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粉墨登场1.峰回路转

　　沈红玉平日里总是很早地到单位上班，但是星期五就没有上班，直至到了下一个星期一早上还没有来上班。星期五她倒是和郭世东请过假的，可当时也没有明确到底请假几天，郭世东打电话联系她也联系不上。郭世东就着急了，莫非是因为和丈夫离婚的事情又着急上火。他决定亲自去家里看看他。
　　沈红玉的家不在财政局宿舍，她的家是丈夫郭晓伟单位榆树商贸公司的旧宿舍，位于榆树城东郊的村落。宿舍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修建的，至今已经二十多年，外墙既没有涂涂料，历经风雨剥蚀，有些砖墙已经明显脱落。房子窗户也不是现在流行的大飘窗落地玻璃，是很小的玻璃窗，窗户材料不是如今的塑钢和断桥铝，而是多年前普通的铝合金。
　　郭世东走近这个宿舍区的时候，就被院子里一股陈腐的霉味几近于熏倒了。郭世东能够闻到空气中垃圾和下水道秽物刺鼻的味道，这样的宿舍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物业公司管理的。区区一栋楼也不够物业公司的管理成本，自然也找不到物业公司进驻。近年来商贸公司经营不景气，职工工资少得可怜，自然也交不起物业费，只好自治由单元业主自己筹集卫生费和楼道电费，房屋维修的事情只能够自己掏腰包。
　　郭世东在财政局有个习惯，一般不会轻易到单位同事家做客。但是郭世东有个拉近群众的习惯，只要同事家中有婚丧嫁娶的事情，总会带领班子成员到事主家中去慰问，问寒问暖也好，顺水人情也罢，下属对他这一点人情味十足的做法称赞有加。记得在沈红玉结婚的时候，郭世东就来过沈红玉的家，印象中是在二楼左手。
　　郭世东来到单元门口准备上楼的时候，一群狗疯狂地哐哐着跑上来围住了他，郭世东尽管属狗，可是他实际上最恐惧狗，因为他明白狗一旦在人身上下了口，就会患狂犬病，那样即便身体强壮的人也会感染病毒，轻者打上狂犬疫苗则可安然无恙，重者就会一命呜呼。郭世东面对群狗的围攻不敢跑动，因为早年在农村长大的他是有经验的，面对狗的围攻，你必须镇定自若，不能因为慌张而胆战心惊逃之夭夭，否则就会被狗咬伤。
　　正在郭世东进退为难的当儿，一楼的居民听到狗的叫声跑了出来，郭世东注视了一下面前是一位右眼是萝卜眼的矮个子老男人，下身穿着八分裤，上身的背心虽然是白色的，但大部分已经被汗水浸渍得成了花里吧唧的，他因为生气而狂怒地呵斥着狗，再他妈胡叱咤，小心老子宰了你！
　　也怪，群狗听了他公牛般的怒吼，乖乖地从单元门跑出去了。然后老男人换了一副抱歉的神色对郭世东说，师傅，真的对不起，都怪我没有管好我的狗，差点伤到你！
　　郭世东破涕为笑地回答，师傅，你别说，我真的被下了一跳。老男人就恹恹地说，本来我就养着三只狗的，没有想到那只黑花的母狗给召来四只公狗，请原谅。
　　郭世东就纳闷地问，师傅，都住着楼房，你还养这些狗，不怕惹事吗？
　　老男人无奈地回答，其实我也不想养他们的，可是不养他们，我还真的没有人说说话，要不是有他们我可以吼几声，恐怕我早就去那边了。
　　郭世东问道，家中就你一个人？
　　老男人回答，老伴前几年因为患了脑梗死卧病在床，因为不想让我跟着受折磨，服下一瓶安眠药走了。大儿子在深圳开电脑公司发了财那边娶了老婆生了娃不回来了，女儿在商贸公司下岗后还没有结婚就跟着福建的一个煤老板跑了，我寻了几年也没有找到，所以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郭世东就感叹地回答，原来是这样！
　　老男人忽然问郭世东，我们这商贸公司的宿舍和商贸公司一样死水一潭，好长时间也不见有人来，看你就像个领导，你来这里找谁？
　　郭世东指指楼上说，我和二楼的沈红玉是同事，他有几天没上班了，我们领导让我来瞧瞧她。
　　老男人就把郭世东拽到一边说，按说小两口都是学校毕业的大学生，小沈在财政局工作，小郭在商贸公司干部门经理。打从结婚后举案齐眉夫唱妇随，是我们这栋楼人人羡慕的黄金搭配。
　　郭世东问，那他们现在夫妻关系怎么样？
　　老男人感叹地说，起初当然没的说。可是自从三年前商贸公司破产后，沈红玉的丈夫郭晓伟就在原来商贸公司底商租了个门面房做起了婚庆，前几年榆树的经济还好，婚庆的场子也还可以，近几年煤炭市场滑坡，榆树的经济就大不如前了，所以结婚的人家办婚庆的就寥寥无几了。晓伟的生意一萧条，每天就喝闷酒，回来就和沈红玉吵。听说小沈是你们财政局的财务科长，原来两口子事业都很红火，一下子拉开这么大的档次，有了落差。这还不算。去年晓伟的老家整体改造要建设新农村，老娘就搬过来了，见天就催他们结婚都五年了，也不拉个孩子。小两口开始都忙工作也不在意，娘的话一点醒，晓伟就埋怨小沈是不下蛋的母鸡。小沈的脸挂不住，一着急就拉晓伟到医院检查，看到底是谁的问题。这一查就漏了陷。
　　郭世东问道，什么结果？
　　老男人扫视了一下四周看看没人就回答，好像晓伟的精子是死精。
　　郭世东无言以对了。
　　老男人也不愿意再谈这个，他神秘兮兮地说，前几天，小两口又打架了，晓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想换个女人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有问题，就上赶着要离婚。小沈开始不同意，晓伟就摔了电视，小沈看见晓伟存心要赶自己走，就同意了离婚，半夜里就哭哭啼啼走了。我们家在他的下边，卧室的暖气管孔不严，什么都能够听到。本来我想出去拉架解劝的，没想到以前被晓伟骂了几次，我也就不愿意参与人家的家务事了。前天晚上小沈抱着包袱走的时候，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出来追她劝她回来。小沈好像已经下了决心，愣是在楼道拉了半天也没有挽留下。
　　郭世东问，你不是说晓伟的老娘在家吗？他就没有劝劝？
　　老男人摆摆手指指耳朵回答，老人早年就得了中耳炎，老了后因为肾脏炎，双耳都听不到了。好像连下暴雨的时候我们这宿舍楼后边的枫树山上的气象站打炮驱雨都听不到！
　　郭世东就同情地问，那他们到底离婚了没有？
　　老男人说，那个真的不清楚，不过从迹象上看，是过不下去了。
　　郭世东愁惨地问，可是小沈不是本地人，会去哪里呢？
　　老男人也发愁了，他眨眨眼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单位也没有去，按小沈的性格老家千里迢迢的也不可能回去。
　　她在榆树城有没有同学，如果有，也许会去找同学散散心。老男人这句话让郭世东茅塞顿开，他恍然大悟地说，我就说单位领导让我找他有急事打手机都联系不上，原来是这样。你说的不错，也许她去找同学去散心了。
　　老男人养的狗又成群结队回来了，他指指狗说，我的伙计们又该吃午饭了，我就顾不上和你聊了。你也不用上小沈家去了，晓伟娘也听不到敲门声，你就去找她的同学问问吧！哎，一个好家庭生生地就散了！
　　郭世东从商贸公司宿舍楼小区出来，就回想沈红玉在榆树的同学，一个女孩的面庞忽然浮现在脑海，那是沈红玉结婚时給她当伴娘的小琦，具体在哪里上班，他不得而知。只记得在结婚仪式结束后，他们在一个桌上进餐的。小琦还给他敬过酒的，关于她在哪里上班，好像自报家门介绍过的，是什么糖酒公司还是什么物资公司的，具体是什么已经模糊了。
　　上了车发动车的时候，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打了进来，他只好熄了油门接听。电话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她着急地说，你是财政局郭局吧？我是沈红玉的同学刘美琦，现在她在我这里，情绪非常糟糕，不过你放心，我刚给她喝了安眠药。估计她有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她现在需要休息。我代她向您请个假希望你理解！
　　郭世东听了也很为沈红玉的近况着急，他问道，那你们现在在哪里，我过去代表单位看望一下！
　　刘美琦就一口回绝了，郭局，我觉得现在还是免了。她刚刚睡着，要不等她情绪恢复平静再说。说完把电话压了。
　　郭世东之后就沉浸在无边的晦涩中。此刻他的心情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
　　手机在这时刻又响了，是他在手机日历日程中设置的提醒，呀，怎么搞的，今天是妻子吕芳菲的生日，本来说好中午要回去一起过的，都十二点过五分了，自己才想起来，干脆驱车回家吧。
　　
　　郭世东的家原来住在县城中心的财政局宿舍，自从当了局长后，郭世东不愿意让自己的一举一动暴露在单位同事眼中，就在光明房地产公司开发的雅居水榭购买了一套一百六十平米的三室两卫一厅带大飘窗的住宅。这个小区依山傍河，背后是榆树城新开发的杏花垴森林公园，面朝榆树城第二大河流花河，毗邻榆树城通往平原省省会东山市的槐东高速公路出入口，和光明商贸公司开发的光明市场只有一路之隔。相隔的这条路也是榆树城通往高水市和各乡镇的必经之路，地段显赫无与伦比，不仅出则入市，而且入则安居。小区内配套完善绿化超前，春有繁花盛开夏有小桥流水秋有硕果累累冬有银装素裹，可谓环境优雅天人合一。小区保安不间断巡逻，人车分流，避免了环境污染。水电暖分户计量，独特的地暖，既节省了空间，又保证了取暖。运动休闲场地开阔，设施齐全，是高水市园林小区中的经典上乘之作。
　　郭世东把车停放在地下停车场后，乘坐电梯回到了位于八层的家。可是妻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平常经常失眠，可是今天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茶几上扶着没有打开的生日蛋糕。郭世东触景生情忽然涌上一种无端的悲悯之情。想把妻子抱回卧室床上休息，可是又担心这样一来反倒惊扰了妻子的熟睡，也就没有再舍得打扰她，从卧室拿出一条毛巾被盖在妻子身上。然后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拉灭灯休息。
　　这个小区是新近开发的，也就是说是榆树城唯一的高层住宅小区。榆树城的人们给他取了个更形象的名字——“富人区”。闲暇的时候，郭世东想想也觉得老百姓真的有水平，给出的评价总是很接地气。想当初买这个房子的时候，妻子还提醒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张扬，郭世东被说得也有些拘谨了。确实是这样的，自己刚刚当上财政局长，就鸟枪换炮改换门庭，会不会招致一些政界仇敌的觊觎。虽然说妻子吕芳菲在县烟草局工作，工资也不少。可是要不是有些灰色收入，仅凭他们两口子的工资是很难买得起这个房子的。更不用说儿子郭凯伟又上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这么大的投资，要不是自己能够在工资之外捞点钱财，对高层住宅真的是望而却步。可是看着一大帮子和自己在榆树城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同僚都先后在高水买到了高层住宅，自己的心就动了。凭什么他们敢买，我就不敢。论年龄论资历论级别，自己并不差。不就是在榆树城买个高层住宅吗？让他们去查，我就不相信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偏偏轮到我就会惹火烧身。再说我们财政局在榆树城，不说数一数二，也是靠前有权势的单位，看哪个政敌会给自己放冷箭，小心我回敬他们一个回马枪，我也掌握着他们贪赃枉法的线索，一旦有人咬我，我就全部给他们抖出来。郭世东最后经过思想斗争，还是没有把妻子的忠告放在眼里，堂而皇之地就在雅居水榭小区买到了这套高层大房子。
　　也是自己命运不济，按说居住环境好了，生活条件大大改善，他们的日子应该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可是自从住进了高层住宅，妻子吕芳菲就突然抑郁了。刚开始郭世东以为是装修过度中了油漆涂料和木工材料中的甲醛和苯的毒，后来经过检查分析才明白，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是妻子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人常说，穷日子好过，两口子没好没劣地吃，也没有吃出过毛病来。没明没夜地打拼，身子也没有发病，可是自从郭世东当上了财政局局长，又给妻子把烟草局办公室的工作通过打招呼调到了图书室，原来在办公室每天按时按点地上，在图书室上午九点多溜达到单位，十一点就该回家做饭了。中午一觉醒来就是傍晚，到小区广场锻炼一下就是一天。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压力。先前还得为孩子在高中的学习饮食操心，自从儿子考到了东北财经大学，家里可以说是没有了任何压力。可是妻子吕芳菲无端地就给抑郁了，这简直让那个郭世东有些莫名其妙百思而不得其解。
　　这可不是个小问题，郭世东不想让家人亲戚甚至单位的人知道，可是妻子单位的人因为感激自己给办过事情，一趟趟往家里跑。郭世东又拦不住，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财政局也在榆树城传开了。不知内情的老百姓就当成了饭后谈资津津乐道。是的榆树城多久没有现实版的故事听了，他们的耳朵已经没有新鲜的素材来补充了，于是在相互的传递中再次添油加醋渲染发挥。郭世东就在传言中被编撰成了一头洪水猛兽，什么是郭世东在外边养了小蜜记不得回家才把妻子折磨成这样的。什么是郭世东当了局长后和妻子的距离拉大，两人形同路人，才导致了如此局面。但是不管如何，都是站在同情妻子的立场和角度上，而没有一个是倾向自己的。郭世东真的懒得理这些，当前重中之重是快些把妻子的病治好。可是抑郁症又岂止是那么轻易能够治愈的。