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华丽转身返职场(中)
作品名称:挚爱亲情 作者:太行飞剑 发布时间:2018-05-26 21:33:22 字数:4495
四
夜已经很深了,顾晓玲鞍马劳顿已经疲劳极了,但是张柏林还是一直和她说话。顾晓玲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张柏林陷入了沉思……
从顾晓玲回来反映的情况看,二弟张志林是由于在石佛堂看山的时候阻拦红卫兵打砸抢而被打成疯子的,疯了以后又去县城游荡,跟着游行队伍狂呼口号,被抓起来的。至于他呼喊的是什么反动口号,这其实并不重要,因为那时候他已经疯了——一个疯子的言行是不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的。
所以说如果上访成功,这个案子是可以平反的。我们国家一直对疯子有宽大的政策,因此二弟虽然是右派,但不能说就是反革命,因为被打成反革命的时候他已经疯了。他是疯子。疯子是不能被打成反革命的。我们应该在这一点上寻找证据。
证据?是证据。只有医生才能证明他是疯子。那么?怎么才能获得医生的证明呢?
张柏林推了一下顾晓玲,顾晓玲说:“喔,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睡了。”张柏林问:“你说,怎么才能取得医生的证明,证明张志林是疯子呢?”顾晓玲说:“是啊,监狱的队长说,可以保外就医,通过到精神病医院看病,得到诊断书,诊断书就是证明,是不是疯子,只有诊断书说了算。”
张柏林说:“看来要给二弟办事,需要一大笔钱啊。一路下来,打点经办人,给二弟看病,求人家开诊断书,都需要花钱。可是我们家哪里有钱啊?”
顾晓玲说:“只有一个办法,我重新上班挣钱。”
张柏林说:“你?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妈妈了?上班?你能做什么?演节目?文工团?”
顾晓玲说:“天无绝人之路,我可以做工人,做体力劳动者。”
张柏林问:“你能做什么体力劳动?”
顾晓玲说:“我可以打石子儿,到工地当小工,或者到家属队去上班……”
张柏林说:“张如峰不用上学了,下来工作吧。”
顾晓玲说:“你还不知道吧?张如峰已经响应国家的号召,报名去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了。那里是供给制,衣服、服装都是发的,吃饭不要钱随便吃;一个月和当兵的一样发七元钱的津贴;计算工龄。我一到家,张如峰就跟我说了。你竟然不知道?”
“是啊,这孩子,最近经常自作主张,已经不把我这个老爹放在眼里了。”张柏林失望地说。
顾晓玲说:“我想四个孩子这样安排,你看怎么样?张如峰去内蒙兵团;张如云上山下乡,就在郊区,不能走太远;张如玉留城等着安排工作,我听说多子女的家庭可以留下一个在身边。张如银还小,长大了再说吧。”
张柏林说:“目前来看也只能这样,不过目前张如云才十三周岁,还在读书,管她读书好不好,可以长一长,岁数大一点,懂事一点儿再下乡。张如玉才十周岁,都不用着急打算呢。先叫张如峰走去兵团这一步吧。他十六岁了,应该自立了。”
第二天,顾晓玲去工业区居民委员会报名参加工作,填写了登记表。她很久不写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了,还是一个办事员妹子帮助她填写的登记表。办事员对她说:“大姐,你下周三来看看消息,一般来说有可能安排工厂做工,现在青年都不让当工人了,退休的人又在增加,所以工厂只好招用职工家属来做力工。”
下周二,张如云从学校回到家说:“学校停课闹革命了,不用上学了。”顾晓玲说:“太好了,不上学在家看孩子,我可以去上班了,我正发愁谁来带孩子呢。”
张如云叹一口气说:“倒霉,成了托儿所阿姨了。”
张如玉说:“我们小学生,还能照常上课呢。你们怎么不上课啦?”顾晓玲说:“张如玉,你要珍惜小学的生活,说不定你上中学的时候,也得在家里蹲大学呢。”
张如玉说:“妈妈,我的运气没有那么差,说不定,我13岁的时候,中学恢复上课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全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张如银尿湿了裤子,哭着叫着要吃奶。顾晓玲给她换了裤子,喂奶给她吃,一直把她哄睡觉了,才吃饭。这时候,只剩下一点残汤了。
张如峰偷偷从水桶里拿出一个馒头给母亲,说:“妈,这不是你的馒头吗?”张如云气得瞪了眼,因为张如峰藏了这个馒头,张如云没有吃饱。张如云骂哥哥是马屁精。
下周三,顾晓玲如约来到居委会,办事员通知她说:“顾晓玲同志,你已经被火车站录取了,具体工作是装卸工,装卸的物品是零担。你行吗?”
顾晓玲说:“行。给多少钱?”
办事员说:“每月30元。”
顾晓玲很高兴说:“谢谢小圆师傅。”
顾晓玲第一天上班那天,张如峰离开了家。顾晓玲和张柏林都没有时间送行。张如峰自己背着行李,胸前带着大红花,高高兴兴地排在队伍里,一路南行,从中学的会议中心步行到火车站,坐上火车离开了自己的第二故乡。是的,集宁是张如峰的第二故乡。他的第一故乡是太行山老家。
五
自从顾晓玲上班以后,张柏林和顾晓玲就开始了他们的攒钱计划,每月将顾晓玲的工资30元存在银行里。那时候银行利息比较高,他们办理了零存整取,时间是三年时间。三年到头的时候,他们存了一千多元。
1972年顾晓玲请假去监狱为二弟申请了监外就医,去北京的大医院做了检查,证明张志林是“精神病患者”。从此以后,疯子在监狱的生活得到了改善。这一行为花去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官司没算完,钱没了,要继续挣钱才行。而当顾晓玲回到火车站上班的时候,被告知,由于请假的时间过了三天,已经被除名了。
顾晓玲灰头土脸地回家去,路上碰上了以前在文工团时候认识的王队长,她现在是皮件厂的党委书记,她答应顾晓玲可以安排在工厂里做工人。具体工作是缝纫工,做皮夹克和手套等产品,主要用于销售往新疆、内蒙古和东北地区。
1972年的一天,张柏林收到了张如峰的第一封信,这小子自从离开家以后一直没有给家里来信,据说连队安排他回家探亲,他也让给了别人。一起去的同学们都回家探望过一次了。这小子一次不回家就算了,来个信也行,可气的是走了两个年头才来信。信中说:“亲爱的爸爸妈妈,请马上给我买一套高中物理寄来,我准备考大学;其它书都有了,就是没有高中物理,请务必帮忙弄一套寄来。我这里一切均好,爸爸妈妈不要挂记。你们保重身体。此致敬礼。”
张柏林和顾晓玲接到这样的信,就好像接到皇上的圣旨一样,立即设法从有高中子女的家庭淘弄到一套《高中物理》一至三卷,还有《趣味物理学》一本,用挂号信给张如峰寄去了。他们梦想着:儿子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他在那一群去兵团的人中,学习是最好的,而且最懂事,有野心,一定能上大学的。
可是一直等到1973年9月7号,各个大学都开学了,张如峰一点信息也没有,张柏林和顾晓玲失望了。听说政审很严格,要查三代人,张柏林想:一定是张志林的右派问题影响的。不管怎么说,虽然张志林是疯子,但是右派是没有疯的时候就有的,目前还在监狱里,如果政审到这一步,肯定会受影响……
顾晓玲说:“我们不能听天由命,必须将张志林从监狱中弄出来。”
张柏林说:“要使孩子们不受叔叔的政治影响,只有上访这一条路。”
顾晓玲说:“是不是像杨三姐告状那样?”
张柏林说:“对,是这样,你行吗?我不能放下工作,你可以辞职去打官司,我挣钱养家。”
顾晓玲说:“好,我们一言为定,等钱多一点儿再去。”
六
这一天张柏林在火车站值班,他的任务是给进站的火车打信号。火车进站了,他拿着号志灯,站在站台上,看着下车的人群。
这是一个早晨,六点多,从张家口开过来的火车。张柏林知道,这是儿子回来应该坐的列车,所以格外想念儿子。
突然间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小伙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大声叫道:“爸爸,我是张如峰。”
“张如峰,是,张如峰啊,你终于肯回家探亲了,你妈想你想得头发全白了。这次探亲假是多少天啊?考不上大学不要紧,回家看看,明年再考……”张柏林唠叨着。
张如峰开朗地大笑道:“老爸,看你说的,你儿子有那么笨吗?我考上了,厦门大学经济系,我是要去大学报到的,借机会回家来看看你们。想我了吧?”
张柏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问:“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考上大学了,政审过关了,你二叔没有影响你?”
“是的,我的老爸。”张如峰张开双臂拥抱老爸爸。他看见爸爸的头发已经是灰白色的了,爸爸老多了。
张如峰在车站上等了半小时,等爸爸下班以后,和父亲一起回家去。爸爸用自行车驮着行李,张如峰背着挎包,手里提着在张家口买的水果罐头。
张柏林说:“那些罐头太重了,放在车把上吧。”于是张如峰将盛放着罐头的包挂在自行车把上,接过父亲的自行车推起来了。他正是20多岁的小伙子,不知什么是疲倦,只知道卖力气干活。就是这种脾气,使得他在草原上救火的战斗中,取得了三等功的称号。这是被推荐上大学的先决条件,只有推荐了,才能参加考试。他考试总平均分及格,但是政审第一遍没有通过。第二遍是一个在阜平当过营长的老干部负责的,他对阜平人有感情,大笔一挥通过了张如峰的政审。张如峰哪里知道这些?他只当是自己八字好,走运。
中午,顾晓玲做了酸菜炖肉、红烧肉和炒鸡蛋,全家人欢聚一堂,庆祝张如峰凯旋归来。爸爸和张如峰喝了红枣酒。张如峰借着酒劲儿给爸爸妈妈讲了自己在兵团的战斗岁月……
“刚去兵团的时候,我被分配去开拖拉机,开的是那种东方红链轨拖拉机,好像坦克车似的。我很高兴。后来被抽调到团部小学校当老师,我们团部在毛登林场,那里都是低矮的榆树林,还有一部分杨柳树林子。后来我们栽种了一些胡杨树……”张如峰海阔天空,随意聊天。张柏林问:“蒙古老乡好吗?你学会了几句蒙古话吗?”
这一下子打开了张如峰的话匣子,他说:“我学会了简单的对话,比如你好是齐赛怒,请坐是恩特了嫂,老师是巴克夏……”
张如云问:“哥哥你学会了蒙古语歌曲了吗?”
张如峰说:“会的,我会《剪羊毛之歌》。”
弟弟妹妹都说哥哥唱一段吧。张如峰也不客气,他唱道:“胡德渡人不了契合,呼和好你苏里格,虎贲擦干若洒然,会等哈了你哈了哈了的……”张如云说:“哥哥,翻译过来是什么啊?”张如峰唱:“春风吹来阳光照,牛犊子撒欢马儿叫,改良的羊群赶来了,今天就动手剪羊毛……”
张如云说:“哥哥,你再唱一段吧。”张柏林说:“赶紧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于是大家开始闷头吃饭。
晚上睡觉前,张柏林和长子聊天说了自己的计划:帮助张志林取得自由。最好能平反,恢复他当教师的社会地位。
张如峰说:“爸爸,我支持你的决定,不能叫二叔的事情影响到弟弟妹妹的升学和就业。”
顾晓玲也没有睡觉,她在忙着为张如峰制作短袖衬衣呢,听说厦门的夏天很热,都是穿体恤衫和短袖衬衣的。
张如峰看着妈妈飞针走线地忙乎,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诗词:“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第二天一大早,张如峰给家里的兔子割了一大捆青草。他捆好了青草,站在草甸子上高声歌唱:“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这时候初升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光芒万丈照在故乡的大地上……
“哥哥,回家吧,邮局送来一封信,爸爸叫你回家读一读……”张如玉来叫张如峰回家。张如峰想:是谁给我们家来信呢?太行山老家已经没有近亲戚啦……
张如峰扛着一捆青草回家来了。父亲说:“儿子,你看这是什么人写的一封匿名信。”“匿名信?”张如峰急忙接过信打开来看个仔细。他心里想:难道二叔的事情有新情况吗?
这是1973年秋天,张如云18岁了,她高中毕业面临着下乡的命运;张如玉15岁,正在中学读书,中学已经开始复课闹革命;张如银已经6岁了,进入育红班学习。母亲顾晓玲还在皮件厂做缝纫工。父亲张柏林在集宁火车站做扳道工。这样的家庭怎么对付给张志林平反问题呢?张如峰看完信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