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异变

　　逆邪很不满意逆劫的做法，以他的性子，觉得应当趁此机会给剑宫放点血才是正道。说不定还能把与他们作对激烈的林无风给灭了，然后再大杀一番晋天卫，顺便把老城主做掉，那样晋天城与剑宫势必陷入大乱......嗯，非常完美。
　　逆邪一袭黑袍，同样带着遮住半边脸庞的黑色假面，与一身白色的逆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他身上唯一与黑色不符的地方便是那满头银发了，这并不代表他的年纪有多大，相反他比有着乌黑长发的逆劫还要年轻些许。
　　逆劫，白袍黑发；逆邪，黑袍白发......但，他们都有着共同的主子。
　　“该死的逆劫，明明是我好心来帮你，等我准备动手的时候你这厮竟然撤了。”逆邪站在一棵老树上，看着走得越来越远的逆劫一行人，忍不住骂道，“混账！”
　　两天后，晋天山，剑宫。
　　林无风带着剩下近八十来名弟子回到宗门，弟子们尽皆散去，八名内门弟子则跟着林无风进内门（有两名内门弟子在四大血手进晋天府肆虐的时候带队抵挡，不幸身亡）。
　　天剑殿内，坐在宫主之位的莫千云表情有些严肃，其它大部分地位较高的长老也都依次坐位在两边，听着林无风对敌人的看法。
　　林无风先把大致情况描述了一遍，最后强调道：“敌人不止有一位可以抗衡各大宗门领袖的逆劫，当我们结阵准备作战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丝毫不弱于逆劫的气机，而且那股气机很明显地把锋芒对准了我们。若是那人当时与逆劫联合起来反打我们一套，我剑宫弟子很有可能全军覆没，而晋天府也会损失惨重！”
　　“什么！”各位长老都露出惊诧的神情，这样来看逆王宫不仅是死灰复燃了，而且还拥有两位大派宗主级别的高手；关键是这两位高手明显就是听命行事，这是否代表着他们身后还有着一尊深藏的逆王宫领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领袖的实力就十分可怕了。
　　“那各位长老来说说，这两位高手身后的领袖为何不亲自出手呢？以他的武功，恐怕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五大仙物聚齐了吧，哪里会给时间让我们准备呢？”莫千云望了望两边的长老们，对于这个问题他也十分不解——因为到了他们的层次，如果是为了修行得道且有必要的话，那么一定会不拘小节地亲自出手，越快达成目的越好，绝对不会做作地去摆一副老大应该最后出场的样子。
　　“这不难猜，他不亲自出手肯定是怕引起太上皇的注意呗。”李成空第一个道。
　　“要么就是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而且那件事情绝对非常重要。”吴寰接着说。
　　“没错他肯定是去处理什么事情了，然后为了保险派出了第二名手下去夺取‘猎神牙’与‘涅槃凰甲’。”莫千云点点头，见其他长老也表现出赞同之色，又道，“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呢？不知道......但是他应该不会放弃第五件仙物的。前四件仙物罢了，只是这最后一件‘涅槃凰甲’，可不在圣天城主那里啊......”
　　“难道，那五件‘仙物’真的能开启传说中的‘仙藏’吗？”
　　林无风回到住处，白清再一次地躺在了那里。
　　白清的伤势太过严重，剑宫内其他的剑修都不能有把握医好白清，林无风的医术在剑宫中算是最高的几人，加之他先前就为白清诊治过，对白清的身体情况多几分了解，所以他便主动要求让他来救助白清。哪怕看起来希望不大，但是作为武修，有情有义是不可少的；作为剑修，除了抑恶扬善、侠肝义胆之外，救死扶伤也是要尽力去做的。
　　幸好还有一点希望，那么就更没有理由放弃希望——林无风是内疚的，他因为那些已经战死的弟子已经过分自责了，现在这个与他有旧的普通弟子命悬一线，他感到自己有责任与义务去把这个弟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白清的配剑早已不知所踪，林无风只是把那把白清背负在背上的炎荒剑取下。他看着这把还未来得及开拓自我天地、随主人拥有一番作为的灵剑，手上青筋乍起，血液翻涌，锋锐的剑眉下的星目，又紧紧地瞪着，瞪着......仿佛在说：炎荒剑，你不可早早地没了主人！
　　他又看向白清，眼神中多了一份决然与坚定......
　　“武道三十三重天，登顶即为人中仙......”
　　“众生皆为刍狗，则往世未来无超脱之仙人......”
　　“欲成仙，先灭天......”
　　“万道终归本源，修行即为逆反...无反乱之意，则无新境界；不破旧规则，难得新世界......”
　　白清神志并不清晰，恍恍惚惚中他感到似乎正处于一片混沌的天地中，天地苦闷又寂寥无声......但是好像又是有声音的，那声音不清不浊、不阴不阳，只在白清识海的最深处，那一缕灵根处缓缓吟唱、惆怅......
　　“什么？”白清好像警醒些了，他冥冥地感到了不妙。
　　“你，醒了。”声音也更为清晰了，机械般地毫无感情，语言里听不到起伏与声调。
　　“脆弱的生命，这便是你从来都信仰的天地吗？”声音像是在质问，白清依稀地觉着它在问自己，又好像不是。
　　“你看啊，那是多么的可笑啊......”
　　白清疲惫到一处的眼皮仿佛被强行撕开了，紧接着是强烈而显明的眩目与剧痛——“啊！”
　　那是无比可怖的景象：
　　素来平易的云天已经毫无那种闲散的风度，它仿佛瞪着充血般的恼怒的眼睛，一边释放着血焰，一边向人世投放着极恶的目光，可是总算展现了本性，露出了狰狞？那阴森诡秘的天光，让白清这旁观者的脸庞在霎那间就变得了无人色、苍白如纸，它也让白清颤栗不已，惊惧彷徨——那末世般的景象，或是上天表现的模样；人是天的刍狗，在天的盛怒之下人只配哭泣躲避，接着感受到自身的渺小无力，然后瑟瑟发抖......那是无法化解的，对天敬畏无比的人的本能！
　　当然不止这些，从天而来的，像雷霆，雷霆是替代上天而咆哮着的；像风暴，风暴是替代上天肆虐着的，如上天的爪牙，为其扫平所有的不爽......上天在发泄，发泄的同时还要降下惩戒！
　　惩戒什么呢？刍狗般的凡人罢了。而凡人有什么过错呢？凡人不过是被天地圈养的罢了。
　　管它呢，刍狗罢了......
　　或许乐观的人以为可以缩在大地的怀抱里苟且，然而受到的伤害大地根本就不会帮你缓解——它扯着柔和得诡异的妆容，在不尽的哂笑张开贪婪的口，将神魂破灭了的人们的躯壳吞入，埋葬，消化，重塑......
　　有意志坚强的，神魂没有被吓破的，直面天怒的了不起的人啊！大地便用沉甸玄重的山峰将其压住，或用狂暴的浪潮将那人拍杀......地心高温的熔炉在翻滚、吸纳，证实了已经到来的末日，所有可怜的生灵啊，受困受苦还永远不得超生！
　　灭绝的是什么呢？刍狗般的苍生罢了。苍生又有什么过错呢？苍生不过顺着天地的意志生存罢了。
　　管这无尽的生与死做什么，不过都是刍狗罢了......
　　都去入了轮回吧，入了六道就解脱了——哪里会有“道”啊！刍狗只能拿着所谓的“道”说笑罢了......
　　“不......”白清喃喃道，这句话同时传到了林无风的耳中。
　　林无风只当白清是遇到了梦魇，继续他的医治。
　　白清并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境地，他所有的理智与信仰仿佛在此刻破灭了一样，只知道单纯地听着，听那机械又毫无感情的声音接着讲。
　　“我们该怎么做？没有仙，就没有人能带我们逆转这可悲的宿命......”
　　“传承者，是你吗？你想拯救这无辜而又迟钝的苍生吗？”
　　“那便......逆。”
　　白清的气息瞬时紊乱了一阵，然后蓦地变得纯一与虔诚起来，他浑身上下内气莫名运转，并且浩瀚而澎湃。白清的面容也从最初地挣扎惊骇变得温和而从容，样子十分古怪。
　　“逆......”白清双眼仍是闭着的，但他微微颤动的嘴角间已然完完全全地吐出了一个清晰的字眼，林无风自然听到了。
　　“怎么回事，逆向复苏？”林无风眉目凛然，手指间的一缕剑气灌入白清身上的经脉，感知着......
　　剑宫幽深的地牢中，已经被人遗忘的，修为皆废的前外门大长老吴镇，正睁着空洞的双眼躺在潮湿而腥臭的地上。对他来说，余下的光阴只需要用来静静地等待生命的终结便可以了——他的人生本可以很传奇、很风光，只是他莫名地被发现了所有的秘密，只是他失败了......
　　他什么也没说，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在受审的时候。这大概便是他虽然背负深重罪行又被莫千云亲手消散了修为后还能残存一息的原因罢。但他知道剑宫那些人绝没有想放弃他心底隐秘的意思，因为总是三番五次地有人来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来迫使他交代。
　　他惨笑了一声，其实是没有笑出声的，他默默地受用着牢外凄清摇曳的烛光——他也只能拥有这些烛光了。
　　深深地吞入几口空气，他突然对这寒凉的空气格外迷恋与渴望，他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光来呼吸了。
　　“嗯？”像是嗅到了什么一般，吴镇支撑着挺起身来，这其实是一种尽管修为散尽也不能磨灭消散的印记与习惯，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他闭上那毫无光彩的双眼，沉吟良久，嘴角竟忽然地弯起了弧度——“同袍？”
　　接着他又缓缓地将自己放倒在地上，躺着，静静地，没有再睁眼，只幽幽地言说了一句：“怎么回事，太弱了......”
　　林无风的房中却是换了一幅景象！
　　白清躺在榻上，以他自身为中心向外逸散着可怖的能量，那诡异的苍白色的能量像林无风曾施展过的末世星河风暴一样，不过颜色不同、本质不同而已。
　　满屋的事物少有不被撼动的，唯独林无风还能抵着散发青色剑气的长剑向白清靠近，林无风脸色难看无比，其中最容易察觉的是他的震惊！
　　“《逆王心经》，为什么？”
　　白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就无法意识到自我，只知道随着身体的古怪变化而......变化。
　　重重气机在他身上盛放、升腾，有时还如浪潮一般一层一层地向林无风打去，竟短时间让林无风进不得身。当然林无风是知道的吗，这是有人故意留下的力量，有人想让白清不再信仰剑宫的力量！
　　“逆劫！——剑如风。”一缕来自武道二十二重天佼佼者的青色剑气，以压倒性的姿态震慑了满屋子混乱的苍白能量，那些能量飞退回去，最后全部集中与白清身前，凝型......
　　放出一阵耀眼的白色极光，凝成了一柄似玉剑的模样，躺在白清的身上。林无风顺手把这小小玉剑甩出窗，玉剑叮当作响掉在门前的空地上——只要白清不再接触到它就是好事！
　　显然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林无风坐到白清身侧，没有过分惊讶，只是偶尔叹息着。当他的剑气进入白清体内查明的时候，他就大约准备接受这个事实了——白清，可能麻烦了。
　　白清自己当然是不知道的，他突然有力气睁眼了，只是仍然虚弱着。他试图起身，但是失败了。
　　林无风被白清制造的动静打断了思绪，他回身，看着醒来的白清，表情严肃着。
　　白清同样看到了他，但是白清还没有觉察他眼光中的深意，白清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完了：“剑君，我......怕是不行了吧？”
　　“不，准确地说，你比以前还要好得很。”林无风的声音传到白清耳中，给他带来新一轮的信心与希望，但同样也给他带来困惑。
　　“我的修为，不是让那白袍人毁了吗？”白清恢复了一些知觉，所以他开始逐步感受自己的身体，只是感受回来的结果却让他无比震惊与慌乱。
　　“以他的实力，那一瞬间杀你又何止是轻而易举......”林无风伸出一只手，按向白清的经脉——他发现白清那因伤重而苍白的脸上开始浮现一抹一抹由于激动而导致的赤红色。
　　白清的目光也的的确确地焦灼了起来，他直视着林无风，正等待着他的验证与回答......
　　再深深地看了白清一眼，林无风收回手去，缓缓地道出了这个让白清欣喜让他烦忧的现实：“应该没错了，你已踏上武道第六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