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三章

　　回乡
　　
　　就这样天南海北的飘荡着，长了不少见识，也赚了不少钱，存折上的数字一天天在增长，自己腰壮背厚，感觉良好。可我每年回家的时候，总在忧虑。女儿德馨渐渐长大，超生的儿子德辉慢慢懂事，都到了上学读书的年龄，总不能让他们也学我，将来长大后，无一技之长，到处打工谋生。更不能让儿女变成留守儿童，无依无靠。走南闯北的经历告诉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确保衣食无忧是多么的幸福。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只有读书是改变命运最公平的方法。我得为儿女创造良好的基础，弥补自己一生的不足。不只是我，山里的乡亲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年轻的父母外出打工挣钱，就在张家场租下房子，让婆婆爷爷陪着，将儿女送到张家场中心校读书。村小因为教育教学条件落后，质量不高，招收的学生越来越少，眼看就要倒闭了。校点的收缩，虽然增加了教育成本，但切切实实得到群众的欢迎。石家沟的下一代，不仅仅要求识文断字，对教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读书可以让他们走出大山，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为了孩子们的未来，一个家庭付出再多都觉得值。
　　作为曾经的教育工作者，我知道中心校条件好质量高，开课更齐全，有利于孩子的成长。但我负担不起在张家场租房的花销，也不可能让彩妞儿专门去陪女儿读书。最后，还是父母在涪城花了几万元，买下一套房。女儿德馨到涪城去上小学，等到儿子德辉大一点，也考虑送到涪城去。
　　老兵汽修厂生意鼎盛，营业收入已经是以前的若干倍。父亲和一起创业的两位战友，已经不亲自动手修车，只负责业务往来和工作巡察，具体经营早已交给当年的徒弟们打理，三位老伙计只负责每月盘点，年底坐享分成。母亲也早已不在厂里做饭，最大的任务，就是打理好家务，照管好一家人饮食起居，每天管好德馨的接送，儿女在涪城读书，确实是最好的安排。但婆婆爷爷带孙儿孙女，总不免溺爱护短，不利于孩子性格成长，我一边享受父母为我带来的轻闲，一边又担儿女的未来，不知二者怎样平衡。
　　依道理说，该让彩妞儿到涪城去陪着女儿，可儿子又怎么办?如果一家都去涪城，一套房太小，无论如何不够往。况且，儿子媳妇儿与公公婆婆，常常存在这样那样的矛盾，不是想像的好调整。岳父岳母一家人都住在刘家窝，我又常年不在家，彩妞儿一人可能更难处理婆媳关系。于是总拿石家沟还有一个家，山上的土地林场没人经管做借口，媳妇儿带着儿子住在大山里，逢年过节，生辰满日，常到涪城走动，俗话说远香近臭，一家人真的比住在山里更加亲热和睦。儿子德辉已经五岁，再过一年无论如何都该做出决定。
　　无论从哪种角度讲，我更应回到涪城，接过父亲的修理厂，学会经营，将顺风顺水的生意做大做强，变成自己的事业。但现实却不是这样简单，老兵汽修厂一开始虽说由父亲承头建立，两位战友只象征性出了一些股份，但是没有他们当时加入，汽修厂根本开不起来。后来生意兴隆，也没有明确资本入股比例，分配时，完全按照战友情分，父亲一直占利润六成，其他两位战友各占二成。刚开始，摊子小，计算划分简单，十几年后，已经变成了投资数百万的企业，还是按最初模式运作，这中间说不明，理不清，只有三个战友有法处理，外人是万万插不进手。我可不能去粘手，父辈的事只有父辈们自己解决，他们有他们的办法。我一时难以找到符合自己的发展方向。
　　两年的药材疯涨成就了大山的子民，全沟人都传说着二爷梁崇廉买卖黄连发家致富的故事。我一直不把大山当回事，总觉得大山偏僻落后，挖空心思要离开。二爷的暴富，让我有了新发现，土地庙的对联“土中生白玉，地内出黄金”揭示了真理，土地能生化万物，大山蕴藏着无穿无尽的财富，关键在于怎样去把握规律，找到成就财富的入口。
　　眼看着自己年近四十，总不能一辈子在外打工吧。与其老了，到五六十岁，到处没人要，还不如趁着年轻，早寻出路。儿子德辉马上七岁，九月就该入学。什么事都可以放一放，等一等，儿子读书的事一点也不能耽误。何去何从必须马上决定，再也不能举棋不定。彩妞儿老在耳边抱怨，父母也不断地催促。受二爷发家致富的启示，我觉得回到故乡，也有无穷无尽的希望。趁着自己年青，还有变化发展的可能，早点回来，认真规划家庭和自己的后半生，方为上策。说干就干，我以处理儿子上学为由，2000年春节，彻底告别跟了三年的老板，回到了故乡。
　　
　　投资
　　
　　五年的打工，收入还是不错。前两年在江浙一年只能挣下一万多，但对我来已经够多的了，我像守财奴一样，天天计算着怎样节约，一年存下四五千元钱就很高兴。到香港后，一个月居然能拿到三四千，收入直线上升，虽然只干了几个月，但老板此后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放心将各种工作交我打理，工资一直不低，一年可以存下两万多元。农村出生的人，都知道艰难困苦，我一直精打细算，能省则省，尽可能存钱，五年下来，自己挣了十来万，居然存了近八万。有时真佩服自己！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怀揣八万巨款，踌躇满志地回到涪城。
　　涪城是个不大的城市，同我这几年打工待过的城市相比，开发发展还只是刚刚起步。但涪城比石泉好，毕竟是地级城市，教育医疗和就业的条件好。女儿儿子能在涪城读书，同石家沟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况且父母在涪城已经生活了十多年，早已习惯了城里的一切，不可能回到石家沟生活。我下定决心，要将家安在涪城。围着父亲的汽修厂跑了几天，发觉当年的选址真不错。附近有涪城下属的区政府，有几个上万人的小区。菜市场，学校幼儿园，医院等配套设施，一应俱全。随着十几年的发展，已经成为城市的区域中心，与当年建厂时的荒凉破败，形成鲜明的对比。
　　首先解决住房。附近有不少的二手房出售，大多是前几年的房改房。单位上的一般将房改房出售，再添点钱，购买新开发的环境好，布局优的商品房。附近的两个新楼盘，看起来高端大气，院内的绿化，健身器材等等配套齐全，起价1200元一平米。房改房四周略显杂乱，街道小区到处是小商小贩，店铺装饰平常单调，出售的东西也很一般。院落内略显陈旧，绿化少，无建身器材，但布局方正平直，端庄大气，非常不错，最重要的是每平米只需四五百元。我左挑右选，前前后后比较了将近一个月，终于购买了一套120平米，四室两厅两卫的房子，总价值伍万陆仠四百元，与父母的房子隔了一个小区，相距一条街，不到300米，便于相互照应。
　　父母很支持，觉得我这些年不容易，购房时，给我三万元，让我把自己的钱用做投资或者开个店，不要再到处奔跑，守着家过日子，培养好一对儿女，一家人团团圆圆，也就幸福美满了。这正是我向往的。住下来，还有自己的事业，才能长久稳妥，照顾家庭，陪着儿女一起长大，才能培养塑造他们良好的未来。可我能做什么?天南海北的五年，并没有培养出一技之长。先是当印染工，后来帮老板搞管理，做工程项目，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见识过，但没有学到自己能赖以为生的技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也许打工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但这几年，为了完成工作任务，忠于老板托付的项目工程，我一边工作，一边向技术员请教，对项目的各个环节，中间的各种技巧也懂了不少，一般的工程图纸，现场管理，大多难不到我。但回到四川，失去了以前的圈子，我真还找不到自己该干啥。
　　将到不惑之年，我却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时时感到紧张慌乱。天天穿梭在涪城的大街小巷，希望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未来。涪城三水环绕，气候温润，大街上绿树成荫，市场上物产丰盈。街头巷尾，处处能够看到打牌休闲的人们，个个小区总能听到麻将和牌的哗哗声响，真是个居家养老的好地方。确实找不到我熟悉的业务，几经权衡，选择了最大众化的产业，下定决心，开一间茶馆，学沿海城市的经营理念，面向中产者，形成打牌、休闲、喝茶、简餐和议事的一条龙服务，方便所有的来宾。
　　喝茶，在四川是老少皆宜，贫富均爱的消遣方式。打牌，搓麻将，几乎是人人都会的一项手艺。开茶馆，只需装修好，摆好桌椅，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选一两个漂亮服务员，一张笑脸，一份热情，就会赢得众人光顾。关键是选好位置，方便顾客，不远不近。太远，跑起来劳神，谁会为了打一场牌跑几十里路。太近，干扰的人太多，老婆娃娃，朋友长辈，一出门就找到，打牌也不清静，谁不烦？打牌还不能太嘈杂，吵吵嚷嚷，分了心神，输钱事小，坏了心情事大。
　　找来找去，就在自己住房的小区后，过街的一条小巷里，我相中了一幢一楼一底的街房。街道狭窄，弯曲不平，陈旧破败。房子是红砖老楼，异常单薄，建于七十年代，没有构造柱，只有圈梁，老气横秋，与四周格格不入，是城郊乡集体企业的资产。企业十来年发展迅速，早在其他黄金地段盖了高楼。这座最早的办公室，谁也看不起。企业改制时，有钱有办法的人都抢了好地段的新楼新门面。没钱没门道的五位工人，一人买下了一个门面，每个门面二十多平方，有烟酒副食，面食小店，修自行车的摊位，还有一个补鞋匠，门面冷清，老板们坐在铺面前闲聊，百无聊耐。二楼一百多平方，门窗铁锈成块剥落，蜘蛛网爬满走廊，过道里班驳难看，看来是常年闲置，无人使用。我七弯八拐，终于找到企业总部。
　　“你得行哦，下了功夫的。”企业办公室的负责人，见我询问房子的情况，笑着说：“这所房子都访得到，不简单啊。可租可卖，领导定。”
　　“租什么价？”我胆子小，不敢说买。
　　“你租去搞啥？”负责人看看我，油光的脑门闪着光：“年轻人，下边门面都做不走，二楼只能办公，住人。价格嘛，比一楼门面便宜。我不害你。”
　　“谢谢谢谢！就是就是。先租下来，想做点事，我自己也住这里。”我讨好的说。
　　“门面一年三四百，五个就打2000，你再少也要给1000嘛！”他又看看我：“这是公家的，下面门面卖给了私人。公家有规定！公家东西得按规矩来。看得上，还不如买，比租划算些。”
　　“买？”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卖好多啦?”
　　“二楼，只能当一般住房卖。附近的房子卖好多，我们就卖好多。”看我不专心，顿了顿，又说：“当然，这种红砖房子修得孬，比其他的要相因些。”
　　……
　　我没想过要买房子，更不会想买这样的房子。主要是看中这里僻静，四周都是住宅小区，如果开一间茶馆，至少可以弄七八个雅间，摆得下十来张桌子，如果把服务跟上，收入应该不错。
　　我把这事同父亲一说，父亲到现场看了两三回，告诉我：“地方是个好地方。城里发展快，买下来就是你的，房子不值钱，地皮贵。比租强！”
　　我也再三比较，觉得还真是件好事。城里人有更好的选择，看不起这种旧房烂楼，但对我们这些从农村进城的人来说，这房子不错。重要的是，城市通过出让房子，给了我们在城里长期生活的机遇。一旦买下来，就拥有了自己的资产，可以发展自己的事业，自己做或者租出去，只要会打理，一定有收益，就不再象到处湧动的打工者，仅仅是一名城市的过客。父亲因为有了长期生存的技能和工厂，十多年来，不断的发展壮大，就在这座城市深深地扎下了根，融入了这座城市。而同他一起开出租的同事，一起退伍的战友，只作打工者，不断变换着老板，挣些辛苦钱，至今还飘浮在这个城市，东奔西走，难以长久，随着年龄增长，不得不回到故土。有恒产才有恒心，我决心从自己开始，改变家族的命运。拥有一层楼，持续不断地做一件事，就是我融入城市的支柱，一定要抓住机会。这种想法，不断地刺激着我，让我迸发出逢勃生机，买下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彩妞儿听了我五彩斑斓的描绘，居然想得比我还现实：“买！买了学到做生意！不得行，就回石家沟，有地有林，饿不死。”
　　“亏了本，就当这几年工白打了。又重新来嘛！”
　　我购买的住房是470元一平方，这个房子会更便宜，自己还有五六万，无论怎样算，都有能力买下来。我便三番五次找领导，最终谈定了310元的单价，总共四万元，整体买下了130多平方的二楼。
　　说干就干，立马请人设计装修。借用我在沿海倘干城市的休闲体验，决定将整座楼布置得雅致幽静，房间内点缀文人词句，盆栽植物精致素雅，购置的茶具、桌椅、麻将，颜色高洁，彰显气质。装了八个雅间，设置了十张卡座。装了两台3P的空调，整个楼层在夏日里，透露出凉爽优雅。将二楼外墙清洁整理，冲洗得干干净净，显示出红砖的本来质地。茶馆名字借用了石家沟的古意，就叫释迦茶庄。我和老婆就是现陈的服务员，茶就用石泉的原始高山茶，赶在九月份儿子入学前，茶庄开始正式营业。四周小区的住户，散步途经此处，眼前一亮，纷纷上楼参观。从炎热闷湿的街道，一脚踏进凉爽清雅的室内，大多舒畅欢快，赞不绝口。茶庄的生意从一开业，就客人爆满，兴隆异常。让我意想不到，每晚的雅间，供不应求，竟然需要提前预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