈妈，不然，我也“乐不思蜀”。
　　你乐不思蜀，我也乐不思蜀，都把身心交给单位。这样，梅圣兰和王加强这对夫妻，虽然同在一个小镇，但是，经常一周只是见到一次面！除非有什么“大事情”需要开“家庭碰头会”，不然，哈哈，夫妻经常“两地分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