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品名称:春夏秋冬 作者:夏天琦琦 发布时间:2018-05-27 08:25:36 字数:4638
又一个春天过去了,妞妞已上了幼儿园,林秋一直在家接送孩子做家务,两口子的关系仍就那样。
这天,王之生拿钱准备去灌煤气,他自己放下的几十块零钱没找到,他顿时脸色难看地问林秋他放下的钱怎么不见了!
林秋气愤地说:“你自己把钱狗窝里塞到猫窝里,我哪里知道!”
王之生从新翻找一边说:“家里还有谁,你不知道谁知道。”
结果话音未落钱却找到了,王之生跟没事似的拿着钱去灌煤气了,林秋待在家里生闷气。
她真的很厌恶这种整天围着钱转的日子,这个家钱最敏感,钱大于你的自尊,钱就是这个家的喜怒哀乐,林秋真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靠自己活得尊严一点。
她想起了陈光富,她不知道她到底爱不爱这个多情的男人,但是她有一种被在乎的幸福,跟钱没有一点关系的那种真诚的情感。陈说:“他不到二十就结婚了,和妻子同甘共苦几十年,妻子辛苦持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看到林秋第一次对感情如此狂热而不能自己,他叫林秋小女人、小妖精,说她像妖精一样迷住了他。
林秋常常被这种狂热的表白激动着。但陈只是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对他自己的家庭确实很负责任的。林秋不喜欢她喜欢的男人是没有责任心的男人,对老婆不好的男人最是看不起的,可是自己又是那样地嫉妒他的老婆。林春也不想告诉陈光富自己家里的情况,说了有什么用,只能暴露自己的狼狈!
尽管陈对林秋的爱是真诚的,但林秋还是回避着不敢接受。但她在内心空虚时,她就想起了陈光富,得不到陈光富的在乎她感到空虚,得到了她又觉得恐慌。真希望生活在他给予的虚荣的世界里,哪怕做一个坏女人也罢。
王之生把煤气灌了回来,安好降压阀对林秋说:“用完气把煤气罐上的阀门也关上,炉盘上的阀门好像关不严。“
王之生为刚才钱的事觉得自己有点理亏,有意在林秋的奶子上捏了一把说:“你做饭我去接妞妞。“
林秋没有理睬,但还是去做饭了。
王之生吃完饭上夜班去了,林秋在阳台上取下晾干的衣服,向窗外无意一瞥,只见陈在楼下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她挥手让他走,他才留恋地走开。
过了正月,庄稼人就没消停过,种犁上,又开始加埂种点种。头水苗浇过带庄地(带庄指和麦子套种的庄稼)里种秋禾,点玉米,点黄豆,点土豆,紧接着麦地里除草,薅不完的草,干不完的活。
春种开始,庄稼人一门心思就扑在庄稼地里。林春更是忙里忙外,每天天不亮先给孩子们做早饭,快做好时喊醒孩子们吃早饭上学,叨叨着让周永录往庄门(庄门指院落的大门)外面拉牛,自己又洗锅喂猪喂羊。婆婆也起来打扫院子,情绪不好时也唠叨,说这院子造垃圾的人太多,扫院子就没人了。林春家的每一个早晨就像打仗一样慌乱有序,拉开忙碌的一天的序曲。端午节过后,麦子已抽穗,去年别人种了一种叫脱水白菜,卖的钱比种粮食划算得多,而且可以种两茬。林春今年种了一亩地,现在正是铲的时候。早上麦地里拔燕麦露水太大,正好去铲脱水白菜。
林春把家里的活收拾停当,开着三马子放上铁锹蹦蹦地往种脱水菜的地里开去,周永禄睡眼朦胧地坐在车厢里。到地头林春停下三马子熄火后,拿上铁锹麻利地铲起了菜,周永禄习惯性地蹲在地头上,眯着眼睛看着绿色的庄稼点上烟悠闲抽起烟来,他说早晨在清新的空气里抽烟才是一种享受。昨天他刚从外面搞副业回来帮家里铲菜来了,林春也不反对他的这个爱好,这个不高的要求让周永录的话说仿佛赛过神仙,就让他当一会神仙吧。一会儿婆婆也来到了地里,三个人在地里闷着头就是干活,林春遥遥领先在前面。
不知不觉已是日上三竿了,婆婆说:“还不回嘛,种上这么个鸡巴,把人苦死,还不知道能值上个事不。”
林春也没好气地说:“那就走。”
接着麻利地往车上装菜,装完菜捆好后,林春又开着满载的三马子前面走了,娘儿两个在后面走着,捡着偶尔掉下来的菜。
回家把菜卸下,开水下膜便是忙的时候正常的早饭。闲一些才做威武人百吃不厌的山药米拌面。吃完饭嘴一抹,头巾一挽该去麦地里拔燕麦了,这时候不尽快拔掉燕麦,麦子还没黄,燕麦已成熟,燕麦籽口特松,只要风轻轻一吹,燕麦籽全撒在地里,来年就更加成倍地多了起来。
五月的天,晴空万里,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里三三两两的妇女们都在拔燕麦,嘴里也没有消停着和邻地里的女人们张家长李家短地喧着谎。偶尔吹来一阵风,将他们密布在脸上亮晶晶的汗一吹,看起来很惬意。
林春的婆婆一边干活一边和邻地里的老婆子扯家长。说着又提到了她的姑娘。
林春的婆婆一提到姑娘就一肚子气和心酸。当初给大儿子换媳妇,把姑娘嫁到人家,姑娘到那驴日家里,家里穷得一羊皮拉不起个柴花子,现在有了点钱那驴日的张狂起来,外面还有了贼婆子,专给我姑娘找茬儿,说什么别人家的女人走过去香丝丝的,说她啥味都没有。两个娃子们快成家了,都在外面挣钱了。还骂她家里一切都是他挣下的,三天两头不是打就是骂,骂我姑娘在家是个无用的废物,家里没有她落脚片子的地方。目的就是撵我姑娘走好把贼婆子领回家。你越是那样越是不让你得逞。我没有功劳有苦劳,让我姑娘给你挪路没门!前两天姑娘被那驴日的打着来了,我骂着又让她回去了,头发一半都白了软弱得就知道往娘家跑,这样不是让那驴日的得逞了吗?林春的婆婆越说越气,好像地里的燕麦是那驴日的女婿,手底下也狠狠地拔着。
邻地里的老婆子气愤地说:“就是,那时候你穷得娶不起女人你怎么不嫌好,跟你吃了上顿没下顿箍辘(拼命维持一个破败不堪的家)着一起过来了,儿女们拉扯大了,有些臭钱就摸不着脑门盖子了。死是他家的鬼,活是他家的人,休想把人空撵走。”她们义气地给林春的婆婆出着主意,林春的婆婆也埋怨自己的姑娘太窝囊。
林春也说大姑姐她太软弱了。
一边喧谎一边干活,不觉日上中天,该回家做中午饭了。
回到家林春就进了厨房开始做饭,做到一半学生也放学回来了,吃过饭她大呼小叫吩咐镜子洗锅,自己抱着柴火在庄门外支锅烧水烫脱水菜去了。脱水菜要在开水里烫了再晾干贩子才收购。自己心强着种上自己就得多干怨不得别人。出点力气吃点苦花点功夫不要紧,化肥撒上、水费摊上不知能买上钱吗?林春的心里也是个未知数。
就这样,林春的日子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忙碌中过来的,她也抱怨过,但没有用,庄稼人就是这样。她们的辛苦是一个庄稼人理所应当的事,这一切都归功于谁让你是个庄稼人呢?尤其是女人。唉,下辈子做鸡也不能做母鸡。
不过林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苦点、累点没啥,第二天又会缓过劲来,不像自己的大姑姐,让那驴日的姐夫糟辱着没个路数儿活。
二十节
小暑过后,连续几天暴热,麦子一下子就炸黄了。人老一年,田黄一夜。熟透的麦子呲着它的麦芒,在强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还似有嗡嗡作响声音。
麦收时节,庄稼人几乎不分白天黑夜。林春她们在带玉米地里割,他们在前面割,镜子和小宝往外面地畔上转麦捆。割完赶快就得给带庄秋禾追肥浇水。麦收时节,谁家都一样,大人小孩齐上阵。
林春今年种的脱水白菜又不值钱了,整个村子庄前屋后能拉绳子的地方都晾着脱水白菜,在月夜里仿佛栖满了小鸟,而白天却是尽显林春一样的庄稼人一道哀叹的风景线。去年一斤还六角钱的菜,今年三角钱到现在还不见贩子来收。庄稼人总是安慰自己,娶不好婆媳一辈子,种不好庄稼一摞子。当初要是听了兄弟林冬的话就好了。
种时林冬不让大姐种,说什么现在种地要信息化,说脱水菜连续两年价格高,这一年肯定要降。
林春想城里人懂什么种地,她看着别人家种眼红还是种上了,心想,栽也不是我一个人栽。看来不听知识分子的话还是不行的,受苦受累没见着钱,还惹得婆婆怨声载道。
中午一家人回来,周永禄去浇水去了,林春进厨房做饭。吃过饭林春让镜子洗锅,连叫了几声不答应,镜子早就累得睡着了。林春只好自己把锅洗完,准备接发面做馍,一边嘴里唠叨着:“我看这个家就我是铁打的,就我一个人吃饭……”
睡觉的婆婆听不下去了起来问:“你骂谁呢?我快七十的人了也跟着你们拼趟趟干,我还没靠你们吃饭呢!”
林春也不示弱:“你承什么头,我骂自己的娃子们不行吗?我一天价家里地里不适闲就活该,还什么话也不能说。”
婆婆进了厨房,林春准备到面箱里挖面。婆婆赌气说:“起来,我吃你的我来做。”
说完到水盆里洗手。林春就地拿起放在面箱旁边的碱袋将半袋子碱面子撒在面粉上,将箱子盖一盖说:“你做就做!”就走了出去。
下午,林春在地里割田就忍不住想笑。觉得馍馍做好时,就打发小宝提腰食。小宝一进门就喊奶奶提馍馍和水来。他奶奶看看又黑又硬的铁蛋似的馍馍寻思,自己并没有放多少碱,这些年虽然没做过馍馍,也不至于做成这样。小宝也看见了馍馍,一把拿起一个:“奶奶这是什么?嘿!奶奶是不是做了巧克力馍馍。”
一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嚼了几下,继而又吐了出来说:“奶奶看起来像巧克力,吃起来怎么是苦的。”
婆婆也很气恼,真是老了不争气了,老娘干下的旧营生,想不到今天在媳妇面前把人丢大发了。她把气撒在小宝身上骂小宝:“不好吃别吃,谁请你来了,给他们说今天没蒸馍馍!”
当然这件事只有林春知道,还偷偷笑了好几天,那黑铁蛋吃了几个就喂牲畜了。婆婆灰溜溜了好几天。
人困马乏,半个月后夏收就结束了。准备上粮卖粮食。这几年上粮不困难了,刚实行责任田那两年,好像国家粮库爆满,农民激动地拉着丰收的粮食交公粮连带卖粮食,唯恐自己的收成换不下个钱,那收粮的简直牛逼到天上去了。你的粮食袋子有点挡他的路,恶狠狠地就让你挪开,一般都拉上二三十袋粮,运气不好会让你挪上好几遍。农民在他们眼里是最底层的,根本没在他们眼里,任他们呵来吆去。农民虽然心里很气愤,但为了卖掉粮食只好忍着,没关系没后门的几天价等着交,背后也偷偷地骂:“没我们农民你们吃屎去!”
收粮要过风车,还要跌水份,分等次,真是在上贡品。现在好了,私人开设了面粉加工厂,收购站也多了,农民的粮食不在是垃圾处理品了。
周永禄开着三马子在西河镇上完粮回家时,姐夫王志强头梳的光溜溜的站在油路旁等车,可能是进城去。周永禄把车停在了姐夫跟前。
这些年为姐姐的事,妈妈曾跟姐夫之间闹过几次,但除了不相往来也没起什么作用,而姐夫王志强在妈妈面前所受的气成倍地又撒在姐姐身上。一向听天由命的周永禄不想搭理这些事,王志强根本没把没有威严的小舅子放在眼里。
姐姐家在西河村并列的西面,到西河村路过姐姐家从油路下去穿过两个田子地就是姐姐家。王志强冷冰冰地对周永禄说:“你看你的姐去,在院子里躺着呢,上粮的钱想问老子要,是老子的钱买的化肥种下的庄稼,棱码倒清楚。”
公共汽车过来了,王志强招手上车了。
周永禄把车停在油路上,穿过麦茬地进了姐姐家。只见姐姐披头散发,满身是土地躺在院子里,脸色枯黄,嘴角的血还没有凝固。家里没有人,只有几只鸡偶尔还在惊魂未定地叫几声。
周永禄叫了几声姐姐,没有应,周永禄只好抱起姐姐进屋放在炕上,姐姐望了一眼弟弟将眼睛又闭上了。周永禄心酸地抹去眼泪,拿点纸将姐姐嘴角的血擦了擦,这时听见前几天回来麦收的大外甥女哼着流行歌进来了。周永禄阴着脸对外甥女说:“给你妈倒点水,我走了。”
周永禄抹着眼泪离开了姐姐家。不由感叹:人的命啊!善良的姐姐何日才能熬出头来。
周永禄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说了也没用,以前母亲跟姐夫撕破脸皮去闹过,结果怎么样,只能加深姐夫对姐姐的恨。别人也曾建议离婚,离婚是谈何容易的事,孩子也大了,也丢不起这人,况且快五十的人了能再蹦跶个啥。一向自为聪明的母亲坚决不同意姐姐离婚,离婚等于让那挨千刀的得逞,在王家受穷受累几十年,到头来他和他的贼婆子享受没门!就耗着他,等他老了躺在炕上再说。
每一次姐姐被王志强打完后躺几天就会原干照旧地下地干活了。可是这一次姐姐再也没有起来过。
第二天中午,大外甥女来告诉说她妈妈喝二四顶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