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1）
　　郝阳站在老村长的院落眼望着南山，沉思了片刻，他回忆了一下来孙家屯的时间。十多天过去了，他走访了大部分的果园和一户户人家，了解了大部分人的心态和这里的实际情况。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次深入实践的好机会，对以后果农技术实验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在这里的一段时间里，有一件事情始终压在郝阳的心底，那就是村子西南方的几户人家正处在山体滑坡的位置。这是他无意之中听到的情况，但在他的心底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郝阳在学校时，曾经看过一部国外的电影，其中一个片段描述的就是雨季山体滑坡，当时的情景让人们不忍直视；其场面令人震撼似一股冷风穿过你的胸膛，令你颤栗害怕极了，你都不敢想象，短短的几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生命，转眼之间就被吞没了湮灭了，没有一丝的反抗，没有一句呼唤地声音。一切平静了，平静的如同一只鸟刚刚飞过。
　　一场雨过后，闷热的天气又一次袭来。立秋后的天气，早晚凉爽了许多，不像夏季让你热的没头没脑。但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习惯了这样的气候，习惯了秋老虎、秋老虎地叫着。他们知道如果不是秋老虎的威风，秋庄稼怎么会成熟的更快，怎么会收获硕果累累呢。
　　郝阳回到乡里以后，马不停蹄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把调研的稿子整理了出来，调研的题目是：“果农的命运不仅仅是眼前的利益，关键是明天会更好。”这个看似白面书生温文尔雅的小青年，写出来的调研报告着实让很多同事吃惊，也为之说三道四。说什么毛头小子说话太大了吧，领导还没有考虑的事情，他竟敢提了出来，想出风头显摆一下自己罢了。哼！枪打出头鸟，看吧！早晚是要倒霉的。风波过后，人们细想，他的调研报告，不是实施文件是他自己自我的美好理想，过后，还不是风平浪静平平常常嘛。不过，在领导看来也就是帮助分析分析，适当提出一些合理化建议而已。但是，如果没有这些调研报告，在有能耐的领导也不会分身，也变不出三头六臂，某一项事情也是需要帮助完成的。
　　郝阳的调研报告分为五大部分。
　　一、要想富先修路。资金问题可以由乡、县申请拨款，同时组织村民共同集资修路。
　　二、积极引进优良品种，科技下乡有技术人员负责，村联村包产到户。
　　三、靠山吃山，把桃园变成真正的花果山，逐步走向旅游产业园地。
　　四、集中山林，实行集体种植，扩大经营范围。
　　五、实行领导岗位负责制，能者上庸者下。
　　江二干看着郝阳的调研报告后，惊得张着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一边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一边拍着大腿说：“好小子！好小子！真是成精了。”
　　过后，江乡长冷静地想了一下觉得也不舒服，特别是第四条、第五条，这……这简直是开玩笑嘛，一个刚进入社会的小青年他懂什么啊！竟然敢提出集体经营，这不是又倒回去了吗？这不是顶风吗？谁敢啊！不说别人，就说老耿吧！他能同意吗？能者上庸者下，我也赞成。可是，可……老江一边想着，一边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嘴里轻轻地念道：
　　“刘庄、华西村。在县里开会时县委张书记曾提到过，说是不错，但也有人反对。这小子像他爹的脾气，以后一定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好样的！好样的！”
　　一个周末，郝阳在办公室看报纸听到有人喊：“郝阳，江乡长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哎！”郝阳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报纸，就急忙来到江乡长的办公室。其实，乡政府的办公大院不是很大，也就是分前后两排办公，乡主要领导在中间，一般工作人员在两边办公。当郝阳快步来到江乡长的办公室时，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他抬手擦去汗珠，又下意识地用手扶了扶眼镜，然后，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进来！进来！”江乡长用粗狂的嗓门喊道。
　　郝阳随即推门走了进去，江乡长亮着嗓门看着他说：“小伙子，干得不错，有想法，没想到文质彬彬的还挺能吃苦啊。”
　　“没有，我正是学习时期，和您比差得还远呢。”
　　“呵！还要和我比，好样的。快坐下！坐下！”
　　“嗯。”郝阳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便坐了下来。江乡长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说：“郝阳啊！李秘书去市里干部班培训去了，一时半会看是回不来了，我这里正好也缺人呢。经过乡党委研究决定让你当我的秘书，也没提前给你说，你看咋样？”
　　直来直去的江乡长说完看着郝阳，看起来是要马上回答了。郝阳被这突其如来的消息震懵了，紧张得不知如何回答，脑门不大一会儿，又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他心里明白，如果当上了乡长的秘书就意味着是干部了，或者说某一天，还会被提拔为带“长”的干部了，这样的消息你说能不让他受宠若惊吗？至于李秘书，他早就听说过，他是县常委副县长的儿子，他的离开也是早晚的事情。下来只不过是镀一层金罢了，更何况这样的事情，在当时的年月也不足为奇。过了一会儿，江乡长又说：“你写的调研报告我看过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也要考虑的更全面一些，不能涉及面太大了。你们还年轻，以后学的东西还多着咧。”老江话里有话地提醒了一句说。
　　“我知道了乡长，我以后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办。”
　　“好，明天就来这里上班吧。”
　　“嗯。”郝阳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江乡长的办公室。
　　郝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迎面看到李为民正坐在那里发愣，当郝阳坐下来时，他好像没发现一样。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郝阳翻开自己桌面的材料看了起来。
　　“郝……郝阳你回来了。”突然，李为民开口结结巴巴说了一句。
　　“嗯。”郝阳答应了一声，继续看着他手里翻开的材料。
　　其实，郝阳要担任秘书的事儿李为民早已知道了。陈主任找他谈过话，老同志了，让他继续努力会有机会的。不过，陈主任说，这是江乡长亲自点名要郝阳去的，他也没办法。在那个年代，论资排辈这也是常事，李为民有怨气也是正常，但也无济于事。同是一个办公室，前面走了一个，今天又让乡长要走一个，李为民如果没有想法那才怪呢？
　　桃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但对郝阳的态度多少有所改变，她抬起头看着郝阳说：“祝贺！祝贺郝阳同志高升，要请我们吃喜糖啊！”
　　“对，要吃郝秘书的喜糖！”李为民只好迎和着说了一句违心的话。人嘛，在这种场面，也只好委屈一下自己，强忍着也要适应这种场面，你才会成长，才会立足于这个社会。
　　
　　郝阳刚刚来到江乡长的办公室上班，就迎来了秋汛的一场大雨，秋汛秋雨下起来也是没完没了。郝阳整理着材料，还时不时地看了一下窗外的大雨，手中的笔一直没有停止过；他在思索着，考虑着工作的前前后后。秘书的工作繁杂又不分里外，在乡里不是在县里、市里的秘书那么专职。郝阳的角色可以称得上是半个乡长也不过分。中午开饭了，郝阳拿着雨伞沿着房檐走向饭堂。饭堂不是很大，只供应了三十多个人吃饭，郝阳刚走进门口就有人向他打招呼。
　　“郝秘书，打饭了。”
　　“嗯。”
　　“这天气真讨厌，下了一晚上，又下了一个上午，我看是停不下来了。”
　　“是啊！这正是收果子的时候，真烦人。”
　　“要是连续下下去，今年的果子还不知受多少损失呢？”
　　“老天爷快停下来吧！照顾照顾我们这些老百姓吧！”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什么的都有，甚至那些老辈们的顺嘴话也说了出来。总之，不管埋怨说什么，都是觉得这雨来得不是时候。
　　打完饭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两菜一汤生活还算不错吧。
　　“大成，你咋刚来吃饭呢？”挨着郝阳吃饭的小赵抬起头问道。
　　“哎呀！你们不知道吗？孙家屯又出现山体滑坡了，都埋了好几户人家哪。”当听到这个消息后，郝阳的脑袋嗡嗡地眩晕震颤了几下，放到嘴里的饭菜也停止了咀嚼，愣了短短几秒钟，然后下意识的把饭菜吞咽了下去，就急忙问了一句：“谁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挨着孙家屯村不远的小张刚回来说的。你没看江乡长还没来吃饭吗？”
　　“哦！高秘书，耿书记呢？”
　　“耿书记去县里开会去了。”郝阳的问话，显然超出了上下级范围。特殊时期大家没有在意他的问话。郝阳坐在那里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半天没有言语。在他的心中，他宁愿相信这是一句传言，或者是一句过份的玩笑，他的心理也能接受。他真想再一次把每一个同事逐一问个遍，来证实刚才的话是听错了，或者……他感觉出了，“孙家屯”这三个字眼，在他的思维里绷紧地神经终于崩溃了……
　　此时的郝阳，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瞬间，头部涨大不住嗡嗡作响。不是他经不起事情，而是细心的郝阳与孙家屯有着一段同吃同住的真实情感。他调研的村子，他回来不久恰巧又出事了，这也是他内心悬着的担忧的无奈的事情。顿时，郝阳站了起来把饭碗和筷子往桌面推了推，也许是紧张的原因，只听到啪嗒一声，一支筷子掉在了地面。
　　“郝秘书，你怎么啦？”旁边的小赵问道。
　　郝阳也没有回答，他顾不了许多，急急忙忙向办公室跑去。当他来到办公室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前注视着窗外的江乡长。右手手中的烟头，几乎和夹着的两根手指并齐了，却淡然不知。
　　“江乡长。”
　　“通知于副乡长、陈主任去孙家屯。”江乡长坚定地说。郝阳答应了一声，转身大跨步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