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章

第11章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关望做好了向辛文化交权的准备，但是一星期之后，还不见辛文化回来。就在关副书记纳闷之际，县委岳培新副书记又来电话对他说辛文化暂时还回不来，让他在县团委书记岗位上继续干着。关望欣然接受，现在的县团委已经跟辛文化领导下的县团委大不一样了，无论是工作人员的精神面貌还是凝聚力，全都今非昔比。工作成绩有目共睹，不单得到了县委马书记的赞赏，连其他来县团委视察过后的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都对关望负责的县团委工作进行了肯定。而在不经意中，关望一天中午快要下班时，来到隔壁办公室向宣传委员借一份资料，门虚掩着，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听到宣传委员跟办公室的另外一名工作人员在说什么辛书记这回可能麻烦大了，肖有了问题，也会多多少少牵连到他吧……见关副书记来了，宣传委员笑着终止了说话，转而向副书记打招呼。关望热情地予以回应。作为县团委领导，他隐约听到了一点下属私下的议论，心中犯疑，却又不好面对面向下属问个明白。借过资料回到办公室，关副书记心里安静不下来，虽然他听的不全，不过很明显宣传委员刚才说的话是针对辛文化的。难道他……关望诧异于自己怎么会有不良的想法，辛文化不过是到省城学习去了，之所以没有按时归来，是因为延长了学习时间，他不相信辛文化会出什么不测。虽然来县团委后辛文化那样待他，他很是不满，然而还不至于咒他出事。但是事实很快就被证明了，中午下班关望还在办公室忙碌着，兰青青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听到了有关他上司被市纪委叫去了的消息，他茫然地回答不知道。兰青青便责怪他孤陋寡闻，这让他立刻警觉了起来。“辛文化真的出事了！？”关副书记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为了一探虚实，他赶忙话锋一转对兰青青说：“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请妹子吃过一顿饭，凑巧今天中午我有空，想邀请妹子到天外楼饭店聚一聚。”电话那头兰青青爽快地就答应了。挂断电话，关望隐隐一笑，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这一笑虽然师从孙家选，但是在外人看来比孙家选的隐隐一笑更让人难以捉摸。
中午按照约定的时间，还不到下班关望就停了手中的活路出了县团委办公大楼，搭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天外楼饭店，兰青青还没有到，他就在正对着饭店正门的街道的另一侧街边花园里等着兰青青的到来。天外楼饭店在清凉县的声望很好，平时来这里请客吃饭的领导不少，关望待在外面这样就可以尽量避免撞到县里熟悉的领导。不到十分钟，兰青青就出现在了关望的视野中，她下了出租车在饭店外面东张西望着，关望赶忙向她招了招手，眼尖的兰青青看到后冲他笑着站在原地等他走过去。和兰青青走进饭店，关望订了一间包房，邀请兰青青走了进去，今天为请兰青青他破费不少，一个月的工资用去了将近一半。不过他心里舒坦，少说他已经是县里领导了，请客吃饭再怎么着也不能显得寒酸。兰青青不比田甜，见关望在如此上档次的饭店请她，她的表现跟田甜截然不同。也就在一个月前，跟田甜在县城转到肚子饿了，刚好走到天外楼饭店前的街道上，关望一时心血来潮，就对未婚妻说他想邀请她在天外楼饭店好好吃顿饭，不曾想田甜一听他说的话，顿时面色大变，瞪着他，瞪得他很不自在，她那样子就像他非礼了她，到现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田甜为什么要瞪他，在随后由田甜选定的一个街边小饭馆吃着物美价廉的家常便饭的时候，他问及原由，田甜回应道：“随便在天外楼饭店吃饭，简直奢侈之极，要知道随便一顿饭那还不得花掉千儿八百呀！”虽然没有得到未婚妻的正面回答，不过关望听得出未婚妻之所以不接受他的邀请，是因为她不想让他随意花钱太多。身为副县长的千金，竟然具有如此节俭的美德，实在出乎关望意料之外，在小饭馆吃饭的过程中，关望有意识地不时地朝未婚妻看上一眼，她的表现让他感觉心情很愉悦。他想这一辈子能找田甜做妻子真是他的福气。
请兰青青吃过饭，付账的时候，关望稍微有点心疼，一顿饭吃掉了他半个月工资，对他来说为了排场饭菜只图了花样，他感觉还没有吃饱，倒不如在路边的小饭馆吃上一碗炸酱面来的实惠，然而那样做的话，他想他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看着兰青青尽兴的样子，关望感觉这一顿饭也没有白吃，至少他从兰青青那里得知了他想知道的秘密。经兰青青一说，他隐隐一笑，看来县团委书记的位子非他莫属了，后面他不必再看辛文化的脸色了。因为根据兰青青从她爸爸那里得到的消息，辛文化去省城学习其实结束已经一个星期了，只是由于他的准岳父出事后连累到他而正在接受市纪委的调查，才暂时没有回到县团委。肖去病堂堂的县政法委书记，也会有知法犯法的这一天。不知道是哪个政敌，把去年的老账给翻了出来，似乎想置肖去病于死地。追溯去年后半年，清凉县在县城扩建中，为了按时完成扩建任务，时任县政法委书记兼县城建设领导执法小组组长的肖去病，在北街拆迁中，遭遇到了钉子户，钉子户负隅顽抗，置县城建设的大局于不顾，打闹拆迁现场，导致正常的拆迁工作无法进行，肖去病因此几次在召开的全县建设工作会议上接连被点名批评，这让他深感窝火。软办法不行就来硬的，肖去病随后和县拆迁办的几个僚属一商量，仿效全国不少地方强征拆迁的经验，在他的授意下，拆迁办王副主任立即私下里找了几个有着好几次劳改前科的地痞恶霸，组成了一支强征拆迁执法队伍。结果可想而知，钉子户被摆平了，但是在强征拆迁工作中遭暴徒毒打的两户钉子户中，接连有两人看着房子被强行拆迁后往身上泼上汽油自焚了……因为考虑到肖去病的所作所为是从顾全清凉县县城建设的大局出发的，事后，县委县政府领导通过各种渠道把自焚事件的内幕给隐瞒了下来，不过肖去病后来在县委专门组织召开的县城建设工作会议上还是被处以了降职为县政法委副书记，实际上仍然主持县政法全面工作的处分。对肖去病的处罚只是清凉县县委县政府的决定，在清凉县县级领导层是通过了的，然而在给更上一级组织的对自焚事件的处理报告中，只字未提自焚事件的主使者是肖去病，只说这是拆迁办全体领导干部在工作上的失误造成的，报告一再辩解在县城拆迁工作中，领导层有问题，群众也有问题。抗拒执法，是钉子户的一大罪状，由于清凉县县委县政府应对突发事件方法得当，没有酿成像近几年别的地方一样因征地强拆而诱发的群众骚乱，上级政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事不了了之了。
眼下，却不知道谁胆敢把去年发生在拆迁工作中的自焚事件的内幕以匿名信的形式发给了中央的媒体，再通过媒体上报给了中央，很快中央密令清江省政府务必对拆迁中发生的自焚事件进行彻查，并批示必须对领导拆迁工作的县领导进行司法严惩。
这样一来，刹那间就像翻腾的油锅里被倒进了凉水炸开了锅，在清凉县官场上引发的效应不亚于发生了一次大地震。为了息事宁人，给上级组织一个满意的交代，清凉县县委县政府领导层迫于压力只能将肖去病当做替罪羊揪出来送上审判台。在对自焚事件的最终处理过程中，一批曾经跟肖去病在一起共事过的领导干部也未能幸免，并且还牵连到肖去病不少的亲属，其中就包括他的准女婿辛文化。即便辛文化没有参与强拆事件，但是被上级纪委叫去谈话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随着准岳父肖去病被投入监狱，辛文化那县团委书记的位子也就遭到了动摇。不久，辛文化就被下调到清河镇去当副镇长了。闻讯后的关望，又想哭又想笑。官场风起云涌瞬息万变，实在让人难以捉摸啊！

第12章

辛文化倒了，关望在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沮丧，因为之后又过了将近半个月了还不见有任何将他任命为县团委书记的迹象。他心里没底，使他一些天来总是心神不定的，整个人就像失了魂落了魄一样，一天到晚自己把自己禁闭在办公室，很少出外跟人接触。他的这一反常表现，惹得县团委各科室人员都在背后说这说那，好在他人缘好，没有人说他坏话。大家都希望他要么被扶正当上县团委书记，要么就被提拔。熬了二十天了，就在关望认为被扶正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之际，关于免去他县团委副书记调他去县委给县委马前进书记当秘书的人事命令下达了。看着调令，关望只觉得这是一场梦，让他猝不及防。
两天后，新调来的县团委书记走马上任，前来县团委办理交班事宜的关望一见新来的县团委书记不由得惊呼道：“是你！”她竟然是他大学时的女同学杜晓晨。她年龄比他小两岁，他想如果不是家庭贫穷上学晚，他就不会成为他们一帮大学同学中年龄最大的。几年不见，大学时有“校花”之称的杜晓晨看上去比大学时更加的妩媚动人。因为都是从清凉县中学考上大学的，即使杜晓晨家住清水市，上大学之后相互之间也总是以老乡相称，这样一来他俩亲密接触也就少去了被外人说三道四的嫌疑。大学时代杜晓晨经常会借老乡的名义找关望一起玩，那时，相貌堂堂的关望总是女同学倾慕的白马王子，甚至在学校里有不少女同学还偷偷把拍下的关望的照片当做明星照贴在了床头的墙壁上。能被众多的女孩看好，关望并不觉得有多荣幸，反倒更增加了他的自卑感。别的男孩子都是自己掏钱带着女朋友出去吃喝玩乐，而他常常因囊中羞涩，不得不红着脸接受女同学对他的邀请，他男子汉的自尊心因此受到了打击。导致他曾经无数次地想，将来走出学校走上工作岗位后，一定要奋斗挣更多更多的钱来改变他的生活困境。他品学兼优，大学四年每学期的奖学金都少不了他的，但是那点奖学金只能勉强让他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学生，稍微手头大方点，他就得饿肚子。日子过得清苦，不是什么坏事，这无形中培养了关望坚韧刚毅的性情，促成了他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志向。
相见如故，在县团委书记的办公室，杜晓晨含情脉脉看着关望，直看得关望脸色有点发红。大学四年她钟情于他，现在从她的眼神中他依然能看出她的心迹。往事铭记在心，就在大学毕业前夕，杜晓晨在一天黄昏约他逛过省城吃过饭，最后在宾馆开了房间跟他在一起的那个晚上，让他一直心生留恋。但是出身卑微在关望潜意识中酿生出的自卑感，使他毕业后不敢主动找她，即使后来收到了不少她主动写给他的信件，他也依然不敢动去找她的心思。加之参加工作后起初两年他混得又不怎么样，这更加重了他的自卑感。他想等他混出个人样来再去见她，到那时即便她结婚成家了，如果她愿意，他还是会娶她做妻子的。但是，现在他对她只能心存愧疚，他怕自己失信。虽然杜晓晨还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是自责使他心里难安。按部就班向杜晓晨交完班，关望心事重重地朝杜书记的办公室门外走去，刚走到门边，他听到杜晓晨在背后冲他说：“晚上，晚上我请你吃饭。你的电话……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行吗？”
有些年不见了，杜晓晨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那一刻关望感觉鼻子酸酸的，双眼也潮湿了起来。他没有回头，只轻声对她说：“等下午下班，我给你打办公电话吧。”说完，他就迈步出了县团委书记的办公室。
“哦……”他模糊地听到了背后杜晓晨回答他道。
时间常常总爱跟人捣蛋，人要是心里有事越希望时间过得快，时间反倒给人的感觉过得越慢。熬到下午快要下班之前，关望给未婚妻打了一个电话，问她下班后是否还需要他陪她上街吃饭？田甜在电话里回答不用了，她说她的一个同事今天过生日，今晚她得前去参加同事的生日宴会。“哦。”关望轻声应了一句，之后他又以关心的口吻对田甜说：“祝你玩得开心。”电话那头田甜听过只是笑，看来她心情很好。挂断电话，关望愣愣地瞪着办公电话一直到下班的时间，然后才拿起办公电话准时给县团委的杜晓晨书记打了个电话。
先送县委马书记回家，问过马书记晚上不再有工作安排后，关望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约定杜晓晨在天外楼饭店还有十分钟不到，他想她这个时候很有可能已经在饭店门前等他了。他熟悉她，大学四年，每一次他们之间约会，她都会提前好长时间在约定的地点等他，在跟他约会的时间上她从来都不含糊，这一点一直以来让他很感动。关望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马书记家住的怡园小区，司机王旭在小区大门口还一直等着他，见他出来，王旭打开车门请他上车说要用车送他，他笑着谢绝了。王旭似乎已经习惯了被领导拒绝，之后他冲关秘书一笑，就开车在关秘书前面先走了。看到王旭开车走远，关望这才在小区大门口心急地拦挡了一辆出租车，打破了平时怕挨宰乘出租车前先问价的规矩，一上车他就指示司机开车朝着天外楼饭店赶去了。
果然，杜晓晨先到达了天外楼饭店。关望下车之后，看到杜晓晨正在跟一个妇人说话，待走近，妇人却离杜晓晨而去，他只看到背影，是个女的。“看出她是谁了吗？”杜晓晨问关望。
“没有。”关望回答。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再仔细看看。”杜晓晨说。
关望赶忙照着杜晓晨说的再看过去，那个妇人已经隐身在了远处的人流中。关望回头无可奈何地对杜晓晨说：“我真的没有看出她是谁。你认识的人未必我就认识。”
“那不见得。”杜晓晨神秘兮兮地一直冲关望笑着，她不甘心就又催促他就刚才看到的那个背影再好好想一想，关望便佯装一副很认真想的神态，结果当然还是没有想出来对方是谁。至此，杜晓晨才告诉他说她是他们高中的政治老师柳叶。这让关望顿时产生了前去追赶的心意，只是夜幕已经降临，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想轻易找一个人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手机！你有没有柳老师的手机号？”关望想到了找柳老师的捷径，语气急促地问杜晓晨。杜晓晨抿嘴只是笑着，看着关望焦急的样子，她反倒一点都不急了。过了一会在关望的再三讨要下她才回应他，说：“你先别急。柳老师刚才有事求助于我，我正要对你说呢！不过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我跟柳老师已经约好了，明天不是礼拜六吗？我跟你明天一早去柳老师家不是什么都清楚了。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头，我刚想过了，单靠我的能力来帮柳老师还很不够，所以我得请你出山，你我一起来帮柳老师，这样一来我想肯定会胜券在握的。”
“哦！到底什么事啊？连杜书记都摆不平吗？”关望半似玩笑半认真地回应杜晓晨道。
“我不是搞不定。只是我不想太多地动用关系，让太多的人知道。再说了，刚才我跟柳老师也聊到了你，我说你现在已经是清凉县一把手的贴身秘书了，柳老师听过很为你感到自豪。你可不能让柳老师失望啊！”
“哦。”杜晓晨把话说到这个分上，关望想柳老师肯定有要事求助，所以他立即一改之前怠慢的神态，郑重地再问杜晓晨：“究竟是什么事啊？你快说，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不急。”杜晓晨故意不告诉他，她熟悉他不亚于他熟悉她。一旦把柳老师有求于她这个学生的事情说出来，她猜想凭母子一般深厚的师生情谊他可能会立即去找柳老师，这样一来毋庸置疑就会搅乱了她好不容易盼到的她跟他的约会。想到柳老师求助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她就故意卖关子暂时不想让关望知道。关望见杜晓晨始终不肯回答他的问话，暂时也就只好罢休，既然杜晓晨不急看来柳老师要她帮忙的事也不是多急的事，他最后也只能依着杜晓晨等明天早晨去柳老师家里再说了。望着楚楚动人的杜晓晨，关望也不忍心今天的约会泡汤，他们两人的心思不谋而合。在知根知底的人的眼里，关望已经是田荣副县长名正言顺的女婿了，他跟田甜郎才配女貌，实在是上苍撮合的一对儿。但是在心底，关望长久以来压抑着的心思外人是不得而知的，其中也包括田甜。过去是怎么样的现在依旧是怎么样的，关望想他跟杜晓晨之间的恋情将会成为他俩心中永远的秘密。特别是这次约会之后，他的这一心思得到了印证。既然是一男一女之间的私密交往，那就不能让他俩之外的人知晓。鉴于跟杜晓晨一起都在官场上混，所以他跟她表面上不能不谨慎地摆正之间的关系。虽然当今官场之中发生在官员身上的风流事件不在少数，但是他俩还是希望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孙家选在日记中说过：自古至今，不少人尤其是官场中的官员都爱说“红颜多祸水”，但是光说不顶用，要紧的是要在实践中务必引以为戒。贪恋女色很容易就会毁掉入仕者的前途，但是，所谓的“风流而不下流”所引发的男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分的亲密关系，也往往会影响一个人的前途，关键时候，甚至于会使一个入仕者身败名裂。其威力不可不引起重视啊！受到过孙家选真传、熟读过孙家选日记的关望，对这一段话理解的深度非常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