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作品名称:轮胎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5-28 18:54:20 字数:3373
“甭管挣多钱,不都得干嘛,是吧。”刘冰轻轻一笑,叹了口气,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说道:“哥几个,该抽烟抽烟,该扯皮扯皮,再有十分钟,咱们就得干活了。”
就这么一句话,屋里除了美女小彤之外,其他人全都掏出香烟,点燃,如痴如醉般吸吐起来。当然也包括我,作为烟民,看着别人抽烟,自己则强忍着,那滋味,甭提多难受了。
大家一边抽着烟,一边聊着闲言碎语。其中老白就老李在小卖部跟我们讲的趣事,又以他的角度叙述了一遍,可比老李讲得有意思多了。
“老于啊,那哥们,贼逗,骗了大姨一个不锈钢盆。”老白笑说。
“我听老李说过了。”于子龙说。
“你接着听我说啊,老李又没跟那家伙干过活儿,我跟那家伙干活了,这哥们往我开的面包车上放轮胎,我在上面,他在下面,这家伙虎了吧唧的,往车上扔个轮胎骂一句‘他妈的’,一个轮胎骂一句,可执着了,还咬牙切齿的呢。我本来想说他两句的,可一看他那个模样,再加上他扔轮胎的劲道,贼足,吓得我连大气都没敢喘,我怕这哥们一急眼,直接拿轮胎往我脑袋上掴,我可受不了。咱是有工作的,人家零工,别真给人家惹毛了,削我一顿,然后跑了,弄得我看病还得自己掏钱。想来想去,别扯了,他爱咋干咋干吧,只要不耽误活儿就行。”说完老白连连摇头,只管吸烟。
“不是,老白,你这大体格子,一百九十多斤,将近二百斤的体重,就让那小子吓成那样啊?”不爱说话的老窦讥诮地说。
“装什么逼,你又不是没见过那哥们,兄弟。”老白突然找到了我,跟我聊了起来:“那哥们,比你体格都猛,不是当哥的笑话你啊,我这个人从来喜欢说实话,你这身板厚实是厚实,但是呢,囊,就是虚,你可别不爱听啊。那家伙,那一身肉,跟死人肉似的,杠杠硬,还年轻,才二十二岁还不二十三岁,我听他说的,他从小就干农活,十七八岁就出来干苦大力,不吹牛逼,体格杠杠的。”
“是,我不行,我确实囊,而且虚。”我坦诚自己体质上的虚浮。
“老窦,你光动嘴,那哥们给你车上装轮胎,不也一句一骂嘛,我见你也没敢吱声啊。”老白反讥诮起老窦来了。
“我……我不行,我连你都干不过,跟人家比,那不扯呢嘛,人家一电炮,估摸着我就进医院了。”老窦苦着脸说。
“那你就别讲这么多废话,多没意思啊。哦,你不敢干他,你让我干他,你可真不是个东西。”老白气鼓鼓地说。
毫无疑问,老窦的话刺激到了老白,损害了身强体壮的老白的自尊心,不然老白也不会反唇相讥。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尤其是你,老白,当着小彤的面儿,说的是啥话呀,连那什么都带出来了,下回注意啊。”刘冰责备说。
“啊,哎哟,口头语嘛。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啊。小彤同志,对不起啊,实在抱歉。”老白忙将烟头掐灭,象征性地冲小彤拱了拱手,又摸了摸光滑的秃顶,以表歉意。
“跟你们这群男人在一起……哎哟,可是够遭罪的。”小彤轻搓额头,愁苦不已地说。
“行了,不耽误你了,你忙着吧,小彤。我们呢,也该干活了,给你留一片新鲜的空气,走了。”刘冰笑说。
“新鲜的空气?烟雾弥漫的新鲜空气?”小彤淡淡地说,还不忘投以刘冰一瞥冷眼。
“哈哈,放放就好了。”刘冰笑说,随即起身,开始分配任务:“小胖,你带着老白、老窦、老李到库房,把这些轮胎提出来,给轮胎店,还有4S店送过去,尽快发货啊,争取一上午完成,客户着急。另外,下午呢,咱们还有其它的活儿要干,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千万别忘了啊,要想轮胎一样,加速,再加速。”说着,将手上的夹子递给小胖,夹子上夹着一摞足有二三十张的各个店铺的购货清单。
“知道了。”小胖接过清单,冲另外三个司机一摆手:“走吧,哥几个,烟也抽了,话也说了,该干活儿了。”
“哎哟,唠了半天,八点半了,又得开工了。”老李叹声说。
“干吧,不干谁给钱啊。”老白哈哈笑说。
眼看着那哥儿四个离开,顿觉屋子里敞亮了不少。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冰又开始对我和于子龙分配任务:“走吧,咱也别闲着了。”
“去哪儿啊?”我忙起身,问道。
“别问,只管跟我走就是了,到时候我就告诉你们该干啥了。你看你们于总,从来不问,他什么都懂,是吧,于总。”
刘冰这个人还真挺有意思的,身为库管,却总是笑嘻嘻的,或许这就是苦中作乐的真谛吧。面对自己无法左右、无法逃避的辛勤工作,有时候还真就需要这么一份苦中作乐的乐观心态才行,不然的话,作为感性动物的人,是极容易崩溃的。
“一边去!”于子龙冷冷地说了句,就再不言语了。
我和于子龙跟着刘冰下了楼,坐上他的车,于子龙坐在副驾驶座,我呢,则坐在刘冰后面。
汽车行驶开来,刘冰先是跟于子龙聊了两句,尽是些寒暄的话,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随后刘冰又跟我聊了几句,同样是一些寒暄的话,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无非是我的姓名,年龄,身高,体重之类的,像是在查户口。我呢,觉得这几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嫌我胖,反而觉得我这副身板非常适合干轮胎这个活儿。另外,他还似是有意地问了句我和袁舅之间的关系,这不免令我感到些许意外。
“我和老袁没什么关系呀。”我不假思索,随口回了句。
“没什么关系?”刘冰说。
“他是老板,我是个干活的,就这么简单。”
“就这样?”
“对呀,就这样。”
“不可能吧。”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老袁那儿都接了哪些项目,反正给我感觉,我这儿非常好,无论工资,还是工作性质,包括中午的那顿伙食,都非常不错。你说你是新来的,可刚来第一天,就被分配到我这儿,我感觉挺不可思议的。”
“你想多了,既然是出来工作,干装卸工,在哪儿干,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淡淡地说了句,并且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了,因为我觉得这么一份卑微到人人会释放出冷峭、鄙视之目光的装卸工,却还要靠所谓的关系争得头破血流,那简直是对人性、对国情的极度蔑视,莫大侮辱。
刘冰也很知趣,没有再跟我继续聊这方面的东西,相反,则拿出香烟,分别给我和于子龙发一根。三人分别点燃香烟,刘冰这才说道:“不聊这个了,兄弟,只要你肯干,就行。”
“这个你尽管放心,不好好干,没钱,这道理我懂。”我吐出烟气,冷言冷语地说。
“哈哈,对啊,看在钱的面子上,也得好好干。一会儿我们要清理库房,记住啊,到了那儿,是绝对不许抽烟的,被人逮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冰带着我和于子龙坐车兜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风,眼瞅着快九点了,这才到地方。
我下车一看,还真就是库房,而且区别于普通的库房,这里的库房显得非常正规,集中的库房群鳞次栉比,每一个库房前后都有一扇从下至上的大卷帘门,两边的卷帘门上还都用鲜艳的红字标注着格外醒目的编号。
刘冰将破旧的轿车停放一旁,随后打开二十二号库房的卷帘门,我和于子龙进去一瞧,整个库房里全都是轮胎,有大的,有小的,有粗的,有细的,有普通的,还有防滑的,或是雨季的,总之,应有尽有。只是给我感觉未免有些凌乱,有三五个码一摞的,有七八个码一摞的,还有十多个码一摞的。看着最不舒服的是有些轮胎竟然立着放,再不就是斜在两摞中间,把过道儿都给挡住了,别说我这副身板了,即便刘冰那副匀称的体型都得勉勉强强横着身子,跨步通过。
“老于啊,你们俩这一上午不用干别的,就只管把这个库房整理出来就行。”刘冰说。
“好,知道了。”于子龙说。
“哥们,你以前没干过这个,所以呢,你跟着我,我告诉你怎么干轮胎。老于,你呢,去那边摞摞儿,记住啊,千万别把标签(轮胎上标注着型号、尺寸、性能的那张大概一扎长的,带着图案的纸)给我挡里面喽,得让它露出来,最好是码一排,那样看着整齐些。”刘冰嘱咐于子龙说。
“嗯,知道了。”于子龙说。
就这么地,我跟着刘冰干,起初他将他认为不规整的,成摞的轮胎逐摞给推倒了,然后让我递给于子龙,于子龙正在对面离我十多米远的墙角处等着我。我呢,像个傻子似的,正企图彰显自己厚重结实的体魄,一个胳膊扛起一个轮胎,准备徒步递给于子龙。
可还没走两步呢,就被刘冰叫住了:“干什么呢你?”
我愣了愣,呆呆地说:“不是递轮胎过去吗?”
“哎哟我的妈呀,就你这么个递法儿,怕是一整天都干不完。”刘冰苦恼地、愁煞不已地说:“来,你看我的,我教你怎么递轮胎,你先把拎着的那俩轮胎放下来,你不嫌累呀。”
说话间,刘冰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到一边,给我做起了示范。只见他先是放倒一个轮胎,这个轮胎务必得和于子龙所站的位置形成一个直线,然后他拿起另外一个轮胎,往地上这个轮胎的正对着于子龙方向的一角轻轻一磕,这个轮胎竟迅速地、不偏不斜地、神奇地向于子龙那边骨碌过去。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竟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