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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房东

作品名称:一个人的城市      作者:my199771      发布时间:2012-07-12 10:43:06      字数:3231

  房东(1)
  
  记得,小时候,我家是一个四合院子。我的爷爷有五个兄弟,全院子四户的小孩总共有十七八个。我爸常对我说,那时候,院子里可热闹了,跟树上的麻雀一样的热闹。唧唧喳喳的,没有一刻安静过。
  “树上的麻雀?”我疑惑地看着父亲,心里嘀咕着。
  树上哪里有什么麻雀,一只鸟儿也没有,只有虫子在上面放肆地吃叶子。
  “或,麻雀,现在没有了。都当做四害除掉了。那个年月——”
  “那后来,后来怎么就不热闹了呢?”我打断父亲,问,“还有你说的四合院子,我怎么就没看见呢?是不是像电影中的房子,四周是房子,中间有个天井。”
  “院子在你很小,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没了。”
  “为什么没了呢?”我问。
  “没了就没了。就像人一样。没了就没了。一个院子,就相当于一个人。”父亲回长叹地答,眼里尽是对过去的回忆。
  我虽然对父亲的回答很是不满意,但见到父亲不高兴,所以也就不敢再继续地追问。一讲到关于院子的事,父亲总是不多说,以沉默结束,最后好像还生气了。
  那么大的院子,还有那么多的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我老是在琢磨着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到我见到推土机没一会儿,就把一栋栋房子——那是可花了不少的人血汗才建成的——推倒,我才找到答案。
  房子的疑问,是解决了。那人呢,关于那么人的问题呢,他们总不能被埋在房子下面吧?谁那么的残忍?当然,房子里的人,被埋在房子下面的事,也不是没有,也不是很少。被埋的人,说不了话了,而局外人,又因为与自己没有关系,所以沉默。房子被推倒这等事,在各个地方每天都发生。
  我们不是缺房子吗?
  不推倒,如何建呢?不建房子,生产出来的钢筋水泥怎么处理呢,总不能囤积在仓库里。若这样,工人的工资如何发。工人的工资都拖欠,如此的企业,能有什么前途。企业倒闭,工人下岗,那还发展什么经济。
  小时候,我经常窜亲戚。今天去这家,明天去那家。可是,现在,长大了,几乎是不窜了。那些表弟表妹,小的时候还一起玩耍过,但现在,个个都变了样,大都不记得了,在路上碰见,倘若父母都不在身边,是不敢相认的。我们都成了陌生的亲人。
  其实,他们也是在这个城市里,并且跟我不远。我只要走走转转,就能见到他们。与住在这里的老人聊天,他们总会告诉我关于院子的一些陈年旧事。
  那些旧事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有的让我觉得,是我见过一样。好多事,都曾在的我梦里出现。
  父亲在这个城市长大,我是父亲的儿子。所以,我很熟悉这个城市。当然,所谓的熟悉,并不是对现在这个城市的熟悉,而是对过去某个时间段里这个城市的样子的熟悉。现在的这个城市,比我熟悉的大多了,大出好几倍呢。看其架势,还将继续地扩大下去。会大到怎样的程度呢?居住在城市里的我不懂,别的人,我想也不会懂。现在的这个城市,我是陌生的,陌生得让我在半夜醒来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那些伯父伯母都走了,他们的孩子呢,也都长大了。他们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我也搬出来了。我们散落在城市的东西南北,在各个角落,都不住在一起了。最主要的,我们都长大了,有各自的路要走,因此,便很少来往了。
  一切都在运动着,科学家说。亲情也不例外。
  现在呢,父亲也走了。我则由一个小孩,到一个青年,到一个中年,长成现在头发发白的老头。我变得爱唠叨了,变得更加地怀旧了。我常常一个人,拄着拐杖,在街道上行走。我慢慢地走,每走一段,我都停下来,一点点地回忆。只是,能回忆的很少了,就连树,也没有了,都是后来种上的,成行成行地,很是好看,但总感觉好像少了什么。少什么呢,我也说不上来。
  这原来是片鱼塘,小的时候,夏天,我很玩伴们在这钓鱼,游泳;冬天,我们下到放干水的鱼塘里抓鱼,每抓到一只,就大声叫嚷,如同娶了媳妇般兴奋,那是个多么开心快乐热闹的日子。现在,鱼塘被填平了,之后在它上面起了一排排的楼房。陌生的人,搬进房子里住。现在,没有人认得我了。我想找个人说话,但却不知道跟谁说。他们大都不知道有四合院。跟他们说四合院。他们说,电视上的吧。之后,便忙他们的去了,丢下我。
  他们总是那么的忙,连吃饭也不能坐下来。假如,城市是一台机器,那么他们就是机器上的轴承。他们真是可怜。
  我走到一栋房子前,停下。就在我站在台阶前发呆的时候,从房子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见我站在他家门口,两眼上下打量着我。
  “你是什么人?”那人像警察拷问小偷般地问。
  “你住这房子?”我问。
  “你到底是谁?”那人紧盯着我。
  “什么回事?那人是谁?”
  “不知道。谁认识。可能是个疯子。”
  “那你还理他。现在他这种人多着呢。”
  “赶他走。管他是谁。”
  来的路,和回的路一样,都只是我一个人。独自缓慢地在行人中行走,西斜的太阳,把我的影子投在前面。我紧踩着我的影子,于是,不再觉得孤单。
  
  房东(2)
  
  我认得他们。他们也知道我。
  我很健谈。他们大都年轻,常听见他们说说笑笑的。我们住在同一栋楼,我们很少来往。这是当然的。因为,我跟他们之间,除了租赁关系外,再也没有别的。
  每个月上旬,我都会找他们,催他们交水电费。我收的水电费,比供电公司的要贵。因为,我要辛苦费。为这水电费的事,他们曾经有人问过。但也仅是限于问,他们是没有权利说话的。因为,他们是租户,我是房东,关于租金和其他费用由我说了算。他们还得让我高兴,我要是不高兴,会收回房子,不租给他们。那时候,他们就是想交高额的电费,也没机会。
  其实,别的房东,也都是这样收水电费。我们私下里已经统一了价格。所以,在别的地方租房子住过的人,都知道这个规则。只有刚租房子的人,才对水电费贵提出异议。当然,异议也只是无结果的。
  我知道,为水电费的事,他们都不服气的。因此,我与他们偶在楼梯上碰头,他们也都不跟我打招呼。他们的心里,一定很恨我,说我是吸人血的蚂蝗。
  我不怪他们。租户都把房东比做是吸人血的蚂蝗,但只要他们有条件,他们都愿意成为房东,夜里做梦都想。为此,他们不愿意跟我打招呼,是可以理解的。谁叫我这么的让他们嫉妒呢。不用干什么,每个月都有几千元人民币收入,还是他们累死累活收入的三四倍。他们能不嫉妒。有谁能不因嫉妒而失去理智的?
  我虽然认得他们,但并不知道他们,更不用说了解他们了。他们就像是一群迁徙的候鸟,他们不想住这里了,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住。所以,我不用了解他们,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等等。知道那么多干吗呢。再说了,他们也不想别人知道他们。
  我的门,他们的门,即便有人在屋子里,也都紧关着。我们若是在楼梯上碰见,最多相互点了个头,就过去了。没有一句问候的话,更别说有笑容了。因此,不管是在任何时候,整栋楼房是安静的。安静得好像没有人住,让人觉得冷,让人害怕、发抖。
  又有一个人搬走了。他将去哪里呢,不知道。他把房间钥匙交给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递给我。我接过,也没说一句话。我叫人去他住的房间查看,在得到没有任何破坏的结果后,我把押金退给了他。我们之间仅有的租赁关系,瞬间断开,终结。倘若,我们再相见,肯定相互不认识了。空出来的房间,在我贴出布告不久,便来了好多个电话,查问房租等。对于房租,我是不妥协的。没有人租,我就空着它在那里。这年头,没有租不出去的房子,哪怕租金再高得离谱。等着要租房子的人多着呢。
  我的房间被撬了。当天收上来的六户租金,全都被拿走。警察来查问。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时候你可在屋子里。”
  “我没听见什么。那时候我正睡觉呢。上夜班,真太累了。”
  “你呢?”警察问住在一楼的租户。
  “我那时候还没回来,还在公司里呢。”
  “可有证人。”
  “有。我的同事都在加班。”
  没有任何线索。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
  “就是知道是谁干的,也不说。这房东,太黑了。”有人在偷偷说时,恰巧被我听到。我很生气,但我最终还是忍了。
  我请工人来,在一楼安装了个铁门,在我自己也安了扇。我还花钱买了套监控系统,在所有的角落安装了摄像头。
  “看谁还敢来。”我对着监控系统说。
  监控显示器里,楼梯偶有人走过,一窜急促的脚步声之后,楼梯恢复了寂静。静得呼吸也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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