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斗争

　　李德淮在医院里将人分成两派，然后又找那些保守派里支持蒋爱珍最顽固的人谈话做工作，分化瓦解保守派阵营，张国政和蒋爱珍被他一步步孤立起来，没人敢为他们说话了，没人敢和他们往来了，保守派缄默无言，不说话不表态就是他们的立场。
　　李德淮的措施是很到位的，他非但是要孤立张国政和蒋爱珍，而且还要监控全体保守派，每一个保守派分子都有一个半人监控，换一个说法就是三个积极分子监控两个保守分子，黎基雨两婆老的任务就是监控蒋爱珍一个人，白天是黎基雨老婆曹淑敏监控，晚上是黎基雨自己监控。蒋爱珍的信件都被控制起来了，这时候，谁要是给蒋爱珍写来书信，那就得经过黎基雨的检查。
　　八月五日，李德淮在医院召开全体群众大会，宣读对张国政的审查材料。会场布置得很庄严，舞台北面墙上挂着新领袖的标准像。
　　李组长担任了主角，由他宣读张国政的审查材料，审查材料说：张国政同志自从当上党支部副书记以来，骄傲自满，不虚心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滑向了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生活的泥潭。
　　张国政同志以照看战友妹妹蒋爱珍为由，垂涎蒋爱珍美色，工作上以关心业务为由，长期把蒋爱珍带在屁股后头，手把手教蒋爱珍业务，通过手的接触，然后感受到对方的心灵，发现对方的心里有自己，便由关心工作变为关心生活，两个人经常一起外出打猎，背着人们干一些违背道德的事情。三月十七日夜，张国政见蒋爱珍第二日要回浙江探亲，就悄悄地溜进了蒋爱珍卧室里鬼混，在蒋爱珍卧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医院里的黎基雨等七位同志感到义愤，他们不忍心张国政败坏医院风气，就去捉了他们的奸，将他们的丑恶罪行公之于众。
　　张国政同志要认真检查自己的错误，要认识自己错误的严重性，要坚决改正错误。一个人要在改造客观世界的过程中积极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只有把主观世界改造好了，才会更好地投入到革命的洪流中去。
　　李组长宣读的这份材料其实是很长的，这里只摘录了一部分。散会后，蒋爱珍挡住了李德淮的路，她说：“李组长，照你的意思就是三月十七日夜晚，张国政和我有奸情是不是？”
　　“有不有奸情，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这是在问你，我要你回答是不是。”
　　“你要我回答，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奸情是不是？即使你们没有也要检查！就是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光凭你同张国政的接触，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没有为什么也要检查，没有为什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没有为什么，我是领导，我说怎样就怎样。”
　　“领导也不能不讲道理呀！”
　　李德淮说：“来来来，你到我办公室来。”
　　蒋爱珍就同李德淮进了他的办公室，李德淮说：“你现在老老实实向我交代你和张国政的奸情问题，要说详细，要说过程，要把细节说得清清楚楚。”
　　“李组长你这个人是不是有色相啊，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就想着这样的事情啊，我和张国政干干净净的，向你交代什么？”
　　“蒋爱珍同志，到现在了，你还不老实交代，你还要遮遮捂捂的，亏你还是个党员，你的觉悟哪里去了，你怎么对得起党对你的培养？”
　　“李组长同志，我倒是要问问你，你们为什么要栽赃陷害，为什么要污人清白，我怎么没有觉悟啦？”
　　“好，蒋爱珍同志，既然你有觉悟，你就说说，你和张国政搞了几次，每次都搞了多久，你是不是次次都达到了高潮？而且你还要说清楚每一次的体位和姿势，你是不是为他打过飞机！”
　　蒋爱珍骂着“流氓、下流胚子”，把门一摔就出去了。
　　很明显，在李德淮这里是说不清楚了，他已经认定了她和张国政有奸情，他已经不顾事实真相非要栽赃陷害了，那就去找冯团长说说吧，看这个冯团长怎么说。
　　蒋爱珍就去找冯团长，她说：“冯团长，我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冯团长说：“是吗，谁这样坏啊，要栽赃陷害你呀？”
　　“就是那个黎基雨，就是那个尚可平，就是他们的老婆，就是工作组的李德淮。”
　　“蒋爱珍同志，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你不交人，说明你很孤立，他们怎么不栽赃陷害别人呢？”
　　“冯团长，你是领导，是不是要尊重事实？”
　　“当然是要尊重事实啦，你说的事实未必就是事实，黎基雨他们说的事实未必就不是事实，我们还要调查，要甄别。”
　　“我说的事实是真实的，黎基雨他们说的事实就是捏造的，是他们故意编造的，你作为领导，要相信我。”
　　“蒋爱珍同志，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给好处张国政了，又没给好处我，你叫我如何相信你？我如果检验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我就可以支持你，可是你没给我机会啊！”
　　蒋爱珍虽说还是个大姑娘，冯团长的暗示她还是听得懂的。
　　眼泪在蒋爱珍的眼睛里打转，她说：“冯团长，照你这么说，我就是死路一条啰？”
　　冯团长说：“蒋爱珍同志，你要相信组织，相信群众，相信工作组，他们不会冤枉你的。”
　　蒋爱珍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个冯团长和他们也是蛇鼠一窝，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144团还有个工作团，这个工作团是上面派下来的，蒋爱珍走在路上就想到了去找这个工作团团长诉说一番，车转身就来到了工作团办公室，团长姓白。
　　蒋爱珍说：“白团长好，我是医院里的护士，我叫蒋爱珍，想向你反映一件事情。”
　　白团长说：“你就是蒋爱珍呀，久闻大名啊，你的名字如雷贯耳啊，现在，整个石河子市不知道我的人多，不知道你的人几乎没有。”
　　“白团长，我希望你是块青天，希望你是白青天，你还是先听我说说吧，听完了你再下结论吧。”
　　“蒋爱珍同志，你不要和我说了，有什么话你回去和李德淮同志说吧，他现在是你们医院工作组组长，你不能越级反映情况，我相信，李德淮同志会妥善处理的，你就回去吧！”
　　“白团长，我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诉说的。”
　　“蒋爱珍同志，你这话说过头了，怎么会走投无路呢？在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家，光明大道就摆在我们每个人面前，我们党的光辉照耀着每个国民，你说你走投无路，这不是在给我们党抹黑么？”
　　蒋爱珍戴不起这顶高帽子，她知道，找这个白团长也是白搭，他的官腔打得比喜马拉雅山还高。
　　还有别的路吗？蒋爱珍站在路上，脚下的路不是她的路，是别人的路，是不是可以去乌鲁木齐找自治区领导反映呢，是不是可以去找兵团最高首长反映呢？
　　蒋爱珍马上又否决了这个想法，自治区领导和兵团首长们一定很忙，他们怎么有时间听这样的腌臜事，即使听了，也是层层批下，最后还是落到冯团长和李组长他们手里，结果能有变化么？
　　垂头丧气的蒋爱珍回到了家里。
　　李德淮在宣读过张国政材料会后，就对医院党支部开展整党运动，要求每个党员人人过关，都要谈对3·17事件的看法，都要站到李组长一边来，谁要是坚持保守派立场，就要考虑自己的党籍。
　　没有人拿自己的党籍开玩笑，若是被党开除了党籍，那就是耻辱啊，是一生洗不净的耻辱。
　　整党运动结束后，李德淮还想开个斗争蒋爱珍的会议，党员中又分成了两派，大多数人不主张开，他们的理由是3·17事件还有争议，况且蒋爱珍还是个姑娘，她的面子如何承受得住。
　　李组长说：“你们这些人就是要和我作对，你们不让开，我就偏偏要开，不但是党员要来，而且，我还要把曹淑敏同志、华秋菊同志都找来参加会议，要加强我们的火力！”
　　徐金逸说：“李组长，我看斗争蒋爱珍的会就不要开了，更不能让华秋菊她们参加。这样搞下去会越搞越乱，你们工作组会上当的。”
　　李组长说：“徐金逸同志，整了一个月党，我以为你的思想进步了，不再阻扰群众运动了，谁知你还是原地踏步踏。我本考虑让你继续担任书记一职的，现在看来，还得观察一番再说。”
　　徐金逸也不好讲话了，况且，他也是阻挡不了李组长想法的。
　　九月二十六日，斗争蒋爱珍会议如期举行。
　　李德淮说：“蒋爱珍同志，我今天还叫你一声同志，今后叫不叫全看你态度了，你今天老老实实交代问题，在这里讲清三件事，一是和张国政打猎的事，二是3·17事件真相，三是你装疯卖傻的事。三件事讲清了，你的问题就算解决了一半。”
　　蒋爱珍说：“我现在就讲这三件事，我和张国政同志多次外出打猎，我们的目标是每人每次打两只雪鸡，不能打多，也不能空着手回来，别的野兽不要打。”
　　黎基雨说：“谁叫你说这些，你就讲你和张国政打猎时鬼混的事情，你要把过程讲得详细一些，细节越生动越好。”
　　蒋爱珍说：“我和张国政同志就是打猎，没有任何鬼混的事情，我只能让你们失望了。”
　　“第二件事，三月十七日那晚六点多，张国政同志和潘杰宝同志二人一起来到我家里，张国政同志看到我次日要回老家探亲，就来嘱咐我路上要注意的事项，他们在我那里呆了几分钟就走了。半夜后二点多，护士小李叫醒我，说手术室要纱布用，我就起来和小李去库房取纱布，回来后发现尚可平在值班室，又发现黎基雨几个人鬼鬼祟祟躲在走道上，半夜三更他们几个人来这里做什么，我就起了疑心，怀疑他们是来偷我钱的，就去找党支部报告。原本是去找徐书记的，看到徐书记家远，便去叫来了张国政同志，张国政同志在值班室向我和小李询问情况，这时候，黎基雨和尚可平他们来了，张国政同志就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回答说是来捉鬼的，意思就是来捉奸的。张国政同志很气愤，就叫人把徐书记和几个支委叫来了，徐书记来后把事情问得一清二楚，黎基雨他们当时说‘我们失败了’，由此可见，这是他们的一个阴谋。”
　　尚可平这时候跳了出来说：“蒋爱珍，你这里只说了对你有利的情况，还有对你不利的情况怎么不说？”
　　蒋爱珍说：“我没隐瞒任何情况。”
　　“没隐瞒？说笑话了吧！十二点十五分，张国政进了你的房间，在你房间里一个小时，你们在干什么？这个情况你说了吗？”
　　“你血口喷人，谁看见张国政十二点十五分进我房间了？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来抓住他？捉贼拿赃，捉奸拿双，这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道理，你们不懂？你去把小李找来对质，问问她看见了张国政这时候进我房间里没有？”
　　“蒋爱珍，你就老实承认了吧，张国政进去出来时，小李正好上厕所去了，张国政就是瞅准这个机会出进的。我们之所以没去逮住你们，就是不想坏了你们的好事。”
　　“我看你在放屁，你家里也有女儿，你这样败坏埋汰你女儿吗？”
　　李组长说：“蒋爱珍同志，你要注意你的态度，这是开斗争你的会议，只许你老老实实，不许你乱说乱动，你若是不顺着领导的意图来，会有你好看的。好吧，交代第三个问题吧，为什么要装疯卖傻？”
　　蒋爱珍说：“我没有装疯卖傻，我不是疯了，我那时候只是精神失常了，你们想想，我只是一个孤立的女孩子，你们把一个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我如何受得了？”
　　黎基雨说：“你就是在装疯卖傻！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跳水库？”
　　蒋爱珍说：“我为什么要去死，我又没做坏事，我又没搞阴谋诡计，只有做了坏事的人、搞了阴谋诡计的人才应该去死！”
　　黎基雨这时候从衣袋里掏出一份报告说：“我这里有一份报告副本，正本已经送到团党委了，我这份报告是我和尚可平同志两人起草署名的，现在我就念一念。”
　　“《关于送蒋爱珍去大医院做妇科检查的报告》，尊敬的团党委：我院护士蒋爱珍作风不正派，一贯和我院医生张国政勾勾搭搭，在一起鬼混。三月十七日晚上，他们借蒋爱珍次日要回浙江探亲为借口，在一起鬼混一个多小时。群众揭开他们盖子后，原以为他们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谁知他们拒不认错，还抵抗工作组。我们强烈要求组织对蒋爱珍采取强制措施，把她绑去大医院做妇科检查，看看她的处女膜破了没有，看她今后还抵赖不抵赖。”
　　黎基雨念完报告后，全场鸦雀无声，停了一会儿，李组长说：“蒋爱珍同志你听清楚了没有，表个态，去不去检查？”
　　蒋爱珍说：“我为什么要去，我问心无愧！黎基雨和尚可平，你们家里都有女儿，你们先把你们家女儿带去检查妇科吧，看看她们的处女膜破了没有？”
　　裴副院长说：“蒋爱珍，你怕什么，你去呀，去检查呀，是真金就不怕火炼，你要是处女，还怕检查处女膜吗？”
　　赵子圣说：“是啊，蒋爱珍，你要是和张国政搞了，那你的处女膜就一定破了；你要是没和张国政搞，那你的处女膜就没破，这都是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我们一一教你吗？”
　　陈亦褚说：“赵子圣同志你这话不大对，和张国政搞了，处女膜自然会破裂，要是和别的男同志搞了，处女膜会不会破裂，我看也是会破裂的，不信的话，那就试试。”
　　范建说：“其实这检查处女膜的事情，不需要去大医院，我们这里就可以做的，我呢，就可以做这件事情，蒋爱珍同志，你要是相信我，我今天就可以给你做。”
　　赵子圣说：“范建医生你居心不良吧，这件事情明明就是我的工作范围，你来争什么争？蒋爱珍同志，你不要相信范建医生的，你还是找我吧。”
　　蒋爱珍说：“你们全是下流胚子，一群流氓！”
　　李组长说：“蒋爱珍同志，你不要一杆子扫到一船人啊，我又不是张国政，起码一条，就算他们全是流氓，我就不是流氓，你要把我别开，不要把我也放到染缸里。”
　　蒋爱珍说：“你也是流氓，地地道道的流氓！”
　　华秋菊说：“蒋爱珍，你说别人都是流氓，你现在就脱了裤子让我们看看，我就是想看看你那里是不是有朵花，这么吸引男人！”
　　蒋爱珍抬手打了过去，尚可平接住了她的手，然后往下一拉，蒋爱珍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