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陈家弟兄（下）

　　且说陈正君、陈正胜如坐针毡，哪有心思喝茶。正度日如年，就听有人道：“陈大哥！真是你来了吗？”陈正君、陈正胜见门外进来一人！长相清瘦，一袭灰色长袍，脚登软底布鞋，面色苍白，但目光炯炯。两人慌忙起身，不知所措。庞星道：“这是同司令！这是正君、正胜两位大哥！我叫庞星！”三人相互寒暄，然后坐下。陈正君心道：“同启超像个教书先生！”心下一宽。同启超拱手道：“谢谢大哥！收殓几位弟兄遗体，南阳岛感激不尽。”陈正君客气道：“那是应该的，应该的。”同启超道：“快摆酒宴，我陪两个哥哥喝上几盅。”须臾端上酒菜，四人坐下，边喝酒边聊。同启超有病，略喝一点，便不喝了。庞星与陈正君、陈正胜均喝了不少。同启超见差不多了，站起身来道：“庞星！你陪正胜哥慢喝，我和正君哥上外头走走。”陈正君也站起身来，摇晃着跟他出了门。来到外头，两人趁夜色沿岛转了一圈，果然景色不错。
　　南阳岛形如琵琶，长约七里，原为古泗河冲积物形成，京杭大运河逶迤而过。
　　陈正君见同启超有些疲倦，便道：“同司令！回屋歇着吧。”同启超笑道：“那就上我书房里坐会。”于是两人来到书房。同启超把门关上，两人坐下。同启超问道：“陈大哥是咋得罪邵盼头的？”陈正君道：“年实（去年）邵家出殡的时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同启超道：“怪不得呢！”陈正君道：“就想叫老乡们吃顿饱饭。”同启超道：“听说陈大哥娶儿媳妇了。”陈正君道：“是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同启超道：“该（欠）不少债吧？”陈正君不语，苦笑着点点头。同启超道：“钱宗红是个要钱不要脸的人！”拉开抽屉，摸出六根金条道：“大哥！一点心意，拿去还帐吧。”陈正君极度不安，惶恐道：“同司令！这人情忒大，我还不起呀！”同启超道：“不用你还，我还有事求你呢！”陈正君精神一振道：“只要是我能办的。”同启超突然哭出声来。陈正君大惊，急切道：“同司令！您这是咋啦？”同启超抽泣半天，哽咽道：“大哥！我心里苦啊！”陈正君道：“有啥烦心的事，您只管说。”同启超道：“我父亲遭毒手十年，至今大仇没报。您一定要帮帮我呀！”陈正君茫然道：“这事我咋帮你呢？”同启超道：“你是阎陈庄的大老知，难道就没听到一点风声吗？”陈正君道：“那天我确实在邵家帮忙，没见老司令来呀！”同启超道：“邵盼头纳妾，前任鲁南县知事、现任县长、警察局长都去捧场，我父亲肯定不敢露面。”陈正君道：“听说老司令是在鲁南县洗澡时被抓走的。”同启超道：“送上贺礼，就该回南阳岛！为啥去鲁南县洗澡呢？”陈正君顿时语塞。同启超诚恳道：“大哥！我知道你的为人！不需要你做别的，只要搞清来龙去脉就中，剩下的事南阳岛自会处理。”陈正君面有难色：“这么多年了，不好查呀！”同启超苦笑道：“好查就不求你了。”说着又摸出两包银元，诚恳道：“这是二百块现大洋！请人吃饭，总得花钱。用完就说，我叫人送去。”陈正君刚要说话，同启超道：“老陈哥！你看不起我这个兄弟吗？”陈正君慌忙道：“同司令！不是……”同启超恳切道：“我要是有别的办法，就不给大哥添麻烦了。还不明白吗？我是走投无路了呀！”陈正君见状，不敢再推，慷慨道：“要是再推辞，我就对不住人了。那件事我尽力去办，但这钱绝对不能要。”同启超正色道：“俺侄娶媳妇！当叔的给侄填箱，难道不应该嘛！”陈正君语塞，此时家中拮据，正需要钱，不动心是假，便道：“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替孩子收下。”同启超沉呤半晌，提醒道：“陈大哥！一个人是铁口。”陈正君道：“您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原来同志虎被害后，同启超一直查找凶手！因线索太少，加上囿于湖中，诸事不便，登岸访察，又怕暴露行踪，重蹈同志虎覆辙，所以一直不能如愿。邵盼头父子一口咬定，同志虎是去鲁南县洗澡时被抓走的，他们事先不知道。同启超虽感到里头有鬼，却没有任何证据。他也想笼络邵家的家丁，但又怕打草惊蛇，陷入被动，所以一直不敢动。毕竟邵家对于南阳岛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他和庞星商议，把可利用的人筛选了一遍，最终选择了陈正君！
　　陈正君是阎陈庄的大老知，不可避免地与邵家父子和范管家接触，又与邵家有着矛盾。当然，同启超不会干霸王硬上弓的事，毕竟埋葬几个喽兵这点恩惠太小。利诱当然可以，但陈正君这种聪明人！为了外财而豁出性命！是绝对不会干的。因为一旦被邵盼头发觉，肯定会痛下杀手。同启超在等待时机，没想到邵盼头竟然要南阳岛出手教训陈正君！逼陈正君自己送上门来，而且因为娶儿媳妇，欠下一屁股账，家道窘迫。现在就不同了，南阳岛是陈家兄弟的救命恩人！按情不容推托，而且施与重金。陈正君是个明白人！既然收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两人又商议许久，各自回房休息。
　　翌日吃过午饭，陈正君起身告辞，同启超也不挽留，送至渡口便回，庞星却送到岸上。陈正君、陈正胜登岸后与庞星分手，迈步返回阎陈庄！与来时的心情大不相同。陈正胜迷惘道：“哥！我咋像做梦一样，同启超不但不难为咱俩，还好酒好菜地招待咱。”陈正君道：“咱帮他收殓了死去的弟兄，大小是点恩情。”陈正胜道：“哦！这点恩情有点小吧？再说，还是邵盼头出钱。”陈正君道：“不管咋说，南阳岛救了咱的命，咱不能知恩不报。”陈正胜道：“这恩是够大的，只是不好报答。”陈正君道：“咱有了同启超这个靠山，邵盼头再想难为咱俩，就得考虑考虑了。”陈正胜道：“哥！你背得这半谷囊子（口袋）是啥呀？”陈正君道：“同启超给了二十斤咸鱼！不要吧，怕得罪他！背着怪沉的。见面分一半，回到家给你十斤。”陈正胜道：“我帮你背会吧。”陈正君爽快地把口袋递给他！陈正胜接过往肩上一搭，笑道：“是够沉的，不止二十斤！同启超倒是个实在人！”两人一路闲话，傍晚回到家中，陈正君当面解开口袋，分给陈正胜一半咸鱼。待陈正胜走后，才拿出埋在咸鱼下的金条、大洋！藏于顶棚之上，一时也不敢还帐。
　　过了几天，邵盼头见陈正君弟兄依然在庄中走动，毫发未伤，忍不住叫解允肖找庞星质问。庞星道：“同司令说，年实（去年）死的几个弟兄，幸亏陈正君收殓，不能恩将仇报啊！”解允肖回到阎陈庄一说，邵盼头差点把鼻子气歪：“我出钱买椁（棺材），安葬了他的弟兄！陈正君倒落了个人情。”解允肖挑拨道：“既然南阳岛不买您的帐，那就另外找人吧！”邵盼头呆立半晌，沮丧道：“还是先放放再说吧，今年忒不顺当，几件事都办砸了。”
　　见了范清宇，陈正君把情况介绍了一遍，范清宇啧啧称奇。陈正君道：“这回邵盼头失算，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老范！你给俺瞅着点，忘不了你的恩情。”范清宇客套道：“都是弟兄！谁还用不着谁呀！这是应该的。”又聊了几句，两人方才分手。
　　这天，陈正君回到家中，时氏迎上来道：“又来了。”陈正君心里一沉，蹙眉问道：“秋飞治啥去了？”时氏道：“除了上地里干活，他还能治啥呀？”陈正君又问道：“茉莉呢？”时氏道：“吃罢晌午饭，走娘家去了。”陈正君进屋坐下，时氏又喋喋不休地唠叨。陈正君心烦，训斥道：“一天到晚穷叨叨，也不怕人家烦。”时氏翻翻白眼，转身出去了。
　　陈正君的确心烦，秋飞已成亲半年，茉莉依然没有怀孕的迹象，老两口非常着急，看来问题果真出在儿子身上。老两口不敢声张，偷带秋飞上牛堂寺找到康建武大夫！康医生道：“俺家有祖传秘方，专治不孕不育，我开几付药，回家煎着吃，只要三个疗效，保管添个大胖小子！”包好中药，时氏付了钱，拎回家来，天天煎给秋飞喝。六个疗程都吃完了，依然没有效果。时氏前去质问，康医生不相信，问道：“是咋用的药啊？”时氏一五一十地说了。康建武一脸无辜道：“这汤药是熬给妇女吃的，你儿子咋吃了呢？”时氏差点气死。
　　陈正君慌了，怕钱宗红再次耍赖，害怕鸡飞蛋打、人财两空，更害怕陈家绝嗣。他知道茉莉如果不能生个孩子，迟早会离开陈家！所以，茉莉一定得给他生个孙子！陈家一定要有个后代。他开始计划运筹，解决这棘手的问题。
　　两天后，茉莉回到陈家。茉莉个矮壮实，腚大腰圆，粗眉蒜鼻，虎牙前突，长相倒是说得过去。因儿是患过大脑炎，留下了后遗症，反映有点迟钝。陈正君笑问道：“回来了？”茉莉有点怕公爹，低眉应道：“嗯。”慌忙回自己屋去了。自此开始，陈正君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常常嘘寒问暖，茉莉渐渐不怕他了。只要茉莉回娘家，陈正君总背着老伴、儿子！私下给她一些零花钱。只有他和茉莉在家时，陈正君问道：“你原先的男人叫啥呢？”茉莉忸怩道：“叫卞福！”陈正君又问道：“是啥庄上的呀？”茉莉道：“卞岗的。”陈正君“哦”了一声，又问她两个儿子长得胖不胖啊？几岁了？茉莉一一回答。陈正君叹息道：“我要是也有个孙子，该有多好。”听得多了，连茉莉也怪自己肚子不争气，不能给陈家生一个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