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寻石三十梦》（3）

却说寻石突然醒来，只见房内电灯自亮，同学们全出去玩耍了，房内并无一人。虽然他做了沉沉长梦，梦境稀奇古怪，但由于他心中有底，也不好奇什么，便把此事记于心中。一有空，他便作了笔记。后来他竟写出书来，此是后话。那天夜里，他再也不做这种稀奇古怪的梦了。
转眼又到了三月十五，寻石又将木枕垫着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及至深夜一点多钟，屋外春雨簌簌，更无月光，他心想，今夜难道误了不成，正苦恼处，不觉昏然入梦。
但见赤眉公公笑盈盈向他走来。寻石迎面走去，用不满的口气问道：“公公今夜为何不按时放影？”赤眉公公笑道：“嗬！看你急的！不急，不急，年轻人，我正为此事而来的。”赤眉公公先稳定一下寻石的情绪，然后慢慢地说：“年轻人，你听我说，今晚是王母娘娘邀诸仙于瑶池饮宴，我趁兴多饮了几杯，差点忘了放影梦幻之事了。年轻人，你听着，我们仙界也是忙于开会啊。你们人间有的什么动员会、誓师会、报告会、经验交流会、讨论会、研讨会、碰头会、座谈会、庆功会、庆祝会、表彰会、总结会、团拜会、茶话会、展览会、招待会、运动会、晚会、宴会、舞会等等，我们仙界也有，只是名目不同罢了，真是烦不胜烦。我认真想了想，这些都是当官的发起的。既然仙凡两界都忙于开会，难免有你忙我闲、我忙你闲和你我都忙的时候，刚好你我都闲的时候就很少了，何况你我也常有特殊情况和意料不到的事。如果某月十五日，对你加班加点、通宵不眠，那岂不断了信息！是故每月十五之约，不切实际。这样吧，你我都灵活，我有空就放影，你有梦就记录，有关者取，无关者舍，这就靠你的悟性了。赤眉公公说到此处，亲昵地拍了一下寻石的肩膀，却把他拍醒了过来。
寻石牢记赤眉公公的话，正想今夜是否有梦，恍恍惚惚之间却又睡了过去，接着进入了缥缥冥冥的梦境之中。但见：
韦乐天拿着金戒指走到本村南边马员外家请教，马员外一看，失声叫了起来“好一件宝贝！”刚要再说几句赞奇的话儿，他忽然止住，装作毫不在乎的冷笑。韦乐天不解其意，于是问道：“员外先生！上面三字如何说？”马员外眉头一皱说：“上面写的是‘百个饼’三字”，韦乐天笑得咯咯响：“有这样平庸之词？”马楼说：“不！不！不见得平庸！它的含义是这个小小的金戒指竟有一百个肉饼的价值咧！”韦乐天发愣，无所言语。马楼停顿了一下，装得很善良很和气的说，“乐天，我看你父母也老了，你家也不富裕，依我看，你拿着这个金戒指戴着肚子也不会饱的，它对于你却也没有多大用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一百个肉饼，这个戒指就留给我戴吧，你看，如何？”乐天一时做不了主，不知是留戒指好还是换肉饼的好。他对马楼说：“马公公，让我先回家问问父母亲再说。”韦乐天跑回家对父母如此说了一番，父母考虑讨论了好久，认为当时粮食也紧张，换食的倒也适用，于是便答应了。韦乐天立刻跑到马楼家对他说：“员外，我父母同意换肉饼了。”
马楼一时不表示态度，停了一下说：“乐天，现在猪肉紧张，要烧一百个肉饼，非要杀一头猪不可。可现在我的猪才是三十头，杀了一头就不是整数了，怪心痛的，我想肉饼改为玉米饼。但增加数量为三百个，你看如何？”韦乐天又拿不定主意，只好又回家问父母。他父母又商量讨论了好一阵。觉得玉米饼代肉饼，三百抵一百，还是行得通，于是又同意了。马楼吩咐过三天来拿玉米饼。
韦乐天分作三次把三百个饼子领回了家。那个金戒指就归马楼员外了。韦乐天一家欢欢喜喜，决定每人每天吃一个，分吃三个月另十天。这样，每天的用粮可以减少，每天肚子可以少饿，今年的四月荒就不那么紧张了。父母儿子三人分别安排收好玉米饼不提。
却说马楼得了金戒指之后喜不自胜，便偷偷叫来三女儿马兰，笑嘻嘻地说：“为父今日换得金戒指，你最小，就给你戴吧！”马兰是大夫人的女儿，长得特别的漂亮，又聪明又勤劳，所以最讨马楼员外喜欢，爱如掌上明珠。马兰得到宝贝，高兴得跳了起来，说了声：“多谢爹爹”，径入里屋去了。
这件事被三夫人知道了，心里不服，来找老头子闹。马员外今年六十五岁了，十年前娶了第三房太太，名花上月，员外特别宠爱。花上月生有一个男儿，取名马杰，今年九岁。花上月自持自己受宠，又年轻，又漂亮，又生有公子，也有地位了，所以带撒娇。大夫人柳叶青和二夫人李月红都看不惯她。这时三太太扑到马员外怀里，双手搭住员外的肩，用力撞着马员外的心窝，娇柔带泪的说：“你是要我呢还是要三女儿，你是爱三女儿呢？还是爱我？”员外说：“我都爱，我都要！”花上月滴泪说：“那你为什么不也给我一个金戒指呢？”员外道：“金戒指只有一个，你叫我怎么办？”花上月更闹心的说：“那你为什么不给我而给女儿呢？”
“她年纪小就给她吧！”
“不行！分明你偏爱女儿，你不给我，我要跳河了！”
“好了，好了，别淘气，等我找她来，叫她送给你就是了！”
员外与三太太在书房闹的，都被在内房的三女儿听见了，她跑去告诉她母亲。她母亲听了好不气愤，低声骂道：“泼种！不要脸！不害羞！”柳月青对女儿马兰说：“我们不要它，不稀罕！你拿到书房当你爹爹的面脱给这贱种吧！”马兰也很气愤，直冲到书房，一下子脱下手上的金戒指，当着她爹和三娘的面，“叭”的一声往桌上猛放。一回头压低声音骂了一句：“不要脸！不害羞！”骂完，用力踏响地板赌气跑了。三太太顿时嚎了起来，员外气得直跺脚道：“这还了得！这还了得……”他几乎没有气死了。自此以后，三太太对马兰更加怀恨在心，她要寻机对马兰进行报复。
有一天中午，马兰从外面玩了回家。她出了一身的汗，在厨房里倒了一杯茶，因茶太热不能喝，就先放在饭台上让它凉着，马兰便急急地进浴房洗澡。这时恰好三太太进厨房找什么东西，看见此情此景，知是三姑娘回了家，便起了狠毒之心。三太太很快的从柱子眼里掏出一包早已准备好的老鼠药，抖了一些儿进马兰的茶杯里去。然后又摇了摇，让药水均匀了便走。这事神不知鬼不觉，三太太立即溜进自己屋里睡午觉去了。
再说马兰洗完澡后，觉得口渴，一摸琉璃杯子，茶正好凉了，她一直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完。一会儿马兰觉得肚子痛，后来越痛越厉害，在床上打滚叫喊连天。员外与三个夫人都一齐来看，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员外叫人赶快去请医生。不一会儿医生来了，可是姑娘已经奄奄一息了。医生诊脉后说：“这病很重，是急性中暑，发了暴病。”医生快快开方配药，叫人煎去，可是药水还没有煎热，姑娘就断了气了。
员外好不伤心，大夫人哭得最惨，二夫人也很悲痛，三夫人也猫哭老鼠的干号了一番。
员外的家像开了锅一样热闹，为三女儿办丧事自不必说，三日之后发了丧，一家人冷冷清清很不如常，惟有三太太暗自欢喜。
却说姑娘死后第四天晚上，花上月睡前自想，我害死了姑娘，自有天知地知，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如果天老爷或者地老爷向姑娘的灵魂告了密，姑娘的灵魂来向我索命却如何是好。她越想越怕！夜里她真做起一个恶梦来。她梦见三姑娘领了一帮牛头马面的鬼来追她，声言要拿她到阴司去见阎罗王判罪。她又惊又怕，手脚瑟瑟发抖，到处躲到处藏。这时她已经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神志不清，半醒半睡的，她爬起床，到处乱躲乱藏。她忽然发现墙壁有一个亮处，误以为是门口，于是爬出门口要往外逃跑，谁知刚一迈脚，就觉得落了空，好像是从天上向地面降落一样。她‘唉呀’大叫一声，第二声还来不及叫，就掉进粪坑里去了，她再也不能爬上粪坑了。
却说第二天清早，大夫人早晨进厕所，见粪坑里浮着一具女尸，“哎呀！”的大叫一声，也昏迷在厕所中了。员外和二夫人闻讯快来，救活了大夫人，才发现三夫人跌下窗外的粪坑，死在里面了。马员外家一连死了两个人，大家都说是他家里闹了鬼。
员外好不伤悲，几天之内一连死了两个可爱的人，他老泪从横悲泣不止。他叫家中仆人杀了两头大猪，里里外外花钱，又办了一场丧事。员外办完了丧事，心里略安，因听人言到他的庄院里有鬼作祟，就写了一张榜文贴于十字路口，说是谁能驱除恶鬼保护他的家宅安宁，情愿赏他三头猪、白银百两。
这一天有一个云游的道士过路，见了榜文，便揭榜来到员外家，自称能除妖驱邪，保家宁宅。员外留他住了两日，叫他观动静。道士说：“员外，你院中却有一个女鬼，看来是有冤的，因冤魂缭绕，被贫道看出来了。”员外听了毛骨耸然，心里想，不知是谁含冤而死，是三女儿还是三太太？他不得明白，只好问：“吕道士，你有何法驱鬼，请快快施行吧。”只见老吕用刀削了一把桃木剑，口中喃喃有词，然后把剑挂在员外大门之上。然后又用丹墨在木剑上写了一个“镇”字，再在门扇背后用浓墨写了“钟馗”二字。写完后说：“以后保你家宅平安、无鬼来闹了。”说罢领了一百两银子、赶着三头肥猪，走出村外去了。
吕道士一身黄服，黄冠，飘飘然出了村口，趁无人时把猪赶到一堵山崖下，指手画脚，喊了声“开门”，那山崖根下应声“忽簌簌”开了两扇大门，吕道士把猪赶进洞去，把一百两银子也放进洞里藏了。然后又叫了声“关门”，洞门随即关上，像原先一样，毫无痕迹。吕道士拂了拂袖，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再说韦乐天一家，天天吃着马员外的饼，生活倒也快活，一天到晚有说有笑的。这天晚上，韦乐天的父亲韦良军，晚饭后正在洗脚要睡了，忽然一阵肚子痛，而且越痛越厉害。韦乐天和母亲急得团团转，因为夜了，去哪里请医生呢？再说没有请医生的钱。母子俩忙了半天才从柜子里东拼西凑，得了几钱碎银，正要出门请医生，父亲已是断了气，母子俩哭天喊地好不凄凉。因家里穷，草草料理后事，在山边筑了一个坟墓。乐天不乐了，这时跪倒在墓前抽泣着说：“爹爹呀,你才吃了三十个饼，你的份儿还有七十个没有吃完呢，你就去了，丢下我们两人，多苦啊！若知你要这样早走，我们给你一天吃三个饼才是啊……”哭得好不伤心。
乐天父亲死后，母子俩相依为命，更加可怜。父亲死后的第二十天的中午，乐天母亲吃了一个饼后，也突然肚子痛得厉害，直在床中打滚，不住地叫儿子。儿子闻信从地里赶来看娘，他娘已经断了气。乐天抱着娘亲哭昏了好几回。隔壁邻居见他家里无人料理，都来劝他不要伤心。安慰他说：“老人年纪大了，总是要仙逝的，谁都一样的”，乐天这才不哭了。众乡邻帮助他埋葬了母亲，那坟也与父亲葬在一处。墓造好后，乐天跪在娘墓前号啕大哭：“娘啊娘，爹啊爹，你们为什么丢下我不管啊！从此以后谁来与我作伴，谁来为我掌立门户，谁来为我做主成亲呢？……好苦啊！爹娘啊！我还没成人，你们就都去了，我还有谁可以依靠了呢？有谁疼我呢？娘啊娘！早知道你要走了，你还有五十个饼没有吃，应该让你每天吃两个才是啊……”他哭得在旁的人都流了泪，众乡邻劝慰着他，把他扶离了新坟。
韦乐天从此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过活，好不凄凉，真个是“出门叫猫看门户，归来火灭猫也无；远去猫抓拉裤腿，猫无人伴也觉孤。春来桃李愁无限，秋到冷月照空屋；世间谁人丧父母，方知夜半有梦哭。”乐天凄风苦雨的过着孤独无依的日子。
乐天母亲死后第四十天的早上，天还没亮，乐天就想上山打柴去卖。由于贪早出工，来不及煮早饭了，他囫囵吞吃了两个饼子，拿起柴刀正要上山，忽然一阵肚子剧痛，他拿不稳柴刀，刀也丢了，从门外勉强挣扎着爬回到床上。肚子痛得他咬牙咧嘴，大呼“救命啊！痛煞我了”乡邻们赶来不及，他已经一命呜呼了。乡民们看到此景无不伤心落泪，共同商量着，将他安葬在他父母的坟墓旁边。
乡亲们想，韦乐天一家三人死于暴病，实在稀罕，一年中连死三人，到底是满门绝后了。想到这里，无不凄然泪下。乡亲们选出一个头人，共同商量处理他们家的后事。头人说，韦乐天他们家再也没有其他亲友房叔，应该把他们家所有的房产卖了，用这笔钱为他们三人开几天道场，超度他们升天。乡民们都同意了，他们请了十二个道士，十二个僧人，大闹了三天，其隆重自不必说。
再说韦乐天家所有东西都卖光了，唯有一箱饼不卖，谁也不肯吃它一个。因为这饼是他们家三人生前得意之物，决定把剩下的一百二十九个饼全都撒在三人的墓上，让他们带去享用。三人的坟墓都在一块儿，所有这些饼都撒在一处。经过一个多月之后，这些饼全部发霉长了蘑菇。奇怪的是这一百二十九朵蘑菇中，有六朵是黄色的，一百二十三个都是白色的。
乐天一家，一年之内相继暴病死绝，别人都不晓得底细，唯有马楼员外心中有底。
原来当初与乐天商量用饼换金戒指之事，马楼生怕乐天以后反悔，在于家人制饼的时候，他偷偷地将老鼠药混入了玉米粉，做成十个毒饼加了进去。这样三百个饼中就有十个带毒的。乐天父亲吃到第三十个时吃中了毒饼死了；乐天母亲吃到第五十个时吃中了毒饼也死了；韦乐天吃到第八十九和第九十这两个是毒饼，也是中毒身亡。十个毒饼三人吃了四个，剩下六个，所以有六朵蘑菇是黄色的。所以后世人常说，黄色的蘑菇有毒，是吃不得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