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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章

作品名称:故事家族      作者:尔玛天空      发布时间:2018-02-08 11:00:13      字数:4368

  卷四
  
  生活
  
  前前后后忙了大半年,一家人终于安顿下来,我很满意,计划开始过悠闲自在的日子。
  每日早上最忙。女儿大了,已经适应早起上学,让人省心不少。儿子刚刚入学,总在迷迷糊糊中起床,眯着眼穿衣洗脸,好在天亮得早,手忙脚乱地吃过早饭,把两人送到学校还不会迟到。
  等我从学校回来,彩妞儿已经把茶庄打扫干净,准备整齐,等到十点左右,陆续有客到来。天气炎热,空调也需早早打开。午饭后,生意就很好了。来茶庄的,有的约朋友谈事,一人一杯茶,说完事,坐一阵就走。也有看中环境清静,要一杯茶,开始忙活自己的工作。也有等朋友约领导,无处可去,到茶庄来消磨时光。偶尔也会有人要一杯茶,倒在卡座椅子上开始睡觉。更多的是来打牌,搓麻将。来的都是客,无论来干啥,总要尽量满足他。况且,一杯茶也不便宜啊,一般的绿茶、花茶、红茶、黑茶五元;龙井、碧螺春、竹叶青十元;也有论壶卖的普洱、铁观音三十,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打牌的会买扑克,进价两元,卖价五元。打麻将的雅间收入更高,一天三场,一场四小时40元,每增加一小时,加十元。另外,也卖烟酒和各种零食,帮石泉的茶厂代销各类茶叶,同附近几家饭馆合作,能够提供各种定餐。一个小小的茶庄,每天的营业额居然成百上千。只是每天晚上需要熬夜,特别是节假日,打麻将的顾客常常喜欢通霄作战,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的陪着。良好的收益预期,让人也不觉得辛苦。
  茶庄不大,一个人完全照顾得过来,我同媳妇儿常常分工合作,她照顾生意,我就负责回家做饭,接送儿女。日子忙碌单调,充满意味。没有时间去打理石家沟的耕地山林,最后干脆全部栽成家杉水杉、厚朴黄柏。父母辛辛苦苦修整好的吊脚楼,也一把锁锁了,只是逢年过节回去,或者山上亲房逢九逢十过大生、娶媳妇嫁女等大喜日子,才回去暂住几日。父母年龄偏大,害怕舟车劳顿,常常是我来回奔忙。
  眼看着进入腊月,母亲不停地催促,要回石家沟做好准备,弟弟立斌一家春节要回乡祭祖。农村出生的孩子懂事早,立斌接班时虽然只有17岁,但是上进好学,在厂里听说听教,迅速成长为一名熟炼的钳工,在各种技能比武大会上,拿了不少奖,没让父母操多少心。只是婚姻大事,迟迟没有决定,一直闹到二十八岁,才最终同现在的弟媳妇儿结了婚。弟媳妇儿的父母都是厂里的职工,同父亲算打过照面的同事,谈不上好坏。由于是双职工,弟弟是顶班合同工,总觉得差距太大,立斌娶了他们家女儿,好像占够了便宜,从两人交往开始,都是父母跑到厂里去,同他们商量一切事宜,从来也不到梁家来。随着父亲的汽修厂迅速发展,父亲的收入巨增。立斌买房结婚,据说父母支持了三万现金。弟媳妇儿乖巧懂事,逐渐同父母亲切热络起来,逢年过节,常常走动。婚后一年多,生下儿子德林,今年刚好三岁。按照父母的意思,孙儿三岁,定了根,就要回到老家,祭祀先祖,为娃娃上锁,永保平安。一大家人回到老家团年,团聚热闹,相互了解,处好关系。
  石家沟的房屋器具多日不用,需清洁打扫。一大家子全部回到山上,床铺被套,也需重新添置。等到腊月十六,女儿德馨、儿子德辉放了寒假,我和母亲带着他们一起回到了山上。石家沟逐渐热闹起来,外出打工的村民从天南地北断断续续赶回故乡。关门闭户的吊脚楼开始冒出炊烟,院落里有了人的声响。看着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石家沟,我第一次有了舒适惬意的感受。四十不惑,我是不是真的成熟了?回想下放后的经历,暗暗应幸,自己后半生终于有了稳定的生活方向。
  “立军,立军!”我坐在火塘边,烤着疙瘩火,回想着这些年的天南地北,崇伦爷在院子外吆喝。
  “请进,请进!”我忙忙地将他让进门,在火塘边挪开位置,用火钳将木疙瘩翻过身,火光闪耀,照亮着崇伦的脸,同几年前一个样,没多少变化。
  “不该来麻烦的,你们难得回来一趟,不好意思!”崇伦边同母亲打招呼,边对我说:“立军娃,有个事情找别人不方便,想来想去,找你最合适。在石家沟生活了六十多年,老辈子还没这样犯过难。”
  崇伦是石家沟的支客师,有文化,懂礼仪,沟头沟尾谁家有了红白喜事,他都能处理得稳稳当当,妥妥贴贴。嘴一张,成串的吉语良言,就汩汩往外冒,全沟人无不敬重。在石家沟,还有祟伦搞不定的事!我诧异地看着他。
  “唉,是勤宝!都说养儿享福,我养这个,想哭!”崇伦说:“哎,这个杂种!给我丢尽了脸!立军啊,他赶得到你一个脚指甲,我睡着了就要笑醒……”
  “爷,不能这样说哦。”我从管家婆上取下茶壶,将熬煮得金黄油亮的老鹰茶给崇伦满上,我问到:“勤宝不是在外打工吗?他下放后,同我一样嘛。”
  “不一样。就是出去打工打拐了!”崇伦喝一口搪瓷缸里的茶水,抹一把嘴讲起来。
  勤宝的想法跟我一样,民办教师下放后,就外出打工挣钱。但他选择的是新疆,那里有他一位同学,工资收入特别高。勤宝94年8月份去的,10月份就寄了1000元回家,此后每隔一年回趟家,钱挣了不少,一家人都很满意。据说先是在兵团劳动,后来逐渐开始承包工程,主要是修铁路,至于具体干啥,勤宝回家从来不提,大家也不过问,反正随时有钱拿回家,总不会在干坏事吧。直到最近两年,勤宝总是一年要回来两三次。每次回来,总说是谈业务,一家人半信半疑,新疆天远地远的,回来一趟坐火车就要几天几夜,如果坐飞机,哪来那么多钱!工作在新疆,业务咋跑回四川来了?
  到了99年就出了问题,公安局的人,跑到石家沟来,专门找崇伦,让他提供勤宝的各种情况。公安局的人进门,儿子不是偷就是骗,崇伦的脸丢大了,见了人总想躲着走,最怕别人问。等到勤宝回到家,非要他说个清楚明白。勤宝却不当回事,说自己没干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公安要找就来找吧!说也奇怪,以后公安就真的再也没来过。但却不断有人来找勤宝,听说人不在,转身就走,鬼鬼祟祟让怀疑。崇伦到处打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这一年勤宝却一反常态,一次也没回来。要知道公安是不会乱出动的,如果闹出大乱子,就这一个儿子,一家人巴心巴肝地盯着他。勤宝出了事,爹娘受不了,儿媳妇儿也得跑,这个家就破败了。况且,在石家沟,崇伦这张老脸实在丢不起,总想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再过几天,勤宝又要回来了,崇伦爷想来想去,觉得我跟勤宝同过学,同过事,好说话,要我帮忙,问问勤宝,把事情理出个眉目,坚决不能去干坏事,现在的日子好过,要走正道。
  我听得云里雾里,半天也闹不明白。前几年回家,总听说勤宝干得不错,哪想到中间还有这些曲折。我也好奇,很想弄个明白,但勤宝不一定会告诉我。虽然我们一起毕业、一起代课、一起转民师、一起下放,但我们其实不是铁杆儿朋友,并不能静心静气、交心交肝的沟通。他长我一辈,有时会端出长辈的架子,我是个随意性很强的人,不会强求得到答案。看崇伦爷这样重托,我只得应了下来,心中并没有底。
  外出打工这些年,我总是岁末年初回到大山,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石家沟从未仔细审视过。忙完了家务,带着儿女,在山间漫步,气静神闲,自是一种享受。可惜以前人来人往的山间小道,难得遇见一位过客。路边不时窜出来的松鼠,跌落的山鸟,引得一对儿女屏声静气,蹑手蹑脚,想要活捉它们。几个房屋相对集中的寨子,也只有几位老人在院落里忙碌。天南海北回来的人们,往往聚在一起打牌,经过一些吊脚楼,居然听得到哗啦啦的麻将洗牌声响。我的大脑里浮现出缭绕的烟雾,通红的杠炭,几个血红眼睛的打工者,沉闷出牌的场景。也难怪,一年在外忙碌纷乱,回到故乡,放下一切,一身轻松,没日没夜豪赌,春节一过,又踏上飘浮的旅程,去把握不太清晰的人生。每年春节,这场在外拼命挣钱,回乡拼命赌钱的戏剧,在大山里的每个村寨,陆续上演。随着钞票的消失和节气的淡化,整个山村才会最终恢复平静。见到勤宝,就在崇伦家的吊脚楼,一桌人正准备打牌。
  “侄娃子,快坐快坐!”勤宝见我来了,撇开几个伙伴,迎了出来。“有几年不见了,啥时都想同你坐坐。”
  “就是,就是。下放后,我们只见了一面。当年教书天天见,哪晓得,现在几年见一次!”我也十分感慨。
  “我找你,就是想说说当年教民师的事。”勤宝说:“我找到好多当年教民师的,就是找不到一个村的。你现在整得好哦!”勤宝搬了一张条凳,把我拉到火塘边,倒上一盅茶,给我讲起他这几年的生活。
  下放后,我同你的想法一样,读的书多过自己的学生,教书十几年,也有些工作经验,才三十多岁,我不信比不过石家沟出去的年轻小伙子。
  新疆的同学对我不错,工资一个月给我开四百多,是教民师的三倍,我知恩图报,认真干了两年。新疆气候孬,一年只有几个月时间干活,铁路上的工程要抢进度,只要肯吃苦,收入没问题。96年,找了个机会,自己出来,包些小工,收入比打工翻了几番。这样干下去,一年的收入相当于教书好几年。说实话,这几年挣了不少钱,还得感谢把我下放了,要不然,就是转成公办教师,一个月拿两三百块,还不够我抽烟。
  活路多,收入稳定了,就多招了几个人,我负责到处找活,他们负责做。平常闲着莫事,到处闲逛,遇到天南海北的人。同他们吹牛聊天,讲到十几年的民师工作,才晓得我们亏惨了。国家有规定,连续工作十年,就是长期合同工,如果我们不辞职,就不能下放我们,我们就是正式工。还该给我们买保险,老了国家管。你看,我们好老实哦,别人喊我们走,我们就走,算那点补偿费,就把我们打发了!
  国家政策好得很,下面乱执行,我们成了牺牲品。按政策,我们教书时,公办教师涨工资我们也该按比例涨,从来都没执行过!就是我们下放了,只要连续教满15年,可以领取国家补助,还可享受同在职一样的医疗保健。文件说得很清楚,可以参照公办教师退休规定执行。看看,我们啥都莫得!亏了,亏大了。
  “这些都是真的啊!”我听得张大了嘴,勤宝讲的这些我可从来不知道。勤宝又如何晓得?
  “我以前也不晓得这些,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勤宝看看我:“我有一些朋友,一天莫事,就在研究这些。”
  “真的这样,教育局就害了我们!”想想,真让人气愤。
  “真的,是真的!有人把国家发的文件都找到了。”勤宝接着告诉我:“好多地方下放的民办老师都在向上反映,只是我们这儿太偏僻,大家不晓得。我联系了一些,大家听了很气愤,正在联名写信,向上告。”
  勤宝看看四周,低声说:“政府不允许,公安局在到处查,要抓牵头的。”我终于明白了崇伦爷说的事,但不知怎样劝勤宝。
  “我就是要告,凭啥净是我们吃亏,凭啥不执行政策!”勤宝恨恨地说:“太欺负人!现在日子好过,不缺吃不缺穿,我就要找个说法。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我看他们能把我咋地!”
  无言以对,我想起在香港打工时听到的演讲,勤宝的话简单、直接,虎虎有生气,同教书时相比,简直变了一个人。此后几天,勤宝给我拿了一叠八几年和九几年,国家教委、教育部出台的关于民办教师的系列文件。
  整个春节,一大家人都过得快快乐乐。兄弟和弟媳妇听说我们开了茶庄,都嚷嚷着要去参观。只有我一想到那些文件,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生活就是这样捉弄人,让人踏不住节奏,抓不住重点,高兴或不高兴,总是无端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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